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雾之塔，晚暮昏昏。
克雷尔虽蒙着眼布，却能如常人般走得极稳极快，满身血腥，面带淤伤的阿奇跟在他身后。他们穿过昏黑长廊，在一扇传出窸窣谈笑声的虚掩门扉外站定。
克雷尔背着双手，眼前的门忽然大开，“女士们，你们可以离开了，感谢你们的服务。”他冲门内礼貌地笑道。
三个嗓音尖细的合声回应了他。“悉听您的差遣。”
他们进屋时，屋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各处盛燃的烛火和冒着热气的木澡盆。
“三胞胎经常因为争抢猎物吵架，但是如果给她们找些事做，她们会立刻和解。我最喜欢的姐妹。”克雷尔一边介绍一边锁上了房门。
他转身面向阿奇，阿奇正背对着他，如一座雕塑般呆呆伫立。克雷尔绕到他面前，仔细端详起他，凑近轻嗅他身上的血腥气味，提起他的双手，看着已干涸的血迹发笑。
“你杀了两个，真的吗？”
阿奇僵硬地点头，目光无处置落。没有克雷尔的允许，他的脑中不会产生任何思考，如一片空白的死海。
“我非常确定男巫总有办法起死回生，但没关系，你做得很好，你伤了他的心，我一直都想让他尝尝这种滋味。”克雷尔说着解起阿奇的衣扣，软甲似的黑色皮衣有十多颗绳扣，还都湿漉漉的渗满血液。
“我向兰多承诺会追上他们，但我决定晚些再去。现在，这座空城属于我们，我……和我的乖狗狗。”他压着阿奇的后颈将他按入温热的洗澡水中。
阿奇坐在澡盆里，双手遇水立刻浮起淡红色的血丝，如一朵朵微小可爱的野花在水面绽放，下一秒便被克雷尔的手划散开来。
克雷尔撩起一捧热水撒在阿奇的胸膛，哗啦啦的水声入耳，沃利·比德尔的呼唤与那声响交叉，他的眼前闪过一片黑暗，黑暗中有团光芒微弱的白点，白点里传来水波划动声。
“我还没跟你说过眼睛的由来呢。”克雷尔持续为阿奇的上身泼水，动作轻缓而温柔，“她叫黑彻妮斯，非常强大的魅魔，仅次于我的母亲。她是她生出的第一个魅魔，父亲是某个与路西法·晨星一同从天国堕落的天使，但他已经消亡了，她杀死了他，黑彻妮斯，不是我母亲。”
克雷尔一脸耐人寻味的讥笑，议论同族姐妹的闲话似乎使他很是快乐。
“据说是因为她太过美丽，而他却想强行占有她，拜托，像见鬼的宙斯那样祸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也太没品了，他的确该死。”克雷尔假作正义说完了这个故事，阿奇却有些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在克雷尔的疑惑注视下，他自顾自的拨动洗澡水弄出声响，黑暗中的他跟随那个声音往前方的发光出口移动。充满缭绕白雾的石洞出现在他眼前，水声与笑声更是近在咫尺，他准备绕过那块巨石看个究竟……
“嘿！”克雷尔扬声唤道，惊得阿奇睁开了眼睛，一对乌黑的眼瞳正在他几寸远外，冷酷地注视着他。
那两个能够摄取灵魂似的黑洞，只需盯上一会儿便让阿奇产生了困意，他颓然仰靠在澡盆边沿，双手垂入水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哼，你将获得我的全部关注，一不留神，你就会再次背叛我，回到他的身边。”克雷尔用那双比夜还深的诡异黑眼睛端详着睡去的阿奇，回想往日狠得他嘴角抽搐。“属于我的，谁都别想……”
“克雷尔大人。”背后的尖嗓子打断了克雷尔，是刚才奉命为他收拾房间的三胞胎女妖之一。克雷尔偏头，看到她们其中的两个挂在镂空木窗上，一个则站得离他近些。
她们有着布满鳞片的瘦小身体和一对麻雀的翅膀，拳头大的脑袋上长着凸起的黄眼睛和橘红的喙，张开嘴巴时，她们会吐出柔软的长舌头，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我们想借用他的身体产卵，可以吗？很快就能还给你。只是我们在血奴身上产得那些没有一个存活，他们甚至扯开肚皮吃掉了我们的孩子。”丑陋的女妖泫然欲泣，身后的女妖点头附和。
克雷尔听罢板着的脸突然亮出笑容，他朝女妖们招手道:“当然可以！快过来女士们，他是你们的了。”
三个女妖兴奋地朝澡盆飞去，一边道谢一边搓着淌出口水的喙，而下一秒，她们全被撞出窗外，化成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撒在冷寂的暮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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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中尽是灰色烟雾，他无法找到出口，周围不断响起闷重的低语，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虽然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得出，自己正被某些东西围住，他能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窄。
他的腹部被一晃而过的物体击中，当他去抓，他摸到光滑冰凉的像是冻鱼一样的物体，他的手掌黏糊糊的，这让他不禁全身发毛。
他猛得睁眼时，第一个动作便是查看双手，只有血迹，幸好，只有血迹。
“他醒了，各位！”斯诺瑞芬高声喊道，吓得杰森哆嗦了下。他去摸索腹部，光滑的肚皮凹陷，所有伤口都不见了。
一张张久违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塞西尔、芳达、阿贝尔加。
她们的外貌没有过多变化，但是着装更华美了些，全都穿着色彩明艳，点缀着宝石的纱裙。她们对他微笑，这让他感到非常亲切。
沃利扶他坐起，他才看清自己仍在大厅中，他们把他抬到了沙发上。
“这是梦吗？”他不敢相信，狐疑地打量着三个女巫。
“祂解除了你的屏障么？如果没有，请记住你从不做梦，亲爱的。”塞西尔说罢倾身紧紧抱住了他，并在他的脸颊留下了几个轻快的吻。
可我刚才就做梦了呀，杰森心想。这倒挺值得深思，梦的场景似乎与他去错地方碰见的生物们有关，它们是什么？怎么可以冲破古神的约束拜访他的梦境？
等他回过神来，阿贝尔加正向他靠近，她与格洛斯特姐妹一样拥抱了他，只是用抚摸面颊代替了亲吻。
“她救了你。”沃利提醒道:“阿贝尔加·达勒姆，我终于想起她的名字。”
阿贝尔加冲沃利笑笑，坐在了杰森身边，丽维因法杖正横在她的双腿上。“她引导他们找到了我们，她还记得我呢，可真叫人感动，不过我知道她是急着拯救她的小主人。”阿贝尔加拍拍法杖语气酸酸地说。
“谢谢你，阿贝尔加，所以你的治愈术进步了许多对吗？我就知道你会成功。”杰森带着雀跃的微笑，语气激动地问:“你们过得如何？大家都好吗？”
“当然，西格玛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地方，称它为人间天堂也不为过，那里的居民自由、幸福、善良，他们几乎是立刻接受了我们，对我们非常友好，就像家人一般。”塞西尔牵起杰森的手续道:“你应该举家搬去西格玛，对盖文来说绝对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说到盖文，幸亏他一早就跟厨子去城中买菜，没有看到杰森少爷受伤，不然，他肯定会把我们这山庄拆了。”沃利心有余悸。
众人笑作一团，想起此前发生的事，杰森骤然沉下脸来。“他在哪儿？”他仰头看向狼兽人。
“跑掉了。”瑟杰德失落地应道。“会是黑夜夫人么？她对你怀恨在心，除了她，也没有谁能有这么强的蛊惑能力去控制他。”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找到兰多，就离他不远，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与军队会合。”杰森说。
“我们在潘伯利先生的外乡者晨报上看到过血族复兴的消息，想不到已经发展成如此地步。”芳达说:“但是……我们无法帮助你，杰森，我们与图灵国王签署的居住协议中规定，不得涉足王国大陆上的一切纷争。”
芳达向杰森逐条解释了他们的协议条款，斯诺瑞芬伸着尖耳朵颇有兴趣地倾听，他的举动真让瑟杰德心惊胆战。
“长老们也不会同意我们帮助人类抵抗血族的，抱歉。”阿贝尔加补充道。
“但如果你个人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偷偷帮助你，长老们会理解的。”塞西尔捏着杰森的耳朵笑道。
“不，你们无需感到歉疚，你们刚刚救了我的命，你们为我而来，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杰森目光扫过三个女巫微笑着说:“你们总算有了能够安定生活的家园，我不会破坏它的。趁长老和那位国王还没发现，回去吧。”
“过来，我亲爱的小天使。”塞西尔说着再次抱紧了杰森，声音哽咽。“我们非常爱你，你要记住，我们永远会响应你的呼唤，好吗？”
杰森点头，塞西尔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古怪地坏笑起来:“我们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就必须遵守协议内容，但是……它们可没有签噢。”
“它们，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