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城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夏夜更是如此。
华灯初上,一辆辆豪车超跑停在巨大的喷泉前面,门童诚惶诚恐地为其开门。
假期开始之后,沈越的兼职打工就有些全职的意味。家里的那个男人不找他要钱已经算是良心发现,更别提说让他考虑沈越日后学业生活上的开销。
若按照原先沈越的消费情况来看,他一个人完全不用如此拼命。
在之前制定的计划里,大学里有一些助学补助和学费贷款,每年会有奖学金评选,正常的学习生活还是可以过得去;可现在他得考虑小孩。平常这般岁数的孩子都上着学呢,而小孩只能勉强认全拼音表。
再开学升高三,那时候他就该不能向以前一样晚上出来打工。趁着这个暑假再攒一笔钱,高考完的暑假还能再攒一笔,省吃俭用这些钱应该能解决刚考上大学的花销。
“沈越,这是六号包厢客人的,你赶紧送上去”
“好”
由于沈越不间断的在金耀城打工,店里的员工也慢慢了解这个学生的品性,这次兼职领班就允许他到高层服务。
工作环境变得更好的同时,薪资直接翻了一倍,这还是在不算客人小费的前提下。
小心地端着酒水进电梯的同时,由右手侧路过一个同样身着服务生服饰的人。余光瞥过,那背影似曾相识,待下意识的回望只看到拐角处消失的黑色马尾。
擦身而过的云悠悠将手上的东西送到二楼包间之后又折返回大厅。
震耳欲聋的音响很有穿透力,这也就意味着这片区域的任何人别妄想能免受于耳。食物、酒精、体味以及各色香水交织在一起,那味道难以言喻,非是单纯的好闻或者难闻能够形容出来的。
世界像是割裂一般,她站在真空罩里观望,冷静又好奇地看着迷醉狂欢的人群。
楼上六号VIP包厢里
沈越默不作声地半蹲在水晶茶几前、将托盘里的酒水往上面摆;而在茶几一侧站着一排容貌靓丽的年轻女孩。她们衣着性感,妆容精致,眼角眉梢处的细闪粉膏在暧昧的灯光下闪着迷离的柔光。
包厢的客人是三个年轻人,一旁中年男人站在这群女孩旁边对三个人笑着说话,而后开始介绍身后的女孩们。
收起托盘离开后,沈越靠在步梯的间的墙上沉默。
金耀城是娱乐场所,还是全市排得上号的娱乐场所,想来它的老板也是有点背景的人,会为VIP客人提供特殊服务也是不难想象的。他只是……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年轻,路过的余光中甚至有几个像是高中生。
年轻但窘迫的女孩以青春美貌换取高层者的金钱,看似银货两讫实则却蕴含着高昂的代价,往往她们失去的要比得到的更多。
两方人,坐与站的背后是放松与拘谨,是挑剔与讨好,也是商人与商品。光怪陆离的灯光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迎着光线眯起眼睛,他看不清脚下地毯的花纹。
没等他多想,胸前口袋里的对讲机就传来领班的声音。轻呼一口气,摁下收听键,是另一间包厢客人的要求。
沈越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挺直的背部微微用力顺势起身,清瘦高挑的少年消失在暖光的的灯光之下。
夜色朦胧,一座现代化轻奢风格的别墅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完手上的文件吩咐,“最近有批货要过来,都小心着点”,
“是,下边都小心着呢”
“上次的人还没消息?”
不咸不淡的口吻让人捉摸不透男人此刻的喜怒,身前的下属恭敬地垂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暂时还没有,兄弟们都时刻注意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这边儿马上就知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
旁边人的手心、鼻尖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开始蔓延。
就在气氛即将达到僵硬的顶峰时,男人这才开口,“这次很重要,要是再来这么一次…….”
话音未落,几个满头大汗的人就开始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您放心,真要出什么事儿,要罚要杀全凭上头做主”
男人轻哼一声,没做他言,只在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对领头的中年男人扔下一句,“希望吧”
走出房子之后,保镖已经在外面等着,几个人站在原地目送着几辆车护着中间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汇入湍急的车流,待车队消失不见,领头人脸上和善的微笑也慢慢放下。
领头人眯起眼睛暗暗琢磨男人的意思,身后见他这样也不敢出声打扰,一行人就这么站在会所外面看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夏夜虽有凉风习习,然白日里滚滚热浪的余威仍旧燥人。
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儿转身向里面走去,旁边几个对视几眼这才有人小心问他方才男人是什么意思。
“大哥,刚刚那位是啥意思?”
“我怎么知道?”
“明儿晚上让兄弟们都去堂里,我有事儿说”
“是”
他也想不明白上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丢了这么一批货,上面的反应怎么这么不对劲儿,虽然也着急,可这个急怎么看怎么有敷衍,就像是……做给人看的?
手下弟兄想灭口,没想到那个贪生怕死的男人这么谨慎 ,一个心急动作快了直接就让他给跑了。
现在这世道又不是十多年前,依照如今的技术手段,上头真想找一个人能找不到?
男人反复琢磨那人说的话和神态,到底想干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能比这事儿带来的风险与损失还大?
文晞回来的前夜,沈年在锦春花园里又一次复发,这次的持续时间竟然持续了近两周。
细数这两三年以来复发的频率和时间,沈年发现一切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进行。
自春节过后,已经有六七次长时间的复发病情期,上次持续了不到一周,这次竟达到前所未有的长线,就好像之前的量变积累已然完成。
命运降临的无力与生活的缥缈,正在一步步逼迫他走向混沌与虚无,如今的一切都仿佛在暗示他不应该存在。
窗外烈阳炽热,草木葳蕤,室内寂静无声、一片幽暗。
带着倦意与逃避陷入梦乡,醒来午后的阳光正是柔软慵懒,厚重的窗帘几乎遮掩住所有光线,然帘纱交汇处仍有一道光束冲破层层阻碍跃然而来,初醒时的睡意朦胧让沈年的眼角沁出几滴泪珠,晶莹的折射过后、一束被分解成多边形的七彩光柱填满眼底,曼妙、迷离,如梦似幻,虚与实难以甄辩。
微醺的懒醉好似要将人溺死在这一方的温柔之下。待打起精神定情一看,迷幻的视觉消失,只能看到暖意的光从外间铺展开来;金黄的光线冲淡了孤寂与黯然,幽暗的房间下变得旖旎,一呼一吸间尽是熟悉的气味,清新自然的草木与柑橘清香萦绕在他周身,多日绷紧的心弦慢慢松弛,久违的安心与宁静将他包围。
繁乱的心绪好似突然开悟,之前他所为之苦恼的琐事、恍若随着这次午后小憩烟消云散。他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只是在眼下如此舒心放松环境下的错觉,但不可否认此时的愉悦和轻快让他感到自己从新活了过来。
昏沉的大脑逐渐复苏,心灵福至间沈年想到之前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人们只活在某些时刻。
这一刻他是清晰地感受到“活着”是一个状态,洗涤心灵之黯,还之以纯真圣洁。
“活着真好”,望着逐渐偏移的光线他轻声呢喃。
首都时间下午三时许,沈年午休起床;与此同时的欧洲刚好满上午九点,文晞所搭乘的飞往国内的客机准点起飞,十一个小时之后,他将降落到平原国际机场。
次日下午,沈年回到老宅,经过十几个小时的休息,文晞的精神充沛许多。
沈年从后院花窗转过的时候,看到文晞一身素色唐装和叔叔说话,沈澈脸上也是少有的耐心。
文晞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熟悉的脚步频率,青年俊美淡然的眉眼在看到熟悉的家人后柔和了几分,“小年”
沈年听到声音后快步走到亭子里,“哥”,“二叔”
“正说着你呢”
文晞做事儿照旧不急不缓,在父亲和弟弟说话的时候他偶尔补充几句。
白皙修长的手指不时轻扣着桌面,一边儿思考一边儿计算着茶叶冲泡时间,两头不误是他的惯常做法。
…….
“说起这个,文晞可是个行家,你们俩儿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他就成”,沈广达抛出这个话茬儿后也不管其他两个是何种反应,迅速将话题扔给大儿子之后,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品起别人送来的新茶。
文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父亲,上午父亲与他讲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行,小年明显是不愿意来公司,别说他一个从未沾手的年轻画家不愿意,就是早早开始创业的他再刚接触家族项目时都是烦躁不已。
“小年,有时间可以来公司看看,国外那边的业务都处理地差不多了,之后的工作重心就会放在国内。”
沈年为难一下,叔叔和哥哥虽没有直接提起让自己去接触公司事宜,可眼下的暗示几乎和明示没什么区别。
思索片刻沈年决定在这事儿上顺着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去公司看看。
“好,好”
沈广达本以为这事儿多半也是会被侄子推脱,没想到意外成了。
叔侄俩儿作为主要倡议者和主要执行者都没啥异议,剩下的两个“闲杂人等”自然也不会多话,事情就这么拍案决定。
表面上和乐融融的四个人实则各有心思。沈年想的是到时候真要让他强行留下他就是直接走人;沈广达是想开始打着去公司看看的旗号,多去几次稍微熟悉之后,帮着盯着点项目不就顺理成章,只有方法对,之后担任管理再接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他压根就没想过沈年在商业管理上是否有天赋,不知道是对侄子的过于自信还是其他原因的另有所依?
背景板之一的文晞则暗衬要是弟弟想偷溜,他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自由,还是拿出为人人子和兄长的气势不让他走?
呼吸间,三个人的心思在心里已经转了不止一圈,即使还没有到那一天,下意识的未雨绸缪已经让仨人连预想方案都想了不止一个。
桌前坐着的四个人中,就看似桀骜难办的沈澈心思最单纯。如果哥哥去公司和大哥一起,那他以后找哥哥岂不是很方便,也不用担心老是出现在哥哥别墅里招人烦;到时候他专门在该下班的时候堵人,或者还可以利用大哥的权利假公济私一番、把哥哥提前带走。
文晞原本还觉得以商业化的思维和方式来对家里人是不是有些不好,趁着端起杯子的掩盖轻扫一圈发现,得,看来都是各有心思。
“爸”
“啊?”
心不在焉的沈广达被文晞冷淡的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跟他对视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地挪开。文晞那双表面上绅士温雅实则最为漠然凉薄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明明做得都是为侄子好的事儿,沈广达却没由来感到心里一虚。
家里的小崽子不省心,大的这个看着省心,可细算下来大的执拗,厉害起来他这个当爹的都左右不了,结果就是大的这个比小的更不省心。
沈广达被自己的这个推论弄得牙齿一酸,都是什么事儿啊。
可看看这不住凑上去跟侄子说话的小儿子,还是觉得最不省心的那个挺好,最难办是难办了点,但大的那个不经常让人头疼,什么都能处理地井井有条。虽然他不省心起来造成的威力更大,发生概率却小的可以,这样一想还是有些宽慰。
“给您添杯茶”
“哦”
就这样,在沈董事长的精心安排下,沈年稀里糊涂地开始了每天往沈氏打卡的日子。
在一切都好像进入正轨的时间轴线上,金耀城的俩人也逐渐摸透这里的工作之道,尤其是从未有过工作经验的云悠悠。
夜幕之下,在同质化严重的现代化城市里,总有一些事情是带有某些不可捉摸的潜在周期性规律。比如,相邀喝酒,比如,醉酒,再比如,酒后闹事。
云悠悠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在此之前她从未了解过有人能在这样一个店里闹事。
喝得烂泥一样的几个男人开始对来往的女生对手动脚,嘴里流里流气地说些自以为幽默的话,在近乎四十多分钟以前,这几个男人傲慢、虚伪,却还顾及着端着所谓‘成功’、‘涵养’、‘绅士’的架子,酒酣之下,身上披着的人皮就懒得再伪装上。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身上穿着一件修身的绿白直筒针织裙;清纯精致的五官还带着些婴儿肥,柔和的线条弱化了她打扮的成熟感,或许是个好奇来此的中学生。
幽暗旖旎的灯光下,女孩眼里浮现出来的恐惧与厌恶更加刺激那几个男人的肆无忌惮,不堪入耳的侮辱性话语不断地对着女孩而去。
“装什么,都来这儿了还真当自己多清纯?”
旁边两个男人听着开始哄笑,同时用浑浊的眼睛开始肆无忌惮地扫视女孩裸露出来的皮肤。
“看着这么小,谁知道有过多少男人”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女孩的脸,女孩厌恶地躲开,想要从一旁找寻空挡离开。
没想到几个男人开始恼羞成怒,前面的那个威胁似的冲女孩挥舞着手中的空酒瓶,其他几个男人则顺势缩小圈子想要将女孩困住,“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自己是个多干净的货色?”
那边的异样虽然不小,奈何前面的打碟声实在是太大了,又加上是靠后的沙发组,是以前面的大部分人没多少注意到,倒是后面靠近吧台这边的不少人注意到了这动静。
多数男人抱有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云悠悠甚至能听到有人给几个男人助威起哄,有女生看到后面露不忿却碍于对方人多势众而踟蹰不已。
听到同类的起哄之后,男人显然更加兴奋起来。
吧台内的酒保已经拿出一旁的对讲机在和安保人员通话,等他放下对讲机之后云悠悠突然转过来问他,“店里客人之间发生冲突一般怎么办”
酒保以为她对眼前的事儿不知所措,就跟她讲以前的案例,“一般都是保安先把场面控制住,然后咱们店里在里面调节,不行就报警,这个比较少”
“哦”,云悠悠似懂非懂对其颔首,随后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别着员工徽标的马甲,同时示意酒保递过来吧台里面自己的外套,
酒保直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弯腰把吧台内的纸袋给她递过去。
幽暗的灯光滑过,在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只能从她鬓间下的碎发中窥得那道流畅的下颚,像是着了迷一般,目光所及尽是她那双灵动纤长的手指。
穿好外套、散下头发,云悠悠向前一步凑近酒保提醒,“现在是首都时间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即是在十三分钟前已经结束工作,那么此时对应的身份便是——客人。
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悠悠手中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几个空瓶子。
吧台内的年轻酒保这才缓过神满脸惊愕地瞪大眼睛,身体前倾想要拉住她,不想被云悠悠侧身闪开。
“别冲动!”
“保安马上就来,那姑娘会没事,你别掺进去”
云悠悠回头,“你不想打清理垃圾?”
酒保被她这句话定住,两人之间的安静更衬得那边的嘈杂。他不再劝阻、蹲下从里面拿出来几个带着蓝色标签的瓶子递给她,“这个是卖的最多的,你换它”
“谢了”
?
之前都是一次存几章发,有没有发现留言都是在同一时段的啊哈哈哈哈
还好今天登录查看了,不然就不知道存稿正好昨天发完
直接发、两章合一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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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疑窦丛生(两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