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临盆的索菲亚一整个月都受苦于全身肿胀、刺骨疼痛和时不时的晕眩,御医们用尽各种办法缓解她的不适。他们试过草药、按摩甚至是从遥远的东方学习来的针灸,御医们煞费苦心,可这一切都对公主起效甚微。
她几乎每天都是哭着睡去,哭着醒来,好似得了某种罕见的绝症,所有症状都没能在医书古籍上搜寻到接近的先例记载。
为了不让父亲和将军担心,每次喝完御医送来的汤药,索菲亚都会谎称自己好了一些,可事实上,那些痛苦从未得到过一丝缓解。
就算是患上治不好的绝症,我也要让我的孩子平安出生,索菲亚每日都这样鼓励自己,殊不知,那些比针刺、比火烧、比虫咬还糟糕的疼痛,全部都是因为她腹中的那个胎儿。
医术没有帮到索菲亚,无奈之下,她命人前往温伯尼庄园邀请了珍妮.布勒,护子心切的公主殿下希望女巫能够运用巫术,给她一个孩子能否无恙降生的准确消息。
“治安官阁下正在调查‘灰头罩’,通过他的追踪访查和遍布王城的眼线,他认为……不,是他怀疑,‘灰头罩’不仅仅是暴.民们自发组建,在他们背后,极有可能存在一个位高权重的指使者。”玛莲妲与卓茜、亚雯并排站在月厅中,已与兰迪会过几次面的玛莲妲向公主禀报他们的进展。
斜身躺在沙发椅上的虚弱公主闭着眼睛聆听,食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木质扶手,发出极其微小的嗒嗒声。卓茜很快意识到,那是公主在跟随自己的心跳,而她的心跳实在太快,想必正承受着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等玛莲妲禀报完,卓茜告诉公主,‘皎月’至今已经征收了超过一千女卫兵,她们都在加紧训练,而且大部分表现极佳。
显然这个消息比任何汤药都更具有愉悦心扉的效果,她睁开眼睛,雾蒙蒙的淡蓝瞳孔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柔和到有些涣散,披在肩膀的金发晒得热乎乎。索菲亚舒了口气,提起唇角露出浅笑。
“卓茜队长,我知道你对她们向来严格,但是也不要过于苛刻,听说有十多个女士昨晚被你拉着训练到午夜,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公主开口。
“回禀殿下,这是她们主动要求的,她们前些天因月事耽搁了训练,她们不想落后于人。”卓茜回道。
索菲亚点了点头,“看起来,我拥有了世上最勤奋,最坚强的战士。”她用感慨的口吻夸赞道。
三个卫兵队长冲彼此笑笑,告知公主再没有其他事物禀呈,索菲亚便叫她们退下了。
蓓丝送她的母亲出门时,卓茜叮嘱她,一定要全身心关注公主的状态,只要察觉她有不适,给她按揉身体,用温热水泡澡,给她讲她们以前的有趣见闻,总之,任何能够使公主好受些的方法都要试上一遍。蓓丝深切点头,将母亲的嘱托牢牢记在心中。
队长们离开后,索菲亚又将亚尔曼将军传了进来,西瑞妮拉着蓓丝去外厅守候,维格森.亚尔曼冲她们点头问候,径直进了内厅。
公主正坐在床边,面对着露台,双手撑在床榻上,仰头望着露台外的广阔蓝天,任由暖阳淋撒在隆起老高的肚子上。
亚尔曼将军抚过她的秀发,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要起身时,索菲亚突然环住了他的脖子,亲吻起他的嘴唇。唇舌厮磨一阵后,她睁开眼睛,将军正深情地注视着她,目光满溢疼爱与迷恋。
“你曾说过你想要很多很多孩子,可如果孕育他们是这样痛苦,我必须请你打消这个念头。”亚尔曼将军严正地说。
索菲亚继续环着他的脖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只要这个小家伙能够平安出生,身体健康,什么痛苦都拦不住我为他诞下弟弟妹妹,一个人长大会很孤单,而我有安东尼,我从来没觉得孤单。”
亚尔曼将军叹了口气,轻轻捏住索菲亚的脸颊道:“不,不要把疼痛当做习惯,你不该承受这些。”
“这件事你说了可不算呀,难不成……”索菲亚凑近了些,用嘴唇蹭了蹭将军的脖颈说:“我要你来陪我,你敢拒绝?”
亚尔曼将军突然拨开索菲亚的手臂,将它们规整地压在她身体两侧,同时掐住她的后颈使她停止那调皮的撩动。
一番对视后,亚尔曼将军露出认输的微笑,轻哼一声立身站好。
“我怎么敢拒绝你呢?我的女王陛下。”维格森.亚尔曼面无表情,语气却酸酸的,公主被他逗笑,去抓他的手,他却不断闪躲,一会儿握在腰间剑柄上,一会儿双手交叉在身前,一会儿又背到身后去。
内厅笑声不断,蓓丝咧嘴笑了,“看起来亚尔曼将军的笑话比我的有意思,每次都能让殿下开怀大笑,待会我也要跟将军打听几个。”
“不许你问,那都是殿下专属的笑话,你听不得,我也听不得。”西瑞妮一脸深意地笑道。
蓓丝撅起嘴巴,白了西瑞妮一眼,伸长耳朵试图听清内厅到底在说些什么。
珍妮要来城堡谒见公主一事自然逃不过扎克亚斯国王的耳朵,得知珍妮的马车即将靠近主堡,特意收拾立整的扎克亚斯领着拉尔休在月厅外的长廊里晃荡,想要创造一种与待会出现在楼梯口的珍妮偶然相遇的巧合。
“陛下,日安。”珍妮的问候声平静如水,正趴在窗台假装赏景的扎克亚斯紧张地回身,摆摆手让珍妮免礼。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和对视,跟在珍妮身后的两个卫兵面面相觑,拉尔休立刻冲他们挥手叫他们退下。
卫兵们离去,拉尔休也识相地走远了些。瘟疫爆发那会儿,扎克亚斯曾经夜会过一位女士,拉尔休虽然被巴泽尔挡在殿外没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国王出门时,他看到了那位女士,正是眼前的珍妮小姐。
后来拉尔休曾有意无意地向扎克亚斯打听过他与珍妮小姐的关系,甚至问他们为什么不成婚。并非皇族贵胄的女子嫁给国王虽不多见,但温伯尼家族作为王国首富,赐一个爵位再娶倒也合理。
国王陛下每每提到这个话题都是一副失意模样,加上今日,为了与珍妮小姐“偶遇”做的这些无聊事,拉尔休明白,并不是陛下不想娶,而是人家不想嫁。
“我应该尽快去见公主殿下,真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什么。”珍妮严肃地说。
扎克亚斯连连点头,“去吧去吧,我女儿怀个孕真是太不容易了,还请珍妮小姐费些心思。”他态度极好,作为一位君主,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低微。
珍妮对他屈膝点头,行完礼后抬步就走,扎克亚斯清了清嗓子追问道:“那么不如珍妮小姐就留下来用个晚餐吧,还有……留宿一夜,舟车劳顿,大晚上的回菲尔比多不安全。”
扎克亚斯说罢便攥紧了拳头,责怪自己要求太多,声音也太高,远处的拉尔休都抬头看他了。
珍妮没有回身,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道:“好,多谢陛下盛情款待。”
得到回应的扎克亚斯在心里举办了一场无声的庆典,庆典上礼花纷飞,欢歌笑语,热闹极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拉尔休回到他身边,他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吩咐拉尔休去通知厨房,晚餐要精心且丰盛!
珍妮让索菲亚躺在床上,而她坐在床边,亚尔曼将军听令合上了露台的窗帘和内厅的帐幔,内厅一片昏黑,亚尔曼将军守在一旁,珍妮开始施法。
她将双手悬在孕肚上方,闭眼默念着零碎冗长的咒语,很久一阵后,她的额头凸起散发紫光的树杈形脉络,法术正见成效,公主与将军都很紧张。
一切完成后,珍妮猛然睁开眼睛,额前的脉络隐去,随后渗出大量汗珠,她喘着气平复,握住索菲亚要去抚摸孕肚的手笑了,是酸涩的苦笑。
“想好名字了吗?”珍妮问。
“安东尼。”
“恐怕不太合适。”
“为什么?”索菲亚不安起来。
珍妮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因为是个女儿,你最好给她取个悦耳的名字。”
索菲亚激动地笑着坐直身道:“她还好吗?健康吗?有御医说我如此辛苦是因为胎儿畸形,或者羊水稀缺。”
“她非常健康,还很漂亮,活泼好动,一切都很完美,她没有问题,你也没有问题。”珍妮的回答让索菲亚和将军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是……那我怎么会这样难受?这说不通。”
索菲亚的提问让珍妮很是彷徨,她捧起索菲亚的手贴在面颊上,又拨开索菲亚的眼皮使劲看了一会儿。
“我尝试探索你的未来,我看见玫瑰与光芒,荣耀与战旗,无数利剑簇拥着金色王冠,披着红披风的女战士千千万万,她们策马驰骋,剑锋刺破敌人的铠甲,呼声震耳响彻长空,她们用敌人的鲜血将无尽绿野染红,那片血海上插满戴着玫瑰冠冕的怒吼雌狮旗帜。”珍妮将她的“预见”如实说给索菲亚听,索菲亚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她为‘皎月’能够壮大崛起感到欣慰,可是她所憎恶的战争与流血,那是她最不希望在她的统治中发生的。
“可这一切都蒙了层阴影,并在那道阴影的打击下破碎……恕我直言,殿下。”珍妮沉着脸补充。
“你说。”索菲亚握紧她的手,眼中满是惊慌。
“这代表着……你该有的未来,可能非你所愿,也可能……根本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