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一定有掌管着梦境的神,祂将美梦温柔地吹入那些酣睡的人脑中,也会将噩梦强硬地塞进另一些人的脑袋里。
可怜的家伙们想要摆脱痛苦梦魇比摘星星还难,而他们反思又反思后意识到,自己明明没有犯错,那位神秘的梦之神为何要用诡异恐怖的梦境不断折磨自己。
作为敌人的维鲁斯.格拉摩尔和索菲亚.博伊德都正经历着同样难缠的困扰——噩梦。
每个夜晚都会出现在索菲亚梦中的黑色影子是个年轻的男人,他从不作出什么僭越的举动,只是不断在她的床边徘徊。他的脚步没有声音,逆着露台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说的话总是那一句,最后伸手触碰索菲亚时她总会惊醒。
醒来后的索菲亚往往会感到浑身冰冷的刺痛,腹中的胎儿也不算活跃,御医们几番诊治都没能查出原因,他们只是向公主殿下保证,胎儿无恙。作为孕育着新生命的母亲,索菲亚不应过于焦虑,那对母体和胎儿都有很大的伤害。
风寒初愈的扎克亚斯国王很快坐上王座处理朝政,在他养病期间,国相大人和银狮公爵将王国上下一切事务打点得妥妥当当,扎克亚斯第一时间在朝臣面前向两位长辈表达了谢意。
纷繁复杂的谏言和事务一条接着一条,无力缴纳的农田税收、领主死后的土地分配、征选士兵过多无处安置、城中治安日渐混乱需要加派巡逻队等,各个大臣将自己面临的问题推到国王眼前,由他来做下最为重要的决定。
扎克亚斯用他蓄养不多的精力将这些杂事一一处理,最终,议起王城治安时,被男声灌满的王座大厅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陛下,我有事禀报。”清脆的女声从人群最后传来,男人们回头搜寻发声者,玛莲妲.凯佛个子不高,全靠那身色调浅淡的轻甲让她在一片黑压压中显眼些。
看清说话的人是个‘皎月’,一些朝臣不屑地转回头。女人听政已算离谱,现在还要出声参与进来?大多数年纪较老的朝臣都对女王储的卫兵队有诸多微词。
疲惫的国王只想尽快结束他的责任,所以他没问为何直属于索菲亚的‘皎月’竟跑来找他诉说,拉尔休对他提起过公主需要静养,但没告诉他具体缘由。
扎克亚斯冲玛莲妲招了招手,愿意退后为她让路的人少之又少,玛莲妲挺直背脊向国王走去,一旦有人挡路,她便会用凌厉如刀锋的眼神将对方驱走。
“陛下,今日我带兵巡逻时有两个卫兵遭人设计埋伏,一死一伤,幸存者告诉我,那些暴.徒都戴着灰色的头罩,我怀疑他们来自于同一组织。”玛莲妲话音刚落,大厅内立刻沸腾。
“设计?埋伏?你是指有人有预谋的犯罪。”
“你们个个背着命债,确定不是仇家来寻仇吗?”
“女人真是敏感多疑,还要给犯罪者加上荒谬的特征,戴头罩不过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到面容。”
那些玛莲妲并不认识的面孔七嘴八舌地挑剔着她刚才那番话想要阐述的意思,反驳了她的猜测,她只觉得手足无措,有口难辩。
“请各位大人安静!陛下有话要说。”洪亮的男声打断了群臣热火朝天地奚落,玛莲妲注意到,说话的人和她一样来自于后排。
那声音十分年轻,看这站位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重臣,因为身高不足,玛莲妲没能看到他的脸。
扎克亚斯自然是以女儿的立场看待玛莲妲的说法,“你认为,这是某些暴.民针对我的女儿故意为之是吗?”他严肃地问。
玛莲妲毫不犹疑地点头,身后又起了一阵微小的嘲讽声浪。
“如果平民也都和诸位大人一样对我们不满,那么出现一个猎杀‘皎月’的暴.民组织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已经得到了这座王国最举足轻重,最有权有势的男人们支持。”莽撞的玛莲妲不加掂量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这无疑只会为她招来更多指责与数落,一片混乱中甚至有人推搡了她。
扎克亚斯拍拍脑袋无奈地靠在了王座上,抬手吩咐拉尔休叫卫兵维持一下秩序。卫兵将情绪愤慨的大臣们拦下,拉尔休把玛莲妲拽远了些。
“诸位大人,凯佛卫兵长的话不中听,可也不是毫无道理。”那个叫停喧哗为玛莲妲解围的男声再次响起,抱怨声停止,他从人群中挤到前头。
“凯佛卫兵长,你还不认识我,容我介绍,在下兰迪.维尔曼奇,家父身体不适,我来替他出席议事会。”兰迪朝玛莲妲欠身行礼,又朝国王更深的鞠躬。
扎克亚斯对他印象深刻,上次议事会,这小伙子因为支持公主可把他父亲莱蒙多.维尔曼奇气得够呛。
“让你出席你只管旁听再回去传话,没人叫你发言。”站在高台之上王座一侧的国相大人开了口。
兰迪撇撇嘴道:“议事会也不是闹事骂街的地方,那也没拦得住诸位大人啊。”
国相大人听罢脸色一沉,那些对玛莲妲的怨声瞬间指向了他。
“作为维尔曼奇审判厅的最高治安官,我认为凯佛卫兵长的猜测十分合理,这极有可能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有针对性的暴.乱行为,是暴风雨的前兆,身为王城的守序者,我向陛下申请调查‘灰头罩’。”兰迪不理身后的嘈杂与国相的不满,面向扎克亚斯严正说道。
“瘟疫过后,王城内外混乱不堪,现在没有多余的人力留给你去做这些无稽的调查。”一位大臣说道。
“事关人命安危,如果‘灰头罩’的确存在,更说明王国的阴影中潜藏着反对女王的邪恶势力,无稽的调查?未来女王的统治能否顺利你觉得并不重要吗?”兰迪提高音量质问道。
“你别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我们就事论事,这些女子卫兵原本就是未受罚的罪犯,就因为她们是懂些武艺的女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女王储的卫兵队,有人对她们不满是非常合理的。”
“大人要这么说,那只能证明你根本没有理解并接受索菲亚公主组建女子卫兵队的良苦用心,如果被殿下知道了……唉,殿下的统治之路如此艰难,朝廷内外都有数不清的敌人。”兰迪深深蹙眉作出极其失望的表情,那位大人急得只会叫嚷他绝不是未来女王的敌人。
“陛下,我认为这件事相比其他纷乱更重要一些,所以希望陛下能够同意我的调查请求。”兰迪转向扎克亚斯,再次正色提出。
“你都需要什么?”扎克亚斯问。
“我带部下调查期间需要用到一些兵力,一两百就好,不用太多。”兰迪笑眯眯地回道。
扎克亚斯不经思考便同意了兰迪的要求。议事会结束后,拉尔休搀扶国王离去,兰迪微笑目送着愤愤不满的群臣们离开了大厅。玛莲妲来到他身旁,背着双手对他行了个不算规矩的屈膝礼。
“感谢阁下对我的信任和支持。”玛莲妲说。
“我也不是盲目地相信你,你所指出的‘灰头罩’,早在两个月前我已经注意到。”
“这么说你已经调查过了,他们是什么?是冲公主殿下来的吗?”
兰迪一脸悠然地斜睨着她点了点头,“殿下的敌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还要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让玛莲妲不自觉地后背发凉。
“在阁下调查期间,我能否参与?”玛莲妲急切地问。
“当然,我向陛下要了两百人,你们才多少人?全来都行。”兰迪打趣道,耿直的玛莲妲阴沉着脸以为他在嘲讽。
打算回审判厅的兰迪骑马离开了国王城堡。走在安静的王城主街上,马蹄声爽利干脆,沐浴在暖阳清风中的兰迪心情无比平静。
“你!维尔曼奇小子!过来!”一声近似呵斥的命令让兰迪和马匹都受了惊,停在路旁的华丽黑漆马车中,国相泰瑞佐.赫尔南德斯正严肃地盯着他看。
兰迪翻身下马,假作平和地来到马车窗边,向国相大人欠身点头恭敬地行礼。
堂堂国相该不会为了王座之下的顶撞戏言而发怒吧,兰迪在心中暗付。
泰瑞佐.赫尔南德斯身形高大不亚于兰迪,淡金发白的双鬓与络腮胡连在一起,他不苟言笑,目光总是流露出凝重,友善爱笑的莉莉和卢卡斯真是没有半点与他相像。
“碰巧见到你本人,我就不派兵去府上送信了,”泰瑞佐开口,声音厚重,“今晚圣宫设宴,你要陪同小女参加。”
“啊?”
“你与莉莉正在往来,不是吗?”泰瑞佐眯起眼睛问,兰迪慌忙点头,这事儿只有他和莉莉、卢卡斯知道,是怎么传到国相大人耳朵里去的?
“只是和公爵一家吃顿家常便饭,不用紧张,但你的确需要注意自己能否说出恰当的言辞。”泰瑞佐冷冷地说,随后他微微点头合上窗帘,拍打车厢命令车夫启行。
马车与骑兵团远去很久,兰迪仍处在震惊的余难里,公爵大人今天也目睹了他在国王和群臣面前的表现,想必他也会和国相大人一样认为自己轻浮躁动。
他与莉莉并未公开关系,却突然要出现在王国中最有权势地位的两个人眼皮子底下,只一幻想餐桌景象,兰迪都紧张得浑身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