那是最令人心惊的纯净色泽，垂落的花瓣轻薄如纱如梦如幻，晶莹剔透似含着一汪清水。正在无声中缓缓低俯，悠悠舒展。
这虽然只有白色，但在这成片灰暗残枯的世界里，无疑成了最为亮眼闪耀的一幕。
“水晶兰。”黎藏烟识别出这是什么，对云扬低语道。
水晶兰，草本腐生种子植物，多生于林下阴暗处，依靠于真菌形成的菌根获取养分以生存。在“黑风暴”前便属于珍稀植物较为少见，异化后这般巨型品种更是再没有被人发现过。
云扬凝视着面前的景象，素色映入眼瞳似乎散着盈盈白光。他心底莫名生出熟悉的感觉，一时间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脚下的土地极度松软，踩踏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在缓缓下沉。这不是好兆头，谁也不知道下面会不会突然钻出什么。
面对未知最好的处理是不要轻举妄动，两人一时都没有挪动脚步，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那株水晶兰将花放低到一定高度，忽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黎藏烟打开通讯将屏幕调到最暗，翻出行进路迹图，红色线条在经过一段直行后变得折绕蜿蜒，最终停下。如果没遇见蛇群突袭追赶，他们本该错过这里；若非用抑制素摆脱了追逐，他们将恰好从水晶兰正生长变化的方向撞入。当时他非要用抑制素改变他们逃跑的路线，正是因为怀疑那群蛇想将他们赶往特定的地方，现在看来或许真没猜错。
这株水晶兰异化种体型如此巨大，生长必需大量养分。可它仍是固着植物，在特定区域所能获得的养分有限，必须要另辟蹊径。不同种动植物间的合作共生现象自古就有，说不定它与那群蛇之间便是如此。
云扬冲他打了个手势，询问是否需要采集样本种子。
黎藏烟望着那株水晶兰，迟疑片刻后摇头否认。
不清楚的话，还是不接触好。不知周围是否还有蛇，如此安静，或许正藏匿于某处伺机而发，还是小心为妙。他们随身携带的微型记录仪已拍摄下沿途所有所见，就算只有视频分析也是不错的收获。
他朝外围一指，示意离开。
然而异变就发生在下一刻。
脚下突然传出一阵晃荡，两人刚挪开脚步，就有什么从他们原来站的位置拱土而出。
黎藏烟定睛一看，思绪迅速与之前的监测录像挂钩，虽早有过心理准备但仍是大吃一惊。
几只惨白的“手”破土伸出，微屈着手心一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本该是手肘的部分是森白缠绕的菌丝，正缓缓扭曲挪动着。
云扬对付这些也算是有经验，跃开后反手就是一枪，冷眼看着子弹射穿菌丝入土后炸开，那几只“手”瞬间萎缩起来无力坠地。他朝黎藏烟一扬手中的枪，示意用抑制素对付最为有效。
紧接着土壤又是一阵松动，这回两人都提早有了反应，向着反方向闪开较远距离后便是一阵密集射击。那些“手”还未出土，便被团灭掉。
然而更多的手不给片刻喘息地拔地而起，有的甚至趁“手多枪乱”没打中伸至半人高。
幸而黎藏烟与云扬经常合作，默契度高，一望见有试图背后偷袭者便是抬手一枪。
黎藏烟左手握匕首右手拿枪，在来不及射击的距离便一刀横挥出，斜切而过。“手”往往应刀过而落。
很快两人便发现越是靠近外围离开的区域所伸出的“手”便越多，有的甚至只是菌丝还未化成“手”，未变打落都伸至半空中摇摆，像是群魔乱舞。
“嘶嘶”的低吼声随着那些“手”被打断不时响起，竟是来源于那株巨型水晶兰异化种，而水晶兰之前朝另一方垂落的花不知在何时竟也朝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地表窜出的异化“手”与菌丝愈发繁多，哪怕两人每一刻都在大量毁去，但立刻又有新的现出，似是不会穷尽。而更让人惊恐的是，它们甚至在逐渐预判出两人下一步的落脚点与动作。
黎藏烟勾开缠上的所有“手”，抽得半刻钟得以喘息，忽地注意到被切断的菌丝在落地刹那便被拖入土壤。他望向身后水晶兰的方向，突然朝云扬喊出一句“准备跑！”
云扬看了他一眼，难得在行动时显出一丝迟疑。
“死不了！”黎藏烟见他没动作又吼了一句，这回没他再注意云扬的反应，喊完后径直往水晶兰的方向跑去。
云扬没再犹豫，下齿切唇，猛然冲向外围。
无数“手”瞬间朝他缠上来，他一挥砍刀，破开一条足够他侧身穿过的缝隙。有较低的“手”绕住他的脚腕，被他再度朝下甩出的刀尽数劈开。
没有任何“手”阻拦黎藏烟向水晶兰靠近，就连原本已挡在他面前的都纷纷缩回土壤，为他让出一条路。
黎藏烟目光凛然，在与水晶兰只隔半米时左手紧握匕首做出攻击状，另一只手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
水晶兰低垂的花瓣忽地向他卷来，不复原本缓慢的动作，无数纤细菌丝从水晶兰大丛肉质茎中伸出一并缠了上来。
黎藏烟找准时机，将手中已打开的小盒稳稳投进水晶兰丛中央处，同时后仰下滑想要翻滚躲开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菌丝。然而那晶莹的花瓣却没有善罢刚休，真如薄纱般微扩张开继续向他卷来。
他抬刀想要划开那层薄瓣，探出的刀尖却在接触上时顿住，无法再向前一步。这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花瓣就在他惊讶的那一刻裹了下来。
不过几秒间，已跑出菌丝覆盖区的云扬就在这时回头，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毫无征兆，剧烈爆炸声与热浪同时以水晶兰为中心四散开来。水晶兰所有直立茎尽数被扑落在地，菌丝失活的瘫倒。
云扬被震地后退几步撞上树干，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目光却是死盯着黎藏烟那边，惊慌自他眼底流露。这动静，他隐约能猜到黎藏烟用了什么。
是被封存的二代抑制素。现提取抑制素中最难以控制，危害最大的二代抑制素。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黎藏烟身上能有这东西，只是惶恐于黎藏烟的现状。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没有任何生物体能防住二代抑制素的效果。
然而就在水晶兰植株开始瓦解时，刀锋破开已无力缠卷的花瓣，黎藏烟挣出禁锢，沾着一身不明液体踉跄站起，浑身狼狈。
他抬起左手用拇指抵住一边太阳穴以克制满身眩晕感，右手无力垂下。待稍微清醒，他环顾四周，不由在心里暗想，幸好二代抑制素的作用不出所料。边想着，边朝正看着他的云扬走去。
“还好吗？”
“怎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话音落下后都没再出声。
云扬视线下移注视着黎藏烟垂下的右手，黎藏烟无奈笑了笑，道：“没事，估计是哪里折了，疼的抬不起来，回去接好就行。”
语罢他单手将将被浸透的外套脱下，摘掉上面所有还有用的东西，水晶兰上沾来的那层黏液似乎带着腐蚀作用。再看向云扬时发觉出对方目光里含着的询问。
“那水晶兰异化程度很高，我的匕首都刺不破它的花瓣，不过也正好帮我挡了抑制素的威力。”黎藏烟答。“组织韧性够高，可惜没留下活性样本，不知道采点残存组织回去能不能培育出来。”
云扬得到想要的答案，点头应了，听完他最后一句话指向水晶兰根部自然枯萎的部分，道：“种子。”
“那挺好，大收获啊。”黎藏烟展颜一笑，“这里短时间不会再有异化种来，我们休息一下，就往外走准备回家吧。”
“好。”云扬回道，亦是一笑。
——
“快入夜了，黎哥他们……”凌潇看了眼时间，低声对单手半撑在窗边的夏至行道。
夏至行望着林深处，支吾着应了一声。
车内的灯光被调到最暗，呼吸声悠长，砍柴累了好些天的其余人都在熟睡，唯二醒着的两人不敢发出更大声响。素来闹腾的环境变得如此安静，两人都不大习惯。
夏至行蹙眉盯着又黑了一分的天，几小时前他隐约听见林深处远远传出爆炸声，其他人却都说没有听见。他默听着规律起伏呼吸声，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队内有人正在涉险，而他们仍旧能安然入睡。
凌潇的忧心尽数展现在脸上，或许是第一次脱离基地的防护，对于任何事情她都能表现出极度的焦虑。
冰雹又下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林年悠然转醒，睁眼后思虑半刻，这才记起自己仍在野外冬猎期间。
他探出脑袋向车内打量，发现只有凌潇和夏至行醒着，低喊着问：“黎哥和扬子还没回来？”
凌潇冲他摇头，夏至行始终看着窗外似乎是没听见。
许是因为有人仍睡着，林年没再多说，又默默缩回驾驶室。
车门就在下一刻被猛地打开，铁皮撞击的“哐当”声不断回荡震响，惊醒了所有人。
碎碴飞屑与整块冰雹顷刻砸入，寒风卷进，外着凌乱浑身狼狈的两人在众人懵圈或惊愕的目光中登上了车。
“动静太大吵到各位了？抱歉啊。”黎藏烟单手扶住车壁，看着车内一干人，边喘着气边道。
解释一下各种抑制素：
初代是他们冬猎用的，要引诱剂才起作用，这个是最先演化出来的；
二代最危险控制不住，所以基地选择封存了非特殊情况禁止使用……（先别管为什么藏烟能贴身携带）
三代是基地改造过的，较稳定，威力居中，是基地外出标配武器
二三代添加一定易爆物质后受到剧烈撞击就会炸，只有绿杳基地有合成配方及能大量使用，兰城可以从绿杳得到一定量抑制素，其他地方都拿不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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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水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