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待在这里，但也绝不能放他去别处。”杰森出来后，阿奇立刻开口。
杰森并未听清，兰多对他讲的话要更深刻，更难忘记，他还在揣度那些平静的“恐吓”。在那张无邪的笑脸下隐藏着何等可怕残忍的怪物，他毫无头绪。
他像丢了魂魄般，阿奇很快察觉出不对劲。“他都对你说了什么？他坦白了吗？是他对吧？”阿奇提出许多问题。
杰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神情恍惚，“他没有坦白，”杰森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但我确定……是他。”
阿奇仿佛就在等他说出此话，这是一道闸门，门里关着按捺不住的野兽，这只野兽踹开门扉冲进屋里，怒火却没能发泄，兰多不见了。
阿奇发现了他留在沙滩上未被雨水抹除干净的脚印，于是他们两两一组在塞洛斯汀小镇中搜寻兰多的踪影。
雨水淋湿了桃瑞西的头发和裙子，导致她颇为烦躁，乌利亚叫她在一户人家外的木棚下等待，他自己去把这条街上的最后几户查完。
木棚底下弃置着一条小型捕鱼船，船身顶多五六米长，船体木板早已腐朽老化，破破烂烂到处是洞，堆在船里的铁桶、船锚锈迹斑斑，渔网和缆绳犹如数十条死蛇缠绕在一起。
这也不是桃瑞西想待的地方，尽管闲置多年，这条破船仍散发着腐味和腥臭。乌利亚正挨家挨户敲门扒窗，身影渐渐远去。
雨势越来越大，轰轰隆隆砸在地面，到处都是积水的坑洼。桃瑞西不耐烦地抱紧双臂，她打算利用黑烟之门回木屋去，却又觉得不跟乌利亚交代一声有些失礼。
“嘿。”突然响起的招呼声吓得桃瑞西打了个激灵，她慌忙转身，兰多不知何时竟坐在旧渔船上。
他身上的衣服属于布莱纳夫妇的小儿子，高领白衬衫和修身黑色套装，领口袖口堆满花边，美丽脸蛋和漂亮衣服是如此相得益彰。
他的笑容总是那样友善纯真，可得知他做过什么后，桃瑞西不禁胆寒。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们都在找你。”桃瑞西让自己保持冷静，别被对方看出她的不安。
她是恶魔，但也是个女人，惧怕比自己强大的男人几乎是她的本能，何况对方是始祖血族。
如果兰多无故残害八个渔民，那之前的女妖似乎也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桃瑞西暗暗揣测。
“我们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几乎没怎么交流过，请谅解我此前的无礼，我脾气有些古怪，只愿和熟悉的人说话，比如杰森。”兰多笑意盈盈地说。
桃瑞西点了点头，“你应该跟我回去，阿奇……和杰森有话想对你说。”
兰多眯起眼睛夸张地撇了撇嘴说:“太遗憾了，我不是很想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场面。”
桃瑞西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转向兰多问:“真的是你吗？为了什么？他们本该收拾好东西永远离开这里，他们没有惹你。”
“是吗？我不这样认为。”兰多慵懒地笑着说:“别管那些死人了，话说回来，我很喜欢你昨晚给他们讲的故事，关于血族与黑夜，莉莉丝，你说的是她对吗？”
桃瑞西自觉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他听到了。“你也说了，只是故事，未经证实的传说而已，我都是从别处听来的……”她急忙解释。
“我希望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我好想相信。传说不只是传说，黑夜是血族的力量来源，有很多……你叫我们‘邪恶物种’是不是？对邪恶物种来说，黑夜中有位只属于我们的神。”
“她不是神，她被称为‘万魔之母’。”
“那要这样说，血族和恶魔有着共同的母亲呀！”兰多明朗地笑着跳下残船走向桃瑞西，桃瑞西不由得往后挪了半步，她告诉自己，一旦对方准备伤害她，她得立刻躲进黑烟之门逃走。
“我想向你道谢，桃瑞西小姐。”兰多微微欠身冲她鞠了一躬。
桃瑞西诚惶诚恐，“谢我？为什么？”她的笑脸十分僵硬。
“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兰多悠然回道，“我向黑夜祈祷，那简直是病急乱投医，无论谁来响应我都只好接受，但现在……我知道她的名字了，我可以直接召唤她。”
桃瑞西怕到发起抖来，她不解地看着兰多问:“为什么你要找她？”
“还不够明显吗？”兰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神情从明快温和到阴郁凶恶只需一秒。“我想让每个人都死掉，她与人类对立，她创造了我，她一定会帮助我。”他回道。
听到这个骇人的回答，桃瑞西后背冒起冷汗，他怎么如此轻易就对自己承认？
桃瑞西嗅到了危险，某人突然对你卸下伪装，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罪恶念头如数家珍般举到你面前，那意味着他知道你绝不可能泄露出去，而只有一种情况能叫他如此笃定。
“听着，我不想掺和你们的感情纠葛，你要这样做是因为奇奇吗？你认为他夺走了属于你的爱对吗？在你出现很久以前，他们便早已是至死不渝的关系……”
“桃瑞西小姐！”兰多厉声打断了她，“我爱杰森，事实上，在这个世上，他是我唯一爱着的东西，我不在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那也没有必要杀掉他们啊……”
“你看，这两件事其实毫不相干，我不理解为什么你要将它们混淆，我对人类的恨和我对杰森的爱是两码事。”兰多顿了一会儿说:“但的确有段时间，我犹豫过是否该为了他停止复仇，然后我发现……为什么停止？反正无论我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他都不是我的。”
说罢，兰多往前一步，低头看着桃瑞西握紧在腹部的手，他用指尖划过她的手背，只是这微小的动作都让桃瑞西慌得血液凝固，不敢动弹。
“我要去完成我的计划，他在这里非常幸福，我不希望他被人打扰，告诉他我走了，告诉他……我对他的爱是永恒的。”兰多嘱咐道，桃瑞西暗自松了口气，这说明自己脱离了危险，兰多并不打算伤害她。
她吞下口水滋润干燥的喉咙，点点头转过身去，面前生出黑烟之门，她刚要迈步，兰多突然开口。“噢等等，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想求你帮忙。”
桃瑞西并没打算停止，她提起裙摆大步向前，一脚踏入黑烟之门那刻，生锈的锚链绕住她的脖子将她拖躺在地，来不及惊叫，沉重的锈铁船锚便砸在了她脸上。
“谢谢了，我想试试自己能否杀掉恶魔。”兰多亢奋地笑着说。
检查完毕的乌利亚从远处跑来，这时雨势已微，远远看见木棚下空无一人，他当即以为娇气的桃瑞西小姐准是先回木屋了。
乌利亚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准备沿着原路返回木屋，才走几步，他便惊恐地察觉到自己刚才踩过的鹅卵石上好像有血迹。
他在残船里发现了桃瑞西的尸体，脑袋已被船锚敲碎，美丽的脸庞不复存在。她的尸体冒着白烟，身上缠绕着许多锚链，铁器能灼溃她的皮肤。
乌利亚当即崩溃，虽然相处不久，他和桃瑞西已然亲密无间，他们日夜相伴，无话不谈，美丽又开朗的桃瑞西小姐带给他无数欢笑。
乌利亚已经数百年没有体验过爱情的滋味，刻在心上的茉莉早已化为清风与尘埃，桃瑞西唤醒了他麻木残破的灵魂。
“我不应该让她独自留下。”乌利亚对赶来事发地的阿奇哭诉道:“美丽的桃瑞西小姐，她有多么珍视自己的容貌，可是现在……”乌利亚已泣不成声，话语哽在咽喉。
阿奇看向杰森，他们都已确定兰多就是祸源，所有的一切，报丧女妖也好，梦魇女妖也罢，全是他在暗中操控。
自责与愧疚充满杰森的内心，兰多的做法如此熟悉，上一个因为得不到他的爱发疯的家伙还在他身上呢，而现在这位似乎更疯一些。
阿奇用泯灭之火焚烧了桃瑞西的尸体，看着她化为黑烟消散，乌利亚无力地跪在地上嚎啕哭泣。
兰多.维斯劳德彻底消失了，阿奇搜遍塞洛斯汀小镇都没能寻到一丝鬼影。
傍晚时分，阿奇回到木屋，雨仍未停，天色阴沉，凉风习习，杰森正坐在竹藤吊床上魂不守舍地望着海面发呆。
阿奇将他拉起，抱在怀中，“你在想什么？”阿奇轻声问。
杰森紧蹙眉头回道:“他一直都那样乖巧听话，直到现在，我仍无法将那些事与他联系起来。经历过贝利昂，我告诉自己，别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你看……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嘿！看着我。”阿奇捧起他的脸浅笑道:“别人欺骗你不是你的错，遇上疯子或好人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去了哪里，他还会做出什么坏事，我希望我能阻止他。”杰森抽抽鼻子继续说:“看到那些渔民尸体，我突然想起，我们初遇留宿的紫罗兰酒馆，我离开时那里的人全都死了，和他们的死状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他从一开始就在演戏，而我却如此盲目。”
杰森流下悔愧的泪水，阿奇再次将他抱紧，抚着他的脑袋安慰。阿奇只觉得后怕，和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同行数月，没有受到兰多的伤害已让他深感庆幸。
夜雨如烟如雾，平静的塞洛斯汀小镇被死寂笼罩，兰多站在沙滩上，任由海浪不断涌向他，白色泡沫沾满他的小腿，他的脚丫陷进软软的细沙中。
海面一片漆黑，整条海岸线只有杰森所居的木屋发出火光，门廊下的火架在海风的烦扰中顽强地燃烧着。兰多回头瞧了一眼，嘴角扬起恬淡笑意，随后转头凝视着黑夜。
“莉莉丝。”他轻声唤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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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自除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