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血债血偿

去往伯梅尔旧址的马车上,维鲁斯端坐在一侧,索菲亚与拉尔休坐在另一侧。车厢外的诺亚.柯利弗骑着高壮骏马,频频转头查看车窗,确保那个莫名其妙被带来的男人不会伤害他的国王。

为了保证天气对龙血树灵有利,奥克塔维欧控制暴雨狂风转换为绵绵细雨。护王冲锋队中的一部分成员跟随维鲁斯前往伯梅尔旧址,另一部分则留下来看管城堡中的战俘。

微雨淋洒的沙沙声轻而舒缓,格罗夫与卡莫的脚步声甚至掩盖了雨落。车厢里,维鲁斯面无表情地端详着拉尔休.科斯塔,对方时不时的警惕偷瞄,每次都能与他撞上视线。

一个突发的念头才在维鲁斯脑中发了芽,莫名其妙的枝蔓便钻出袖口缠绕起他的手掌和手指,维鲁斯使劲攥拳反抗它们,而它们更加用力。

但他还是把那个念头说了出来。

“或许我有必要杀掉拜索每一个具有金发蓝眼这类体貌特征的年轻男女。”维鲁斯仰起脸,用眼底同时观察着拉尔休与索菲亚的反应。“私生子,也是隐患。”

“没有私生子。”索菲亚坚定地说。“只有我,你赢了,你已经赢了,请你停止杀.戮吧!”

“你怎敢求我停止杀.戮?你,当你父亲屠.杀我的子民时,我连乞求的机会都没有!”维鲁斯身体前倾猛然靠近索菲亚,淡漠的灰色瞳孔瞬时扩大,索菲亚的要求在他看来简直荒唐无稽。

“因为我曾求他停止,但他断然拒绝,他毫无悔意。你不是他那样的人,所以我乞求你,我希望你能做出和他不同的选择。”索菲亚的声音近乎沙哑,“那时我只是个听之任之的公主,我的反对没有意义,我的声音不具影响,我无法控制任何人的贪婪野心,但是现在,作为王储,我想保护我的国家、我的人民。”

噙着泪水的淡蓝眼瞳与散发寒光的灰色眼瞳无声地对峙着。

“今天的胜利者也有可能成为明天的落败者,只要仇恨存在,争斗便不会止息。我们可以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为了活着的人,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求你,停止战争。”索菲亚又说。

维鲁斯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思绪涌动,扎克亚斯.博伊德的“遗言”还在大放厥词,声称他的子孙后代会击破神地之国,在他看来,那就好像莽撞的雄狮逼着他一定要斩草除根,杀光所有博伊德一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扎克亚斯敢那样不计后果地刺激他,又嚷嚷着看透了他,好像知道他会在是否杀光博伊德,抹除拜索王国存在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一样。

重要的是,他的确正摇摆不定。

他痛下狠心,准备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动手,可那些枝蔓阻止了他,那些枝蔓又代表了什么?这也是他想破解的疑惑之一。

“就让他的死,他的终结,成为我们的开始,我们的起点。”原本疼到直不起身体的索菲亚硬撑着挺直了背脊,“如果我无法成为一个出色的统治者,我辜负了我的人民,他们会惩罚我,惩罚我的子女,那时,你可以帮助他们,或者其他。”

听罢,维鲁斯仰身靠在了丝绒包裹的柔软椅背上,他眯起寒霜般的眼眸,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意:“你在利用你的王国和平民跟我赌。”

“无论输赢,你都能获利。”

索菲亚的回答让他再次陷入深思。是啊,无论输赢,他都能获利。

战败的一方无疑要向战胜的一方常年献上丰厚的贡品与财富,以此换取和平,拜索若能在新君主的统治下繁荣昌盛,伯梅尔可以获得的利益则更大。反之,拜索一旦衰落,伯梅尔国王可以选择协助这座王国选出新的君主,或者彻底放弃它。

索菲亚的提议是建立在维鲁斯的仁慈上,而维鲁斯对待博伊德王族之人毫无仁慈,可这一切,在得知她曾偷偷保留并埋葬了他的家人后发生了改变。

维鲁斯心中产生了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怪异猜测,扎克亚斯真不知道他子女的暗中所为吗?或许这就是他极有把握的原因呢。他也和他的女儿一样,要利用整座王国的人命与维鲁斯知晓此事后的改变,博得一条生路。

将近午夜,乌云散尽,夜空被繁星与圆月点亮,但仍有微雨,这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怪天气,而这恰好证明海妖奥克塔维欧的神力有多么强悍。

趁着月亮与火把的光照,队伍来到旧伯梅尔荒芜田野中的一片空地,空地就像正常草地一样普通,零散堆放的石块根本看不出特别之处,但索菲亚告诉维鲁斯,那些石堆下便是他的亲人。

士兵们开始挖掘,维鲁斯在一旁等待,身后是被拉尔休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索菲亚,虚弱的产妇几乎整个人靠在拉尔休身上,而他是那样可靠,他的身体是那样温暖。

格罗夫蹲在地上,它的手指突然伸长,枯藤般的指节拧成一束钻进草皮,往土壤深处蔓延。没过多久,格罗夫打了个激灵,它偏头看向维鲁斯,暗淡的眼珠亮起了光芒。

许久之后,五副蒙着沙土的棺木被抬到一处,整齐排列。棺木的样式格外简单,索菲亚告诉维鲁斯,那是为了怕人起疑,由安东尼购置的。

维鲁斯走近棺木,脚步缓慢得像是无形的沉重锁链拖着他的双腿。那是他的亲人们,他失去了就再也没能找回的亲人们。他被钉在木箱中逃离刑场时亲眼目睹他们被逐一斩首,他以为他们的遗骸会被敌人丢弃在毫无尊严可言的乱坟岗或臭水河,或者被更糟糕的对待。

维鲁斯伸出颤抖的手抚在了第一副棺木的盖子上,泪水像是止不住的泄洪。在他的允许下,诺亚命令士兵们揭开了五副棺木的盖子。

泪水模糊了维鲁斯的视线,棺木内的景象已然摆在他面前,只需要拭去泪水就能看清,可他一直低着头,呼息变得沉闷急促,剧烈颤动的双肩证明此时的他非常害怕。

“陛下。”诺亚唤了一声,他真希望自己能上前拥抱维鲁斯,只有他知道被痛苦噩梦折磨数年的维鲁斯正承受着何种恐惧。

维鲁斯往前两步,抬眼扫视着棺木中的骸骨。泛灰的头骨与身体脱离,有两颗还滚到了棺木角落。他们都穿着褪了色,碎烂到样式不详的衣服,但维鲁斯一眼就认出了每个人。

“爱吉、南尔瑟……尤恩。”维鲁斯咕哝着骸骨们的名字,声音在颤抖,声音越来越轻。

维鲁斯拔.出长剑骤然转身,满面杀意朝着索菲亚走来,拉尔休展开双臂将她挡在身后,维鲁斯便把剑尖抵在他的心口。

“求你不要杀掉她,”拉尔休哭着哀求。“这是她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她已经尽力了,不要杀掉她,求你,求求你。”

“这不公平!”维鲁斯抽抽鼻子咬着牙说,试图忍住不再哭泣的他却流下更多泪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失去了所有人,可他的女儿活着,他的儿子也活着!”

“不,他不是博伊德,他只是我父亲的侍从。”索菲亚按下拉尔休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到身后,可虚弱的她险些瘫倒,拉尔休再次扶住了她。

“那你必须得死。”维鲁斯揪住索菲亚的手臂将她拽到身前,拖着她往棺木走去,要跟来的拉尔休被诺亚猛力推倒在地。

维鲁斯将索菲亚扔在爱吉的棺木旁,索菲亚跪在烂泥中,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抓住棺板。这时维鲁斯双手持剑举到空中,锐利的剑锋破开雨滴,他紧抿着嘴,凝视着索菲亚的后颈,越过她的肩头看到了爱吉陷在凌乱银发中的头骨。

“我是他的儿子!我是私生子!如果杀掉一个博伊德能平息你的不甘,那么杀了我,放她一条生路!”拉尔休在肮脏的泥泞中爬起,冲向维鲁斯时又被诺亚一脚踹倒,但他坚持爬向索菲亚,爬向维鲁斯的长剑,诺亚不得不踩住他的后背迫使他停止。

“他只是个忠诚的侍从,不是什么私生子,我父亲没有私生子。”索菲亚故作镇定,以免自己太过激动,会让维鲁斯看出拉尔休才是说真话的人。

“我是,我是,看看我!”拉尔休高喊道。

凌厉长剑划向草地,维鲁斯转过身朝拉尔休走去。

“不,他不是他的儿子!”索菲亚试图抓住维鲁斯,却只让自己扑空摔在了地上。

维鲁斯来到拉尔休身前,俯视着趴在他脚边的金发青年。他半蹲下去,像是扯住扎克亚斯的头颅那样抓住了拉尔休的头发,深深看进那对淡蓝的眼眸中。

“‘忠诚’,这足够让你随他而去,如果你真是他的私生子,那是额外的惊喜。”话音一落,维鲁斯的长剑刺入拉尔休的背脊,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脏。

索菲亚的哀声惊叫响彻田野,维鲁斯起身将长剑举到眼前,任由雨水为剑刃洗去鲜血。索菲亚艰难地爬到了拉尔休旁边,她拍打着他的脸庞,呼唤着他的名字,最后,绝望的她只能轻轻抹合他睁大的眼睛。

那么索菲亚.博伊德,残暴雄狮的女儿也要杀掉吗?维鲁斯低头凝睇着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将长剑指向了她。

或许男巫和侍女没有撒谎,她曾对伯梅尔的遭遇感到悲伤与愧疚,她曾为他们的亡魂而忏悔,为他的流离颠簸而祈祷,她对他的父亲无能为力,只能暗地里做了这些。

维鲁斯在正义的天平两侧游移不定,一边是仇恨,一边是宽恕,基于眼下他所了解的全部,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每当他倾向于仇恨的一端,他的血液就会像烧开的水一样滚烫,枝蔓会勒紧他的手腕,使得血液无法流通,让他渐渐失去握剑的力气。

“陛下,让我来吧。”诺亚来到维鲁斯身边对他耳语。

诺亚.柯利弗提出代劳,这一刻维鲁斯却有了答案,“我必须亲手杀死她,和她的孩子。”

诺亚点点头,正准备退到一旁,维鲁斯又说:“但不是今天。”

他的决定让所有人,包括格罗夫和卡莫都震惊极了。

士兵们必须给五副棺木捆上麻绳,连接马匹将它们拖回拜索,再用马车将它们运往伯梅尔。他们要跟维鲁斯回家了。

趁所有人都在忙碌,维鲁斯走远了些,几乎走到了谁也看不清他的荒草地里。他解开身侧的锁扣,掀开胸铠,又解开一排皮甲的绳结,露出白色的内衣。

维鲁斯将内衣卷到锁骨处露出胸膛,就着月光,他看到所有鼓起的青色血管和暗红枝蔓都由同一个位置发散出去——他的心脏。

本卷结束。

下一卷有个古怪又迷人的新角色——厄夏.弗农,孱弱苍白,身有残疾的血族小老爷。(不会占据太多篇幅,但是男主情敌,填一个小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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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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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烬之冠[西幻]
连载中洗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