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卿桉客·卷二：琴边纵容
入秋后的云深不知处总爱落些细碎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静桉居的桉叶上，溅起淡淡的冷香。蓝桉坐在窗边，指尖抚过“寒桉”琴的冰蚕丝弦，正准备弹奏新谱的清心诀，竹帘外就传来熟悉的轻响。
“三师姐！”宋卿漓的声音裹着雨意，没等回应就掀帘进来，身上的校服裙摆沾了些泥点，发间别着朵紫色的桔梗花，花瓣被雨水打湿，却依旧鲜活。她手里举着个油纸包，一路小跑过来，水汽氤氲的眸子里满是雀跃：“师姐你看，我在后山发现了野栗子，让伙房帮忙烤了，还热着呢！”
蓝桉的指尖顿在弦上，目光落在她沾泥的裙摆上——按蓝氏家规，衣着需整洁，更不许在后山随意采摘野果。可看着宋卿漓献宝似的递来油纸包，那点“该斥责”的念头瞬间散了。她只轻声道：“先把湿裙摆擦干，别着凉了。”
“知道啦！”宋卿漓立刻应着，从怀里摸出块干帕子胡乱擦了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烤栗子的香气瞬间漫开，混着雨气竟格外诱人。她捏起一颗剥了壳，递到蓝桉嘴边：“师姐先尝，可甜了！我特意让伙房少放了糖，怕你觉得腻。”
蓝桉看着递到眼前的栗子，指尖微微蜷缩。静桉居从不容许饮食，更别提这般“喂食”的亲近举动。可宋卿漓的眼神太亮，像盛着星光，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微微张口，温热的栗子入口，甜香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口都暖了几分。
“好吃吧？”宋卿漓见她吃下，笑得梨涡深陷，自己也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含糊道，“下次我还去摘，后山还有野山楂呢，烤着吃也好吃……”她说着，忽然瞥见案上的琴谱，眼睛一亮，“师姐，你在练新的清心诀吗？能不能教我呀？我上次学的那首，总弹不好最后一段。”
蓝桉知道她的性子——宋卿漓天资极高，上月教她的清心诀不过两日就弹得娴熟，此刻说“弹不好”，分明是想多赖在这儿。可她没点破，只将琴谱往她那边推了推：“坐过来些，我教你。”
宋卿漓立刻凑过去，挨着她坐下，肩膀几乎贴在一起。蓝桉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有发间桔梗花的淡香，混着烤栗子的甜香，悄然绕在鼻尖。她定了定神，指尖覆上宋卿漓的手，引导着她按在琴弦上：“这里要轻按，灵力放缓，气息要稳……”
宋卿漓的手指纤细，被她握着时格外乖巧，可蓝桉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偶尔会轻轻蹭过她的掌心，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她的耳尖微微发烫，却没抽回手，只继续耐心教导：“对，就是这样，再弹一遍试试。”
宋卿漓依言弹奏，琴音流畅，哪里有半分“弹不好”的模样。蓝桉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底泛起一丝无奈，却又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等琴音落下，她才轻声道：“早就会了，为何还要装笨？”
宋卿漓被戳穿，也不慌张，反而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因为只有装笨，师姐才会教我呀。要是我一下子就学会了，师姐就不让我待在这儿了。”她说着，还轻轻晃了晃蓝桉的胳膊，“师姐不会嫌我烦吧？”
“不会。”蓝桉的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她从未觉得宋卿漓烦，反而习惯了每天被这人缠着——习惯了她闯进来时的喧闹，习惯了她带来的各种小零食，习惯了她黏在身边的温度。这份习惯，早已悄悄越过了“同门师姐弟”的界限。
两人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弟子的声音：“桉君师姐，清河聂氏的聂公子前来拜访，说想与您探讨音律。”
宋卿漓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却依旧抢先开口，对着院外喊道：“聂公子来得真不巧！三师姐刚教我弹完琴，身子有些乏，正打算歇着呢。再说聂公子擅长的是刀术，与师姐探讨音律，不如找二师兄呀？二师兄的琴艺也很好呢！”
她的语气自然，听不出半分异样，可蓝桉分明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衣摆——她知道自己不喜与外门子弟应酬，更怕旁人提及当年亲友的旧事。
等院外的脚步声远了，宋卿漓才回头，又恢复了那副软萌模样，晃着蓝桉的胳膊：“师姐，我是不是帮你挡了麻烦？那我今天能不能把这朵桔梗花插在你的琴旁呀？你看，它和你的琴多配。”
蓝桉看着她手里的桔梗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格外娇俏。按规矩，琴旁不可随意摆放杂物，可看着宋卿漓期待的眼神，她终究点了点头：“只许今天。”
“太好了！”宋卿漓立刻笑开，小心翼翼地将桔梗花插在琴旁的青瓷瓶里，还特意调整了角度，“这样一看，师姐的琴更漂亮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竹编兔子，递到蓝桉面前，“对了师姐，这个给你！我昨天用后山的竹片编的，你看可爱吗？”
那竹编兔子做工精致，耳朵还能轻轻晃动，一看就费了不少心思。蓝桉接过兔子，指尖触到竹片的温热，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谢谢你，很可爱。”
“师姐喜欢就好！”宋卿漓笑得格外开心，又凑近了些，“师姐，雨停了，我们去桉树林里走走好不好？我发现林子里有几棵桉树开花了，可香了！”
蓝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出静桉居，雨后的桉树林空气格外清新，泥土混着桉叶的冷香，沁人心脾。宋卿漓走在前面，偶尔会弯腰摘几朵小野花，转过头递给蓝桉：“师姐你看，这个蓝色的小花好好看，叫什么名字呀？”
蓝桉接过小花，轻声道：“这是婆婆纳，可入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原来还能入药呀！”宋卿漓凑过来，挨着她走，“师姐懂得真多。以后我要是生病了，师姐会给我熬药吗？”
“会。”蓝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她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少女，忽然觉得，或许“雅正”的规矩也并非不可破——至少在宋卿漓面前，她愿意卸下伪装，露出那份藏在心底的温柔与纵容。
夕阳透过桉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卿漓手里拿着刚摘的野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蓝桉跟在她身边，偶尔会提醒她“慢些走，别摔了”。晚风拂过，带着桉叶的冷香与野花的甜香，悄然缠绕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