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第三天,许然拖着行李箱站在出租房楼下,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空气里飘着枯叶被碾碎的气味,混着远处机车引擎的轰鸣。他皱了皱眉,把衣领往上扯了扯,挡住小半张脸。
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外墙爬满爬山虎枯黄的藤蔓,铁栏杆锈迹斑斑。但胜在便宜,而且离他所在的工作室只有二十分钟步行距离——"烈风"机车外观设计工作室,一家名气不高但业内口碑还不错的小公司。
许然低头看了眼手机,房东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躺在屏幕上:
“钥匙在门口地垫下面,水电全包,合租的室友下周搬进来,作息规律,不吵。
“这两天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问刘姨啊,别不好意思。”
他扯了扯嘴角。
“作息规律”——这种话听听就好。他上一个合租的室友号称"早睡早起养生党",结果半夜三点还在客厅打游戏尖叫。
南澄市的秋天也有太阳,只是不热,像一盏温吞的灯悬在天上,照得人懒洋洋的。许然站在老旧的出租房门外,风从楼道尽头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嗖嗖地往衣领里灌。他眯了眯眼,看阳光斜斜地切进楼道,灰尘在光里浮动,像一场无声的雪。
楼下传来孩子的笑闹声,又很快被风吹散。他伸手碰了碰那道光线——暖意很淡,几乎察觉不到。南澄的秋天就是这样,太阳明明还在,却已经和冷风分道扬镳。
推开门的时候,灰尘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浮动。
屋内比他想象中干净,至少没有蟑螂尸体或者前任租客留下的外卖盒。客厅很小,一张磨砂玻璃茶几,一个二手沙发,厨房窄得只能站一个人。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窗户朝北,采光一般,但足够安静。
许然把行李箱扔在床边,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透气。冷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喷嚏,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结果锁屏界面刚好弹出一条推送——
“地下机车赛:那些被遗忘的天才车手”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进去。
视频加载出来的画面让他呼吸一滞。
模糊的镜头下,一辆没有任何赞助商标识的黑色机车正在狭窄的山路上飞驰。车手穿着最普通的黑色骑行服,没有任何车队标志,但那个压弯的角度——
许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太熟悉了。
五年前,在大学宿舍的劣质显示器前,他曾经无数次研究过这个人的每一个过弯技巧。那时候他还能在某个小众论坛找到几段画质堪忧的比赛录像,而现在——
视频里的机车冲过终点线,车手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头发。镜头只拍到一个侧脸,但许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评论区只有寥寥十几条留言:
"这哥们还在骑啊?"
"去年野狼杯见过,技术是真的硬,就是太独了。"
"听说拒绝了好几家车队的邀请?"
许然关掉视频,把手机扔在床上。窗外,一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吹进来,落在他的行李箱上。
秋天真温柔。
许然关掉手机,开始整理行李。
整理行李时,他在箱子最底层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生锈的铁盒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除了一些零散的大学时期的杂物,就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票根——
“第七届地下机车邀请赛”
日期是五年前的秋天。
票根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JC-27”
许然用拇指摩挲着已经模糊的字迹,突然想起那天——
暴雨中的临时赛道,看台上不到二十个观众。那辆没有任何赞助商涂装的黑色机车,像一道撕裂雨幕的闪电。
—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刘姨”。
"小许啊,临时通知你,"刘姨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合租的小伙子明天就搬来!是个搞机车的,人挺安静的,就是他的车可能会占点客厅空间..."
电话那头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房东提高音量说了句什么,但被噪音盖了过去。
"...没问题。"许然听见自己说。
挂掉电话,许然把铁盒塞回行李箱最底层。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远处不知哪家店铺的霓虹灯亮起来,红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线。
他盯着那道红光看了一会儿,然后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