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野》第二章
凌晨两点十七分,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夜色。
许然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窗外路灯的光渗进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线。他盯着那道光线看了三秒,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那声音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暴躁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机车引擎,而且近得仿佛就在客厅。
他抓起床头的眼镜戴上,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秋夜的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搞什么鬼?
是那个听说很安静的合租室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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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的瞬间,浓重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客厅没开主灯,只有一盏工具箱上的充电式LED灯亮着,冷白的光圈里浮动着细小的灰尘。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黑色背心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绷紧的脊背上。他面前是一台被拆了一半的机车发动机,零件散落一地,油污在瓷砖上洇开一片狰狞的痕迹。
许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对方突然转过头——
灯光从下往上打在那张脸上,勾勒出锋利的颌线和紧抿的唇角。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下巴,最后砸在裸露的锁骨上。
许然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江驰。
江驰?!
那个五年前在地下赛事里一战成名,又悄无声息消失的天才车手。
那个他曾经在暴雨里追着拍了整整三场比赛的疯子。
那个——他藏在铁盒最底层的票根上,用褪色笔迹写着“JC-27”的人。
“你好。”许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合租的。”
江驰眯起眼睛看他,手里的扳手“当啷”一声掉进零件堆里。“房东没说有人。”他的嗓音低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我昨天刚搬进来。”许然推了推眼镜,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房东可能忘了通知你。”
一阵沉默。
江驰抓起地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小臂肌肉随着动作绷出清晰的线条。许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锐器划伤的。
“别碰我工具。”江驰终于开口,语气硬得像块铁。
许然差点笑出声。
五年了,这人还是视频里那副德行。
“放心。”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不过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正常人的睡眠时间。”
江驰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他皱了皱眉,像是没想到会被怼回来。
许然趁他愣神的功夫,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玻璃杯搁在茶几上的声响格外清脆。
“客厅明天得打扫干净。”许然说,“我不想看见家里很乱。”
江驰盯着那杯水看了两秒,突然问:“名字。”
“许然。”
“许然,江驰。”江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几分冷硬。“做什么的?”
这样和偶像近距离日常的聊天,许然关掉第一次经历,但还是强装冷静。
“搞机车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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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许然反锁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掌心全是冷汗。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露出铁盒的一角。五年前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暴雨中的赛道,江驰的车在最后一个弯道甩出夸张的弧线,轮胎擦出的火花几乎点燃了潮湿的空气。看台上只有不到二十个观众,许然是其中之一。
赛后他去后台要签名,江驰连头都没抬,只扔下一句“不签”。
而现在,这个人就睡在离他不到五米的隔壁房间。
许然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十分钟前偷拍的——江驰蹲在发动机前的背影,肩胛骨的轮廓在背心下若隐若现。
他犹豫了一下,在备注栏输入:
“2019.9.14,JC搬进来了。”
—
第二天早上,许然被敲门声吵醒。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江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袋豆浆和油条。
“早饭。”江驰说,“赔礼。”
许然愣在原地。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给江驰的侧脸镀了层金边。他这才发现,江驰的左耳上戴着一枚黑色的钛钢耳钉——没记错的话,这是五年前孤狼车队的周年纪念品。
“谢谢。”许然接过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触感温热。
江驰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你会调ECU吗?”
许然挑眉:“机车电脑?”
“嗯。”江驰头也不回地往客厅走,“吃完过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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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许然一边啃油条一边偷瞄江驰的侧脸。
阳光下的江驰和夜里判若两人。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鼻梁上有一道很浅的晒痕,显然是常年戴头盔留下的。
“看什么?”江驰突然开口。
许然差点被豆浆呛到:“你耳钉。”他随口扯谎,“挺特别的。”
江驰摸了摸耳垂:“纪念品。”他没说是纪念什么。
许然想起五年前那场导致“孤狼”解散的原因,据说江驰当时欠了一屁股债。
但他没敢问。
“哎。”他转移话题,“为什么半夜修车?”
江驰的筷子顿了一下:“睡不着。”
“哦。”许然点点头,“下次睡不着可以叫我。”
江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
“我是说,”许然淡定地喝了口豆浆,“我懂点机械。”
—
车库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融洽。
江驰意外地话多——当然,是相对于他平时的沉默而言。他解释ECU参数时的语气近乎耐心,甚至允许许然碰他的专用工具。
“这个螺丝要逆时针拧。”江驰站在许然身后指导,呼吸喷在他耳畔。
许然的手很稳,但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能闻到江驰身上混合着机油和薄荷沐浴露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你抽烟?”他脱口而出。
江驰退开半步:“偶尔。”
许然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个塑料袋:“用这个垫着,油不会滴到地上。”
江驰接过来看了看——是专门用来保护地板的修车垫,市面上很难买到。
“你准备的?”他问。
许然低头拧螺丝:“职业病。我设计机车涂装的,偶尔也跑车间。”
江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他蹲下来,和许然平视:“哪个工作室?”
“烈风。”
江驰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你们。”
许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去年亚洲杯,”江驰继续说,“冠军车的涂装是你们做的。”
许然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你看比赛?”
“偶尔。”江驰拿起扳手,金属碰撞声掩盖了他声音里的笑意,“比如看某些设计师把签名藏在油箱盖下面。”
许然的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掉在地上——那是他入行第一年的习惯,会在每个设计作品的隐蔽处签个极小的“XR”。
江驰怎么会知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
—
晚上十点,许然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焕然一新。
机油痕迹消失了,工具整齐地收进工具箱,连地板都亮得能照出人影。
江驰坐在沙发上擦头盔,听见动静抬起头。
“下周我有比赛。”他说。
许然用毛巾擦着头发:“什么级别?”
“业余。”江驰放下擦布,“城南废弃机场。”
许然心跳加速——那是地下赛车的圣地,五年前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江驰比赛。
“我能去吗?”他问得太急,差点咬到舌头。
江驰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许然以为会被拒绝。
“随你。”最终江驰站起身,把擦布扔进洗衣篮,“别穿浅色衣服,灰大。”
他走向浴室,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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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许然给朋友发了条消息:
“猜猜我室友是谁?”
对方秒回:“谁啊?总不能是你那个机车男神吧?”
许然没回复。他打开加密相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驯野日志:Day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