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淋在冰冷的雨水中，穿着铠甲其实更易使身体变寒，可两方对峙的战士们全都热血沸腾，斗志熊熊。看似被拜索大军包围的护王冲锋队实际上绝非弱势，有几百个龙血树灵、力大无比的海妖和近千个训练有素的精锐卫兵守护，维鲁斯并不为他们的性命担忧。
“陛下。”
“陛下！”
随着一声声惊讶惶恐的呼声，退到两边让路的敌军中，扎克亚斯.博伊德出现了。隔着不足五米，隔了足足五年，维鲁斯总算站在了他的仇人面前。
扎克亚斯面色凝重地打量着环绕在维鲁斯身边的龙血树灵，有些树灵身上的树杈还挂着破碎的人体器脏与残肢。
格罗夫仿佛与维鲁斯心灵相通般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高壮的树巨人攥紧双拳猛跺两脚冲扎克亚斯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啸，他们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颤动了两下。
维鲁斯抬起长剑指向不远外的敌人，“决斗，你和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这就是你想要的？决斗。”扎克亚斯略带嘲讽地抿嘴笑笑，提着巨剑向前几步，无视了身后一声声惶恐的呼唤。
“你的项上人头，那才是我想要的，而我一定会得到。”维鲁斯目光狠绝地说。
“愚蠢的小鬼，还是这么像你的软蛋父亲。”扎克亚斯冷酷地奚落道:“我是你的灭门仇敌，你想要的不该仅仅是我的头颅，而是摧毁我拥有的一切，可由于你被自己称为仁爱的懦弱驱使，你更希望与我一对一决斗，打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直接屠掉我的王国。”
“我不是你……”
“是的，你不是我，你也永远无法成为我。”
“你依然认为你很伟大……”
“是的，我是。”扎克亚斯再次打断了维鲁斯，“你认为战争是残酷且多余的，大错特错，你所知晓的那些强盛国度，哪一个没有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战争？你们神地四国难不成打娘胎起就是子午线帝国的走狗吗？不是的，你们是被打得老老实实，不得不做一条听话的狗。”
维鲁斯蹙紧眉头，朝着已然停步的扎克亚斯挪动，“举起你的剑。”他淡漠地说。
“所以这就很显然了，拜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伯梅尔，而是子午线帝国，即便在我死后，我的后代终会为我完成这项伟业。”扎克亚斯的神情冷静到几乎像个木偶。
“我会像你残杀我的亲人那样杀光你的后人，你的‘宏图霸业’将会无疾而终。”
“对此我很后悔。”扎克亚斯作出懊恼的表情，“我真后悔，让你逃走。”扎克亚斯冷笑着说:“你本该是个威胁，不过我已经看透了你，格拉摩尔小鬼，我看透了你！”(I see you！)
扎克亚斯突然古怪地狂笑起来，像是掌握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连维鲁斯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他的表现在维鲁斯看来不过是濒死之前绝望之后的疯癫发作。维鲁斯双手握剑朝扎克亚斯驰去。
精钢长剑窄而薄的剑刃被宽厚许多的黑金巨剑挡下，当年那个矮小瘦弱的落难王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与扎克亚斯比肩齐高的健壮少年。诺亚.柯利弗手把手教导的剑术与体术使得维鲁斯异常灵活，即便穿着沉重的盔甲，淋着丰厚的雨水，也没能让他的攻击力道与速度减弱一丝。
但近来长期因风寒卧床，年过五十的扎克亚斯.博伊德明显不富往日雄风，厚实巨剑击中虽狠，击不中就会格外消耗体力。他们你来我往了几分钟后，扎克亚斯已经开始喘气。
扎克亚斯用剑锋撞上维鲁斯的腰腹处，这记闷痛让维鲁斯瞬间喘不上气来。他改为单手持剑，侧过身体缩小目标，同时朝扎克亚斯的咽喉突刺过去，扎克亚斯格挡之际他又迅速将剑尖刺向敌人的下盘，人反应了剑却很难跟上的扎克亚斯大腿内侧被刮了一剑，锐利剑锋划破皮革护腿，割开了道一指多长的口子。
见国王受伤，他身后的卫兵们拉紧弓弦，拔剑抬步，但当即便被扎克亚斯抬手制止。
扎克亚斯忍着腿伤再次冲维鲁斯挥剑砍去，剧烈的撞击震得维鲁斯手臂发麻，几度险些丢掉长剑。
随着他灵活地左右进攻，敏捷地旋身躲避，银发上的雨水挥洒出绚丽的弧度，他的打斗招式如踏着水面的舞者，如活泼的仿声鸟在枝头跳跃、嬉闹，可是这宛若轻盈诗歌般的攻击其实是致命的。
几乎是在两方所有观战者都没有想到的时机点，维鲁斯用长剑推开敌人的巨剑，利用湿滑的雨水泥地滑到了扎克亚斯身后，以谁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将长剑横在他的喉咙处，一手按着扎克亚斯的头盔使措手不及的敌人抬头，一手压着剑锋切进了他的脖子。
鲜血如注从扎克亚斯的颈间喷射，惊恐的拜索卫兵们举起武器朝维鲁斯奔来，龙血树灵和护王冲锋兵迎了上去，及时将维鲁斯挡在了安全范围内。
两方厮杀着，彼此的怒火都已燃烧到了极点，而在这幅热血交战的壮景背后，维鲁斯望着倒在他脚边的‘雄狮’瞪大眼睛全身抽搐，鲜红的血流从头盔与胸铠间喷涌，染红了他身下的泥泞。
维鲁斯急促地重重喘.息，全力战斗后的他筋疲力尽。他以剑撑地半跪下去，嘴角含着畅意的微笑，他拽下扎克亚斯的金色头盔丢到了一旁。
看着雨滴砸在那张恍然且愤懑的脸上，看着傲慢的雄狮被自己的血液呛到无法出声，看着敌人眼中的光影一点点消散……维鲁斯就这样眼都不眨，仔仔细细地盯着他，要把他的每一个神情都深深记住。
扎克亚斯的气息与挣扎渐微，维鲁斯转头望向奋战的拜索卫兵们和阴沉的灰色主堡亮着的无数窗口，每个窗口和露台都挤满了人。
维鲁斯起身，特意绕到扎克亚斯另一旁，也就是与他的城堡、他的王座、他的臣民们相对的方向。维鲁斯抬眼远望着那些嘶吼着“不要”的人们，那些不想失去的人们，唇边的笑意泯然消失。
他高举长剑，又挥下长剑，扎克亚斯.博伊德被他一剑砍下头颅，当着那些朝臣与将士，那些卫兵与贵族，那些仕女与夫人，斩杀了他们的国王！
维鲁斯抓着扎克亚斯的头颅缓缓起身，使那张定格在狰狞绝望时刻的脸与自己视线持平，近乎耳语地微笑着悠悠说道:“现在，你看见了我。”（Now,You se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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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就像这场暴雨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月厅里，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母亲凄惨的哀叫。一阵忙碌后，产婆们将擦拭清理过的女婴用柔软棉布包裹好放在了索菲亚的臂弯中。
“小殿下很健康！很漂亮！”西瑞妮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女婴的额头说。
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索菲亚努力抬起脑袋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如释重负般瘫躺回枕头上，早被泪水打湿过无数次的面颊再度淌下热泪，哭泣的她又笑了起来。历经千辛万苦，她的孩子总算平安降生了，在此之前，她曾千百次担心自己会失去她。
可是这份喜悦没能持续太久，殿门外嘈杂的喊叫与兵器交击声证明敌人已经杀了过来。‘皎月’们奋力抵抗，奈何即便是在长廊中需要弓着高大的身子，龙血树灵的实力也并未受到太多影响。所有长廊守卫都被龙血树灵和血尸团夺走武器控制住了。
月厅殿门被巨人卡莫以肩膀猛力撞开，两扇门页压倒了试图堵门的两个年轻些的产婆，她们当场毙命。
其余三个产婆和两个侍女惊叫着跪在床边，这时卡莫让出门口，维鲁斯.格拉摩尔右手提着划过地面的染血长剑，左手提着扎克亚斯.博伊德血淋淋的脑袋走了进来。
他的步调悠闲得像是在树灵花园散步，一身冷硬铠甲的少年国王浑身却散发着与那戎装极不协调的从容与优雅。他朝着内厅径直走去，剑尖在水磨石地板上剐蹭出刺耳的吱吱声，国王头颅的鲜血淋洒了一路，一双浑浊的蓝色眼睛还睁得滚圆。
维鲁斯用长剑挑开内厅帐幔，雪白的帐幔瞬间被染红了一道，内厅里的女人们哭嚷着，在看到来者和他手里的人.头时，她们像发了疯一样放声尖叫。
浑身无力的索菲亚好不容易撑着床榻坐起来一些，看见维鲁斯满脸血污，看见父亲悬荡的头颅，她无声地痛哭起来。
身上总是藏着一把小剑的蓓丝像只小兔子一样窜到了维鲁斯面前，但她却被维鲁斯极其轻松地一脚踢开，西瑞妮立刻拖着她缩回床头。
女人们满脸惊恐与绝望，看到她们这般害怕，双眼的泪水决堤般流下，爱吉与南尔瑟被斩首时的画面恍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利箭刺穿过去，又骤然间揪在一起，紧扯着疼得要命。
维鲁斯走向产婆们，将滴血的剑尖举到她们眼前问:“那天……当他杀死我的姐姐们。”维鲁斯把扎克亚斯的头颅送到产婆跟前晃了晃问:“你有笑吗？你呢？还有你？”
产婆们连连摇头摆手，重复着非常微弱的否认声。
“你何必要质问女人，女人在男人的世界中何时有过发言权？”西瑞妮鼓足勇气说道:“我们殿下从始至终都在为她父亲和那些男人们的野心与错误忏悔，自从陛下对伯梅尔做了那些，她就和他疏远了，她还为此失去了唯一的哥哥，这本不该是她所承受的代价，因为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与你有关的任何人。她是他的女儿，这是你能在她身上找到的唯一罪过。”
话音一落，维鲁斯的剑锋便横在了西瑞妮耳畔，冰冷的停顿足以将年轻侍女吓到魂飞魄散。
这侍女所言倒与男巫之语不谋而合，但这可能都是他们为了保住公主性命商量好的说辞，维鲁斯这样想。
维鲁斯的冷冽目光落在了躺在血红床单上的索菲亚脸上，她的眼中尽是疲倦与悲怆，她的神情死气沉沉，仿佛她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希望。
“他说:他很后悔没有把我赶尽杀绝。你是他的女儿，你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你们……都将和他一样。”维鲁斯说罢，视线定格在了索菲亚怀中的婴儿身上。“唔，他可能就会是那个推翻子午线帝国的暴君。”维鲁斯想起手里这家伙临死前的大言不惭，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就拥有了雄狮之姿，一头冲自己狂暴怒吼的雄狮。
“她……”索菲亚艰难地发出声音，双唇因虚弱与悲痛微微颤抖着，“这是个女孩，我的女儿，她会是个温暖善良的小天使，她不会像他，因为我不像他。”
维鲁斯无声地吸了口气又无声地呼了出去，他把倚在侍女耳边的剑锋迅速移到了索菲亚与女婴中间。
“谁知道呢，或许让她无法长大才是最保险的方法。”维鲁斯冷冷地说。
虽然我英文很烂但我就是要班门弄斧解释一下子。
大家知道英文“I see you”既是我看见你，又是我懂你，我看透、看穿你的意思。
扎克亚斯喊的是——I see you.（我把你看透了～咬牙切齿但心里有底）
维鲁斯说的是——Now,you see me.（①现在，你看到我了～我为来到你面前亲手剁了你的狗头撑了整整五年！②现在，你知道老子多厉害了吧？③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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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伐罪之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