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个速度走下去,等我们到了你说的那个王国,冬天应该已经结束了。”兰多说完便一头扎进湍急的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杰森真羡慕他这不怕冷的体质,即便是凛冽寒冬的以诺河他都能在里头畅然游动。
他们走了几天再次回到以诺河边,兰多提出要给他抓鱼烤着吃,怕兰多可能会给他扛来超过百斤的大鱼,他严正叮嘱,这次兰多总算长了记性,他只抓了几条巴掌大的鳟鱼。
简单的火烤让鱼儿散发诱人香气,在杰森的怂恿下兰多尝了一口,他不喜欢,甚至觉得恶心。
经过某个渔港村落时兰多趁夜跑进村里偷来了一些衣服,他总是光着脚因此脚掌经常划破,虽然他能自愈,但杰森还是要求他必须穿鞋。
“我不是要去夏雅,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嫁给了夏雅的公爵,她跟我说那座王国有辽阔的山林,山林里还有三位女神。”杰森坐在岸边,双臂搭在弓起的膝盖上,手里捏着一撮细长的野草。“或许我应该往北方走,索菲亚说那里有坐落在火山与海洋中的星火王国,再往北去……”
“有什么?”兰多一脸期待。
杰森失落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片沿河原野已经比前些天的萨尔克小镇暖和许多,地上的积雪几乎全部融化渗入土壤,湿漉漉的枯草地弄脏了他们的新鞋子,阿奇的披风陪杰森历经磨难也已又破又脏。
兰多一到白天就犯困,中午的时候最为严重,无奈之下杰森慢慢改变了自己的睡眠时间配合他。他们停在一片白荆树林中,因枝杈遮挡,树林中的草地得以躲过初冬暴雪的摧残,同时也能躲过阳光照射,正好适合让兰多休息。
杰森生好火堆时兰多已然蜷缩在树干弯曲的老树底下睡着,睡容平和,毫无戒备。结伴流浪让他们对彼此产生了依赖和信任,虽然兰多比他年长上万岁,杰森还是觉得他更像自己的弟弟,对他照顾周到保护欲极强但也很爱撒娇耍脾气的弟弟。
杰森不知道未来该去何处安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机会和亲人朋友相见,他每天都在心中呼唤那位残酷的古神,期望能在梦境中得到祂的回应,让祂收回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厄运。
在“谁是最受宠的孩子”这场赌.博中,他以性命作为赌.本孤注一掷,他赢了,但也输了。
杰森躺在兰多身边,将丽维因法杖摆在二人中间,兰多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卧而眠,睡得如婴儿般酣甜,看着他的恬静模样杰森浅浅一笑也闭上了眼睛。
白荆树林原本十分安静,可他才入睡没多久,附近的树顶就呼啦窜飞起上百只鸟儿,这响动吓得杰森和兰多同时惊醒。
“什么东西?”兰多起身后伸长脖子倾听,百米之内的活物只要移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据说越往东走气候越暖,有好多在别处看不到的野兽。”杰森低声说,兰多撇撇嘴道:“我们还没远离雪原,并未踏足你所说的地界,我听着……不像野兽的脚步,我再听听。”
兰多背靠老树全神贯注地听了一会儿,忽然他沉下脸来,捡起丽维因法杖塞到杰森怀中拉起他就走。
“你听到了什么啊?”杰森十分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的始祖血族怎会被几声脚步吓退?
“那家伙又找到我们了。”他气呼呼地说,拽着杰森越走越急。
杰森没再多话,跟着他跑动起来,他只纳闷,兰多居然和他一样,仅靠脚步声就能认出那是阿奇。
兰多没有和追寻杰森的黑衣人面对面见过,但阿奇已然成为他心里最讨厌的人,与姐姐不相上下令他讨厌,不止因为他会让杰森伤心,还因为兰多害怕他会把杰森从自己身边夺走。
他们不停奔跑,眼看就要离开白荆树林,周围忽然飘来大片轻悠悠的缭绕黑雾封住了他们的去路,兰多慌乱转身,黑雾已将他们包围。
他们的心情都很复杂。杰森知道阿奇这次是铁了心要追回他,不再让他溜走,他自然是希望与阿奇重逢相守,但他身上的死亡厄运如不消失永远都会是他们之间的芥蒂。于兰多而言,他只觉得美好的二人世界即将被破坏,只属于他的男巫即将被抢走。
高瘦黑影从他们面前的昏沉雾障中缓缓走来,兰多将杰森挡在身后。焦急之下,兰多转身抱着他展开黑翼朝白荆树的缝隙飞去,才升起没多高便双双坠地。
兰多发出痛苦的呻.吟,眼见阿奇手中提着巨镰,杰森赶紧抱起兰多查看,他的右翼被阿奇砍破裂开长长一条口子。兰多颤抖着收回黑翼一头扎进杰森怀中呜嘤哭泣起来。
黑雾正在消散,巨镰收回身后,终于见到杰森的阿奇眼中闪烁泪光,难掩激动之情微笑着走向了他。
“不要过来……”杰森低下头哭着哀声道:“求你了,不要过来。”
阿奇的笑容僵在嘴边,脚步也顿然停止,“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回家?”阿奇柔声问。
杰森只是安抚兰多,而兰多深谙其道,紧紧抱着杰森不撒手,他天真地认为只要他不放手,这个怀抱就能永远属于他。
“无论那天你经历了什么,不重要,回到我身边,别再躲着我,别再离开我,好吗?”阿奇乞求道,他再次提步靠近,每一步都极缓极轻。
“他也在这里……”杰森开口,阿奇再次止步,杰森抬起头时满脸无奈与泪水,“他……在我的身体中,我是他的新宿主。”
这消息叫阿奇很是震惊,但他努力保持平静不让自己露出任何会叫杰森难过的情绪。“没有关系……”
“不,有关系!我没法摆脱他,他和死亡与我同在,所有跟我接触的人,即便只是说上一句话、与我对视或者碰到我……我都会害他们丢掉性命。”杰森说时目光落在地面,他不敢看着阿奇的眼睛,自己这诅咒般的体质简直就是另一个‘无名者’,另一个疯子。“你对他那样憎恶,现在……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
“不!”阿奇严正否认,“找不到你才是折磨,无法见到你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所以求你……过来。”阿奇说罢抬起双手,满眼希冀和爱意地凝望着杰森。
杰森本有起身的冲动,却被兰多悄无声息地拉住,他低头看向兰多,兰多噘着嘴满脸委屈地朝他摇头。
“我会去找撒旦,或者死神,或者丧钟,甚至天使……我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你不能独自承受,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阿奇发誓般说,目光短暂扫过杰森怀中那陌生男孩时闪过一丝冷冽。
这话打动了杰森,他要分开兰多搂在他腰间的手,那家伙居然十指紧扣,无论杰森怎么使力都不肯松开。
“兰多,我……”
“你要跟他回家去了。”兰多说罢紧抿着嘴,眼中盈满泪水。
“你知道我不能回家,我只是……”
“你想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兰多苦涩地说,他转过头看了眼阿奇继续说:“这意味着你要选择他,丢下我吗?”
“不,当然不是。”杰森微笑着回道:“你是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还不能回家,所以我们还得继续流浪,如果未来某天我能回家,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回去,你不是想要一个家吗?”
听到杰森这样保证,兰多顿时安心,“你会带我回你家吗?”他问。
“只要你遵守我们定下的戒条,不再伤人,是的,我会带你回家。”杰森承诺道。
虽然还是极不情愿,但兰多总算慢吞吞地放开了他。
见杰森起身,阿奇面露宠溺的欣然微笑,双臂又抬高了些,当杰森彷徨不安地朝他走去,阿奇脚步急切地迎向了他与他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对彼此的想念深到骨髓,久别数月后能够再次将挚爱之人拥入怀中,揪着的心总算停止绞痛。
阿奇温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先是亲吻了他的额头,再慢慢下划亲吻他脸颊上的泪水,最后才深深亲上了他的嘴唇。
“烤鱼?”阿奇笑着问,杰森仰着脸点头道:“兰多给我抓的,他是个非常厉害的猎手。”
听到这话阿奇快速抬眼瞥向不远外的兰多,事实与他的担心竟然相反,杰森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阿奇撇嘴一笑,轻轻抚住他的脑后使他靠向自己,又在他嘴上猛啄了几口。目睹他们如此亲密,兰多脸上显出怒色,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暗蓝眼瞳浮现出悍戾的凶光。
“他是谁?那不是魔鬼的羽翼,他是什么东西?”阿奇低声问起。
“他叫兰多.维斯劳德。”杰森转头看着兰多笑道:“这位可是血族亲王,还是始祖,你得对他尊敬一些。”
兰多眯起眼睛朝杰森甜腻一笑,杰森也回给他笑容,阿奇极其微弱地哼了一声,满不在意地将杰森的脸别向自己,无比热烈甚至有些用力地亲吻起他来。
兰多再次沉下脸。
虽说不能回家,阿奇也绝不可能让杰森再次漂泊野外。阿奇带他们来到一座庄园外,远处有雪白山峦,浓密树林坐落在一片连绵起伏的平原之上,围墙外种着整齐的云杉,在苍茫的冷霜寒雪中为这座象牙色庄园增添许多绿意。
“有人!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杰森远远看到从庄园的金色大门中驶出一辆马车。
“等我一下。”阿奇说罢退入黑烟。
总算能与杰森独处,兰多突然扑进他的怀中委屈起来,“好疼。”说着他还生出半面黑翼举过肩头,将裂开的口子给杰森看。
杰森赶紧为他的黑翼施行治愈术,并替阿奇向他道歉。
“他不喜欢我。”兰多嘟囔了句。
“不兰多,他只是比较冷静,呃……冷漠?这叫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比如有人脾气暴躁,有人却很和善,有人……”
“没关系,”兰多打断了杰森,耐人寻味地轻慢一笑道:“他不喜欢我,我很享受这点。”
这句话和兰多的表情都让杰森十分错愕,他才打算为阿奇辩解,阿奇便从黑烟中走了出来。
“稍等片刻,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你们暂时住在这里。”阿奇语调明快地宣布。
“你……你买下了这座庄园吗?”杰森惊讶地问,阿奇点头,牵住他的手将他从兰多旁边拉到了自己身前。“布莱纳先生和布莱纳夫人都非常愉快能与我交易。”阿奇坦白好叫杰森放心。
“我们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而且只是暂住……”
“你值得最好的。”阿奇宠爱地笑着将杰森环在身前,两人又是一阵甜蜜深吻。
阿奇想得十分周到,不止重金买下布莱纳庄园给杰森暂居,还从地狱唤来生前做过女仆的桃瑞西,从惊骇山庄接来在马戏团做过驯兽师兼厨子的乌利亚。
乌利亚与桃瑞西被阿奇分配了庄园工作,但他们并不愿意,不过阿奇只用一个眼神威慑便让他们瞬间接受。
壁炉炉火温暖了敞亮且温馨的主卧,杰森躺在乌利亚为他接好热水的陶瓷澡盆中,饥寒交迫的日子总算结束,他享受着当下的幸福时刻。
“温伯尼先生,需要我为你效劳么?”阿奇那充满诱惑的沉声低语飘进杰森耳中,他睁开眼睛,见阿奇撸起衣袖的双手正从他肩头环过伸进水中。
“我不确定我们……我是说……他也在这里。”杰森为难地说。
“很好,他能看着。”阿奇强硬冷酷地说,说罢他便轻轻咬住杰森的肩膀,那个曾经被贝利昂.克劳留下过梦魇牙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