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雅王国杜尔塞家族的“小香草”梵尼兰公主才刚成年,正值芳华,美丽的容貌、高贵的出身以及夏雅的财力与兵力令不少异国王侯和拥有爵位的贵族子弟对她趋之若鹜。
子午线帝国的阿尔列.诺森伯兰王储是第一个提出联姻的人,在梵尼兰的成年日那天,早就掐准时间做好准备的红纹金甲军队轰然袭入夏雅,闯进吼堡,将带有几分威胁的提亲信函交到了德罗尼国王手中。
那天,梵尼兰公主原本快快乐乐地享受着群臣与百姓的祝福,伙伴与亲人的宠爱。当她知晓子午线帝国的来函,她躲在议事大厅的侧门后,听到父亲和小王叔为此大吵了一架。
父亲竟然准备同意将她嫁去子午线帝国,声称这门婚配能缓和夏雅与子午线帝国的分裂境况和近乎敌对的紧张氛围,等阿尔列王储继位,他的小香草便能成为神地之心的王后。
艾利欧特公爵则推翻了他的决定,梵尼兰听到小王叔极有耐心地分析利弊,一条条拆解着阿尔列王储的来信中每句话所深藏的含义,以及夏雅应当坚持脱离子午线帝国的控制,寻找结交新的盟友。于是才有了后来,艾利欧特公爵对拜索女王储索菲亚的提亲。
梵尼兰一直都很感激她的小王叔,小王叔为了避免将她嫁到陌生且遥远的地方,近百年来试图让夏雅归于统治的子午线帝国,不惜与自己并不了解的女人结婚。
值得庆幸的是,索菲亚.博伊德是个极好相处的善良女人,梵尼兰与她接触几天后便已和她情同姐妹,而小王叔和索菲亚看起来十分恩爱,梵尼兰真觉得欣慰。
索菲亚公主即将返回拜索王国,艾利欧特公爵在吼堡宴会厅中为她举办了热闹的送别晚宴,还带来自己精心驯养的几头野兽给她观赏。
在艾利欧特公爵的亲自牵拉下,一头体魄雄伟,英气磅礴的雄狮来到了索菲亚的餐桌前,当索菲亚为那美丽的野兽感叹不已时,她腹中已满七个月的胎儿忽然频繁蠕动,似是透过母亲的眼睛见识到了雄狮的风采。
“看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我的孩子一定是个天生的勇士。”索菲亚来回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跟随胎儿的移动而移动。
索菲亚抬起脸,艾利欧特公爵默然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目睹此景的梵尼兰真是打心眼里羡慕,羡慕小王叔和索菲亚这般情投意合,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与幸福,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两座王国亦是如此。
梵尼兰四下张望,在大厅各处的守卫中寻找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亚尔曼将军领进一支十多人的搬酒队伍。
将一桶桶美酒堆在梁柱旁后,亚尔曼将军便指挥他的部下将石阶上的空酒桶抬走。大伙儿忙碌时,漂亮热情的年轻侍女们给他们送去了一杯杯葡萄酒,圣狮营剑士们在获得将军的允许后接过了那些夏雅美人儿送到嘴边的佳酿。
所有圣狮营卫兵都知道,亚尔曼将军被卸去官职又重回城堡后性情改变,不再如以前那样古板固执,行事作风也放松了不少。他们特别喜欢将军的改变。
亚尔曼将军直挺挺地站在梁柱旁等待,等待他的部下与侍女们谈笑结束。处于这种公开的场合时,他从来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过分关注索菲亚,以免被人发现。
可他听到了索菲亚的笑声,如山涧流溪般轻盈动听的清甜笑声,于是,他无法自控地微微偏头偷摸望向远处高台上的索菲亚,垂着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亚尔曼将军。”梵尼兰的轻快话音拉他回过神,维格森.亚尔曼沉下脸转过头,漂亮的小香草正冲他盈盈微笑。
梵尼兰的乌黑长发过分浓密,散在肩头如针织的短披风一般,碧如翠玉的眼瞳像是山林中的小鹿透出难以驯服的野性。不知是因为大厅里气温高还是酒量不佳,梵尼兰的双颊红彤彤的。
“将军要走了,请容我向你敬一杯酒。”梵尼兰从侍女丽可手中接过镶嵌了乌玉把手的金酒杯,双手捧着送到了亚尔曼将军面前。
亚尔曼将军迟疑了几秒才抬手接过酒杯,他僵硬地朝梵尼兰欠身行礼,一口灌下美酒,又将酒杯迅速还给了丽可。
梵尼兰欣然笑道:“小王叔这次暂时不和索菲亚一同离开,我父亲留下了好多事务给他,但他说了,孩子出生时他肯定会在,也就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往前挪了一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勾扯着手指。
“下次……下次小王叔去拜索,我也会跟随他同去,去看看赤如火海的红地林和贯彻国王城堡的以诺河,还有……还有你,亚尔曼将军。”梵尼兰说罢抬起脸娇羞地看着将军微笑,将军的神情却跌至沉重。
艾利欧特公爵的提醒在亚尔曼将军耳畔响起,躲在臂铠下的双手局促地攥紧,他稍稍倾身对梵尼兰小声说了一句,接着他摆手示意部下不要跟随,径自往宴会厅侧门走去。
梵尼兰回头冲丽可笑了笑,命她也别跟来。见公主脚步雀跃地追在将军身后,丽可心中百感交集。
侧门只有两名“兽牙”卫兵看守,亚尔曼将军站在从高耸穹顶落下的宽大帷幔旁等候,梵尼兰一到,他便摊开手掌把阿丽安之吻呈到了她眼底。
烂漫的笑容从她脸上淡淡散去,转而换上不安与疑惑的委屈。“将军这是?”她不敢问,但必须问。
“我收下它时正是殿下性命攸关之际,我便没有追问,后来,我得知了它的意义,我不能收。”亚尔曼将军讲话的声音和态度都很严肃,几乎算是冷冰冰的,让梵尼兰觉得他们好有距离,是很生疏的关系。
“将军不用理会它的意义,不要把它当做负担,它只是……只是一份祝福,你就把这份祝福留在身边不好吗?”梵尼兰倔强地说。
亚尔曼将军蹙着眉缓缓摇头,“我在家乡,已有未婚妻。”他语调平板地陈述着公爵大人教给他的说辞。“我爱她,很爱很爱,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保护她不受伤害,所以……我不能把它带回家,如果被她看见,她会伤心的。”
整个世界都在梵尼兰的眼前沉寂了,她的脑中不停循环着亚尔曼将军说的那句“我爱她”,除此之外,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丽可将失神的她轻轻唤醒时,亚尔曼将军已经不在她面前,阿丽安之吻却平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次日黎明,回拜索的护送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艾利欧特公爵派遣两千“兽牙”跟随亚尔曼将军守护公主的一路安危。
艾利欧特公爵为索菲亚特意打造的车辇如小型居室般,由八匹强健骏马拖动,车厢内设有柔软的羽毛床、色彩斑斓的窗帘和床幔,铺着织了鲜花图案的羊毛地毯,矮桌上摆满凌晨采集的午夜兰和小吊桑。
黑红相间的室内花丛独特、俏丽还有安神助眠之效,索菲亚在摇晃的床榻与催眠的花香中睡起了回笼觉。
她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也在熟睡,可并不是躺在吼堡的瑰丽寝殿中,也不是如摇篮般舒适的特制车辇里,而是……她的月厅。
夜沉,星稀,晚风钻进露台落地窗的缝隙将白纱窗帘吹起,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她在月厅中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之一。
我一定是太想家了,索菲亚告诉自己。月厅!月厅里存留了太多美好的记忆,那个神奇的屋子,一旦踏入,能够忘掉所有烦恼的屋子,能给她安全感的屋子。
母亲在月厅中诞下了她,五六岁之前,母亲都会抱着她哄她入睡。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准备把月厅的殿门封上,闲人不可入内,索菲亚不同意,哭着闹着从父亲那里要来了月厅,作为她的居所。
月厅里还有她和安东尼的欢笑声,她和斯温、西瑞妮的欢笑声,但是安东尼已经离她远去,斯温也背叛了她……那么能够取代他们的美好回忆,就只剩下亚尔曼将军。
亚尔曼将军,一个光是念叨名字都能让索菲亚甜到心怦怦跳的人,一个哪怕板着脸看她却也能叫她心花怒放的人,月厅里也有好多他们的回忆。
嗯?脚步声,好轻的脚步声,不太像亚尔曼将军,更不像安东尼、父亲母亲、西瑞妮……索菲亚将她所熟悉之人一一排除。
她想睁开眼睛,可无论她怎么使力,沉重的眼皮就是抬不起来,于是她着急了,她察觉到危险,这难道不是寻常的美梦?以往的美梦中,后来的发展总是可控的,睡梦中的她多多少少可以决定梦境的结局。
索菲亚最终只是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瘦长纤细,逆着月光从床尾踱步到她枕边。
“嘘……享受你的梦。”那男声低沉却稚嫩,听上去年纪不大,隐隐发散出一种岑寂的压迫。“我选择了你,小公主,为了他。”说着,他抬起手朝索菲亚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