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与悲伤导致索菲亚的肚子愈加疼痛,亚尔曼将军将她放在床榻上,西瑞妮为她盖好毯子,并不断对她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亚尔曼将军心中有着两份担心,衡量再三他决定留在索菲亚身边。他将温暖的大手抚在索菲亚隆起的腹部并捂着她满是汗珠的脑门,索菲亚渐渐平静下来。
埃利欧特公爵很快赶来,丽可跪坐在地上倚着门哭泣,屋里却异常安静。埃利欧特公爵轻轻叩门,丽可便住口缄声往旁边爬了些。
“梵尼兰,开门。”埃利欧特公爵语调平和地说。
“你必须烧了我,不能让疫病在吼堡中扩散。”梵尼兰回道。
埃利欧特公爵悲痛地皱眉说:“先开门让我看看你……”
“你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更多平民你烧掉了臭街,那么为了大家你就要烧死我,这是唯一的出路,你很清楚。”
“开门。”埃利欧特公爵执着地重复着他的要求。
“你救不了我,小王叔,但你能救其他人。”梵尼兰哀切地说,如果殿中有火,她绝对能作出自.焚保全他人的事来。
迪托尔公爵拖着右腿匆匆赶来,拐杖急不可耐地敲打地面,两个卫兵从旁协助他才不至于跌倒。
他径直扑到门上使劲拍打,眼中噙着水雾,“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传染病?谁对她做的这些?”他接连问道。
埃利欧特公爵没好气地拉着脸说:“如果你住在吼堡,你会知道,但因为你是世上最脆弱最自私的混蛋——‘我宁可住在兔子窝里也不要陪伴我的亲人’。”
难堪的嘲弄之语是埃利欧特公爵表达无助与愤怒的方式,从小到大他都对迪托尔公爵心存怨怒。他一直无法理解这位哥哥为何抛下所有人搬到蟒塔避世独居,即便雷安诺与迪诺在世时,他领着三个侄子侄女去蟒塔找迪托尔公爵,他唯独对自己分外冷漠,不如对他们兄长的三个子女亲近。
碰过两次铁板后,埃利欧特公爵再也没有踏入过那座和哥哥一样淡漠冰冷的白色高塔。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迪托尔公爵瞪着泛红的双眼说:“得想办法救梵尼兰……”
“没有办法能救她!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有,我会砸烂这该死的门,我无能为力……”埃利欧特公爵满目绝望,说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迪托尔公爵傻愣愣地怔了一会儿,他抹去脸上的泪痕使劲摇头说:“不可能,她不能就这样死掉,她是他仅存的孩子啊,我们必须竭尽一切保护好她。”
埃利欧特公爵望着天翻了个奚落的白眼,如果连他都救不了可怜的梵尼兰,他的瘸子哥哥更是无计可施。
这位性格怪异的残疾公爵在夏雅王国没有得到过百姓的拥护与爱戴,在吼堡中没有执政或掌兵的实权,在杜尔塞家族内部也没能和谁特别亲近。
如果雷安诺和迪诺还活着,他们或许会更喜欢两位王叔中那个爱好饲养动物,脾气温和心思简单——不务正业的一位。但他们不在了不是吗?
迪托尔公爵用双手按住拐杖,指腹摩挲着金色虎头,闭紧眼睛轻声嘀咕起来,埃利欧特公爵听他念叨出“山林女神”、“日月光辉”的字眼,这加剧了他的愤怒。
“别表现得像个蠢货,我拜托你,你在树林里待傻了?那些东西只是故事,糊弄老百姓的空口虚言。”埃利欧特公爵凑近比他矮上一些的哥哥小声说,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不愿让身后的卫兵们听到此番言论。
迪托尔公爵并未理会,继续默祷,他亲眼见过微风女神海玟,他知道那不是假的,她们的确存在,她们生活在夏雅的森林深处。
“你的绝望看起来像个笑话,停止这愚蠢的祈求,没有神灵能听到你,没有神灵会帮助我们,夏雅有今时今日靠得从来不是神……”
“闭嘴!求你了。”迪托尔公爵抬眼斜睨着弟弟,一半命令一半恳求。
埃利欧特公爵攥拳忍下怒火,看着本就瞧不顺眼的哥哥在他面前舞神弄鬼,他真想给他一记硬拳好让他别再犯蠢。
“梵尼兰!开门。”埃利欧特公爵突然使劲拍打起门扉,故意制造噪音打断哥哥的默祷。
“你想做什么?真要烧死她吗?你才是蠢!”迪托尔公爵愤然咒道。
“我还能怎么办?我救不了她,但我必须阻止传染,你认为我舍得烧死她吗?她是我的侄女,我们的侄女,我爱她,她是那样美好……”埃利欧特公爵咬着牙忍回泪水,说罢他朝身后卫兵使了个眼色,“拿火把和煤油来。”
卫兵们错愕地犹豫了一会儿才小跑着离开,埃利欧特公爵贴近门扉对里面的人说:“对不起,梵尼兰,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没关系,这是个需要极大勇气的决定,抱歉得由你来承担,小王叔。”梵尼兰的声音温柔而恬淡,这让她的两个王叔内心一阵酸楚的绞痛。
“海玟,求你了,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迪托尔公爵仍未放弃,这时几个卫兵举着火把提着铁桶回来,迪托尔公爵慌得靠在门上展开双臂阻挡他们。
“再给我一些时间……”
“让开,别以为你是我哥或者残废我就不会对你动手,我他妈对天发誓……”埃利欧特公爵揪住哥哥的肩膀准备将他拽开,门缝射出一道白光闪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埃利欧特公爵与卫兵们揉眼之际,迪托尔公爵转过身来,房门忽然自动大开,门内亮得犹如贴近月亮,谁都无法看清殿内情形。
“梵尼兰?梵尼兰!”迪托尔公爵闯入白光中,努力睁开被光芒压迫的眼睛挥手摸索侄女的位置,埃利欧特公爵虽看不到也紧跟进屋。
白光越来越淡,渐渐归于黑夜,他们总算恢复视力,梵尼兰正跪在露台上,仰头望着皎白的明月。
两位公爵一前一后走向露台,微风袭来,梵尼兰的头顶撒下亮晶晶的尘埃,那些星光般的粉末落在她的黑色长发上,她的全身。
迪托尔公爵拽住了比他快些的弟弟,他认为此时此刻他们不该靠近。
璀璨的浇灌为梵尼兰全身镀上了一层银光,众人屏息凝视之际,三束光影环绕着梵尼兰缓慢转动,渐渐化为三个人形。
她们都披着坠地薄纱长裙,裙摆轻盈飘动,一位有及膝的淡金色长发,肌肤白如暖月,若隐若现的白纱裹在胸前散向地面;一位穿着黑纱裙,淡褐色卷发盘成蓬松的发髻搭在肩头,裸露的肩膀和手臂、大腿外侧生长着清透的淡黑鳞片;最后一位正是海玟。
“以日月的光辉,吾等涤清你的血与肉、肌与骨,吾等赐予你纯净之躯。”她们止步,将手掌放在梵尼兰的头顶,指尖相接,合声共念,掌心撒下柔和的光尘。
“妈的,她们真的存在。”埃利欧特公爵看傻了眼,迪托尔公爵转头瞪着他,用眼神示意他注意言辞。
埃利欧特公爵心虚地耸了耸肩,往哥哥身旁凑近些小声说:“是你刚才的瞎念叨唤来了她们吗?你怎么知道该这样做?”
“我……我认识她们中的一个。”迪托尔公爵更小声地回道。
埃利欧特公爵大为震撼,“认识?你指的是哪种认识?就像……说过话还是握过手?”他对此困惑不已。
迪托尔公爵呲着牙很是为难地说:“同床共枕,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吞吞口水补充了句,“目前没有。”
埃利欧特公爵更加困惑,撇着嘴撞了撞哥哥的肩膀,迪托尔公爵举起手指叫他嘘声,别打扰山林女神们对梵尼兰的洗礼。
她们出现的突然,离开的更加突然,净化仪式一结束,两个女神便幻化成火星一样的碎光飘散在夜风中,只有海玟留了下来。
梵尼兰躺倒在地,埃利欧特公爵赶紧跑去将她抱起,他朝微笑的海玟欠身致谢,接着便把梵尼兰抱到了床榻上。
迪托尔公爵拄着拐杖挪到露台,感激地看着海玟,“你听到我了,对吗?”他轻声问。
海玟点头道:“她们有时还挺固执的,我多求了一会儿才肯来,让你着急了。”说着,海玟抬手拭去了迪托尔公爵脸颊上的泪痕,面露悲悯。
迪托尔公爵低头咳了声,殿门外还有许多卫兵和侍女丽可伸头张望,海玟的举动让他怪难为情。
“谢谢你们,我不知该怎样报答你们。”迪托尔公爵诚挚地说。
“别让凡人知晓我们的存在即是报答。”海玟回道,“我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夏雅,守护杜尔塞家族。”
迪托尔公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绝不会向人透露,还有我弟弟,他们……”他看向殿门,卫兵和丽可赶紧转向别处,“他们也会保密。”
海玟浅笑着勾起了迪托尔公爵的食指,依依不舍地化为碎光在他面前消失了。
埃利欧特公爵正瞠目结舌地盯着他,“她是想睡你吗?”他问。
“什么?”迪托尔公爵倍感无语,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听着,埃利欧特.杜尔塞竟敢口出如此不敬的狂言。
“这不是妄加揣测,也没有任何不尊重,我只是感觉到……她想睡你。”埃利欧特公爵严肃地说。
迪托尔公爵无奈地呼了口气没有与他纠缠,他告诉弟弟,今日在场之人不得对外宣扬山林女神降临一事,这是微风女神海玟的要求,出于对她们的感激,以及不敢惹恼神灵,埃利欧特公爵爽快同意。
当埃利欧特公爵把好消息告知给索菲亚时,索菲亚喜极而泣,她自然也会替杜尔塞家族保守秘密,梵尼兰平安无险是最重要的。
潘地曼尼南,撒旦宫有稀客造访——死神。
纳托瑞斯卧在门口啃咬着发黄的脊椎骨,巨大的身体挡住了宽阔的黑铁殿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它竖起了耳朵。
“阿奇会理解的,即便不会,此事也要解决,不能再给他机会逃脱。”死神娓娓说道,“有些孩子天性叛逆,无法驯服,你尝试过,以失败告终,别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