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好不对劲。
自从想想告诉他‘你长得还不错’后,他就坐在火堆旁,神色千变万化。
一会儿露出笑意,一会儿又眉头紧锁。
想想觉得他太可怜了,可能从小没有被人夸奖过,听到那么一点小小的鼓励,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不过,他心情愉悦,活也没落下,一个人将兔子扒皮抽筋,架在火上烤。
傍晚时分,晚霞漫天,晚风送来烤兔肉的香味。几人围着火堆,坐在树林与海滩的交界处,兔子已经烤成了金黄色,外焦里嫩,看着就很美味。
巫种玉抢着给想想撕了一条烤兔腿,还亲手帮她撕成一条条碎肉。
“师妹,饿了吧?快吃吧。”
想想知道他撕兔肉的时候没洗手,指甲盖都是黑色的,手上粘着一层油腻和灰。她真的是很介意的,只好干笑道:“师兄你先吃。”
巫种玉笑道:“嗐,还是师妹知道关心我。”
他边说边得意地瞥了情敌一眼,岑照夕没理会他。想想不需要别人帮忙,她采集了一大叠紫苏叶,刚刚在溪水里洗干净,准备拿来卷肉吃,很解腻。
想想递给另外三人。
“谢谢。”
两位同门都只是点了点头,只有岑照夕朝想想道谢。想想瞧见夕阳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光芒,额前黑发随风而微微吹动,恍惚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想想很快垂下眼,开始卷烤肉了。
夜幕降临,落日的余晖像是一道垂直在海面上的金针,缓缓变小,最后消失在天际,留下漫天繁星。
火堆也只剩下一点零星的火苗了,想想正想着晚上怎么安歇,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似乎很近,又很远。
“想想……想想……”
“谁叫我?”她左顾右盼。
他们都摇头。
可是想想还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在这个黑不隆通的岛屿上,细若游丝的声音时有时无,缠绕在自己身边,显得有些诡异。想想一脚踩灭了火星,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没有人说话。
想想过去听别人讲鬼故事,说深山老林里,如果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她不禁想到,这里还是古战场,有无数死于万灵门一役的幽魂,徘徊在附近海域。
晚风飕飕吹过,山林里传来一阵哗哗的声音。风声过后,叫魂似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声音来自于想想的袖中。
“你的袖子里有鬼!”何采薇捂着口,害怕地指着她的衣袖。
袖子?
想想猛然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她想起了宗门联络的大海螺,手忙脚乱地将它掏了出来,大海螺中传出了大师兄沙哑的声音:“想想!想想!”随后他又咳嗽了几声。
“大师兄,我在!大师兄!”想想双手捧着大海螺,欣喜万分:“终于有你的消息啦!你在哪?墨雪他们也在吗?”
大海螺的那一侧,大师兄的声音也激动起来:“不枉我喊了那么久,想想,你终于听到了!我在云中岛上!清还、墨雪都跟我在一起。那夜暴风雨之后,说来话长啊……想想,你还好吗?你在哪?”
大师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想想赶紧一一作答。事关沧海派家事,岑照夕起身离开,独自一人,朝荒芜的海滩走去。
冰冷的海水一**冲到岸上,海面上倒映着月辉,他看远山连绵起伏,再看沧海派三人围着小小的篝火,感觉自己从未离她如此遥远。
他想到巫山剑宗。
那夜从沧海派离开时,祖父曾说他命大,说巫山剑宗,也就是现在的沧海派,和魔域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他再追问,祖父说,大约四五十年前,魔尊杀了巫山剑宗的祖师爷司青笙。
自那之后,巫山剑宗就改名沧海派,与魔域为敌。只不过,魔尊在杀死司青笙后,就失踪了,祖父成为新一任魔域共主。
他曾问祖父,魔尊为何要杀司青笙,祖父不答。
祖父只是警告他,不要跟沧海派走的太近。
现在他的事情已了,她已经找到了同门,‘非邪’也该归还了。
他拔出剑,冰凉的剑刃上折射着冷白的月光,岑照夕轻轻抚摸‘非邪’,这把剑与他十分配合,是难得一见的好剑。
“残星道友!残星道友!”
不远处传来了想想的声音,他收起剑,决心就此和想想告辞,然后将剑还她。
一眨眼的功夫,想想就跑到了他的身前,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怎么跑这么远呀!我终于跟大师兄他们联系上啦!残星道友,明天一起去云中岛吗?”
想想又补充:“云中岛上药草很多,道友若是没什么急事,可以一起去转转。”
岑照夕:“好。”
.
次日清晨,几人合力做竹筏。
何师姐受了伤,在一旁倚着树坐着,看着他们动手。昨晚想想也跟大师兄提了他俩的事情,可能是经历过生死后,大师兄对这些事情也看开了,没有责骂他俩。
想想又拖来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巫种玉假装不经意地问她:“师妹,你们来的途中,见过菩心门的人吗?”
“见过。”
“哦,然后呢?”他追问。
“什么然后?”想想将竹子放下,抬眸看着他:“巫师兄到底想问什么呢?”
“没什么……”他被想想这么一瞧,心中有些不安,赶紧遮掩:“我是怕遇到了他们,那事……不是不好交代么。”
巫种玉之前因为殴打菩心门弟子,而被门主勒令面壁思过,现在还不该出来。倘若他被菩心门的人看到,沧海派确实不好交代。
想想懒得搭理他。
残星在对面用麻绳将竹子捆绑在一起,想想走过去帮忙。巫种玉感觉一个人没有意思,又凑上去,没话找话。
“说起来,菩心门的寇凤泽寇道友,师妹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这句话一说出口,编竹筏的俩人都抬头。岑照夕轻轻瞥向想想。想想像是炸了毛的猫,顾不得外人在场,低声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再提了!要不是你……”
“我错了,我错了,师妹我去砍竹子。”巫种玉慌忙走了。
想想一声不吭,一斧头砍到了竹子上,竹子应声裂成两半。
何采薇在树荫下休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找了根棍子,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好奇地问:“想想,提起寇道友,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
想想:“没什么。”
“我知道了。”何采薇看了看岑照夕,又看了看想想。她猜测,想想之所以对这个人没有好感,是因为想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别人就算貌若天仙,也看不上眼。
这个人肯定就是菩心门的寇凤泽!
何采薇压低声音:“你爱慕寇道友,可惜被巫师兄搅黄了,要不然,你们就成了。”
“啊?”想想吓了一大跳,她拼命摇头:“不是,我没有,师姐你不要乱说。”
“师妹,不要害羞,我还不懂你吗?”何采薇意味深长道。
想想不想解释,没必要,但是那边残星道友频频看她,没想到这人还挺八卦。何师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名字,如倒豆子般,将她从小到大爱慕过的男修数了一遍。
“你三岁的时候,就喜欢追着长得好看的师兄跑了。”
“你五岁的时候,说你以后想找一个长得跟你师父,也就是我师叔飞虚很像的人做道侣。”
“你七岁的时候,问天剑宗来拜访,你揪着他们大弟子的衣角不松手。”
“你九岁的时候,第一次送出了情书,我想想是谁来着?哦,对,是灵仙谷的慕容道友。当时慕容道友说,可惜你太小了。”
“你十岁的时候……”
……
想想麻了。
好在附近人不多,不然她真的要社死了。
等何采薇滔滔不绝地说完,想想有气无力道:“师姐,你的记性真好。”真的是太好了,有些小哥哥她都忘了。
“嘿嘿,那是。”何采薇伸手捋了捋发丝,意犹未尽,拍手道:“还落了一个,去年,你不还给云山宗的林道友送了一个定情香囊?”
“那不算什么。”想想不假思索道:“我前前后后买了一百多个香囊,大部分都送出去了。”
啪!
俩人回头,原来是残星将一根竹竿劈成了好几半,用力过大,地上都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何采薇没有在意,她将想想的情史讲了一遍后,拄着棍子笑道:“所以,你还有什么能瞒得住我的吗?你肯定是喜欢寇道友。”
“真的不是。”想想摇头。如果不是巫种玉的药,她可能会喜欢寇师兄,但是经历了那件事,已经没有可能了。
她也不想将拒绝寇师兄的事情说出去,那样会天下皆知的。总得想个法子。
想想思考了一会儿,故作深沉地开口了:“我长这么大,只真心喜欢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