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的小镇叫做罗斯伍德镇,仍在拜索国王的统治管辖内,但距离都城已经很远,入夜后的街面热闹到称得上混乱。
这会儿正是晚餐时间,接连找了几家旅店和酒馆都因客人太多被杰森拒绝进入,兰多倒是不在乎人多人少,只是他实在看不惯那些奴隶饮酒作乐,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座镇子上的人通通毒死。
“我们在外头等一会儿,他们酒足饭饱就会离开,到时我们再进去,我还有最后一枚金币,等酒馆老板给我们房间和食物,你把金币给他,别忘了要他找钱。”杰森交代,他和兰多站在一个挂着刻有“紫罗兰”木招牌的酒馆外,这是他们找到的第四家酒馆。
杰森把金币给了兰多,因为有人替他交涉,他便不用再做出一枚金币买一个面包那样的窝囊交易。
兰多捏着金币在酒馆的火光下照亮,“金子,金子可以换到食物吗?我的宫殿附近有好几座金山,想不到这没用的石头在你们手里竟有了价值。”他咕哝道。
夜风刺骨,杰森冷到发抖,为了不妨碍过路行人和马车,他拉着兰多站到了酒馆对面的马棚底下。
“你难道不冷吗?”杰森连话音都在打颤,他见兰多穿得衣服很薄还光着脚,掀起披风围在了兰多肩头,这举动让兰多很是错愕。
区区人类竟敢对我勾肩搭背,这是兰多最初的反应,但当他感受到杰森身体散发出的暖意,他心中的不满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酒馆里有对男女用完餐出来,这让杰森面露欣喜,可紧接着又有几个男人进去,杰森顿然失落。他的一切情绪都逃不过兰多的眼睛,兰多知道他很想进去。
“我再去问问。”兰多说完就走,杰森赶紧拽住了他。“你都问过一次了,没有空房,去别处找你又懒得走路。再等等,大多都是……男人带着妓.女,等他们办完事情就有空房了。”
“妓.女是什么?”兰多不解地问,这问题可叫杰森怪难为情的,他低下头问:“你听不见吗?酒馆楼上传出来的声音。”
兰多仰头倾听,是有几扇窗子发出女人的叫声,“他们在交.配,对吗?”他一脸纯真地问。
“交.配”这个词真是让杰森猝不及防,鉴于兰多的身份和年份,他们对此有不同的称谓倒也无可厚非。他红着脸解释道:“有些男人为了和漂亮女人……交.配,会付钱给她们作为报酬,靠这种交易赚钱的女人就是妓.女。”
兰多恍然大悟,“用金子么?”他举起那枚金币问。
“那得是很出色的妓.女才能……才能值这么多钱。”杰森越说越害羞,声音也越来越小。
“如果是这样,现在肯定有一间空房了,刚才不是有一男一女出来嘛?”
“不,那位女士的着装打扮一看就是良家妇人,不是妓.女,别急嘛,再多等一会儿。”杰森劝道,兰多只好缩回他身边,自己拽过一半披风盖在了肩上。他其实并不冷,可他发现自己喜欢和杰森这样紧贴在一起。
“好多事你都不懂,你姐姐到底关了你多久?”杰森问。
“很久。”
“很久是多久?还有她为什么要关着你?你做错什么事了吗?”
兰多直直盯着酒馆楼上的窗口摇了摇头。他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人类,是奴隶,可受罚的却是他,这也是他对姐姐心存埋怨不去见她就离开峡谷的原因。
“那感觉一定很糟糕吧?被自己的亲人囚禁,与世隔绝,当你重获自由,你所熟知的世界已经变了,而一切都让你觉得陌生。”兰多脸上的怅然神情让杰森不由得心生怜悯,他无法想象兰多经历了什么,只是他连酒都不认识,那说明他一定被关了超过几千年。
兰多听到这些突然转头盯着杰森说:“没关系,她现在无法控制我了,我有的是时间熟悉这个世界,这个由人类掌控的世界。”
兰多一脸希冀,他的样貌太过纯真无邪,以至于杰森根本察觉不出他话里的深意,没人能够察觉。
女人的嬉笑声吸引他们望向酒馆,门口正有个装扮艳丽的女人与一个男人挥手道别,杰森知道紫罗兰酒馆终于有空房了。
杰森拽着兰多的鞣皮外衣紧紧跟在他身后,避免与酒馆里的客人们擦身碰撞。兰多对酒馆老板说他们要房间过夜,要送到房里的食物和酒,还要热水洗澡。交代完一切后,跑堂小弟领着二人上楼,他将前一波客人弄乱的床铺整理好,扛来一座木制澡盆接满热水,最后给他们端来了南瓜汤、奶酪蛋糕、烤羊排和一壶葡萄酒。
这房间不算太大且只有一张床榻,壁炉炉火烧得劈啪作响,桌上摆着香气四溢的晚餐,光是闻着气味,杰森的口水就已盈了满嘴。
杰森将丽维因法杖和披风放在床上,紧接着便坐到桌边扯下一根滋滋冒油肥瘦相间的羊排骨啃了起来,口腹之欲终于得到满足,他咀嚼着满口羊肉,内心无比舒畅。
他抬头看向兰多,那家伙正站在桌边盯着他,一脸兴味盎然。“我还从来没有观察过人类进食,挺有趣的。”兰多嘟囔了句。
“坐啊。”杰森扔掉羊骨提起酒壶给两盏牛角杯倒上了葡萄酒。
“你不是要洗澡吗?”兰多问。而这问题让杰森慌到噎住,兰多这是催他洗澡好能尽快喝他的血吗?他隐隐担心。
“我等会就洗,你……你真不想尝尝吗?”杰森抓起角杯抿了一口说:“这算好酒啦,我喝得出来。”
兰多将信将疑地坐到他旁边,用眼底打量着那散发辛涩果香的红色饮料。喝一口倒也无妨,但他原本的计划是把杰森骗来,等他清洗干净再吸光他的血,吃掉他的心脏,烧掉他的破棍子。
“拿着呀!”在兰多无限遐想着如何食用杰森时,角杯怼到了他嘴边,刺鼻香气混进他的呼吸中,兰多接过角杯浅浅饮下一口。
起初这红色饮料的微微辛辣让他的舌头有些火热,咽下去后他感到一股刺激的暖流顺着咽喉直达胃部,麻酥酥的爽意扩散至全身,他的脑袋阵阵晕眩,而他非常喜欢这一连串的感受,于是他捧起角杯咕咚咕咚猛灌下去。这举动让杰森不禁窃喜,很好,他喜欢酒。
兰多将空角杯重重放在桌上,瞪大眼睛呼出一口气,“我还要喝!”他急切地说。
杰森笑着给他倒满,他仰头一口喝光,不等杰森斟酒,他竟直接夺过酒壶狂饮起来。
“我需要更多!给我钱!我再去买几壶!”兰多拍打桌子催促道,杰森赶紧掏出酒馆老板找给他们的几枚银币,可他并不打算全给兰多。
“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不能全花光,要不我们明天怎么办啊?”杰森交出两枚银币,兰多却掰开他的手将其余也都夺走,二话不说冲出了房门。
“你哪里还有明天。”兰多边跑边自言自语,下楼梯时他推开挡路的客人,直奔吧台找老板买酒。他在几个大酒桶前逐一品尝,最后买下十多壶各种各样的酒,银币被他挥霍一空。
跑堂小弟送了四次,桌上摆满圆鼓鼓的铜酒壶,杰森看傻了眼。“你要一晚上全部喝光?”他惊讶地问。
“你怎么还没洗澡?快去洗你的澡,不要打扰我。”兰多将他推向澡盆,坐到木凳上自顾自喝起酒来。
看他有事可做杰森倒是松了口气,兰多要喝这么多酒肯定撑得不行,那么就算他洗干净了也不会再有被兰多吸血的可能。
他脱光衣服坐进澡盆,浸泡在热水中驱散了他浑身的疲惫与寒意,旁边的炉火烤着木制澡盆能让洗澡水的温度降得慢一些。他双手扶着盆沿一头扎进水中,在寒冷的野外流离多日让此时的饱腹与温室更显珍贵,杰森靠在盆沿上阖起眼睛,悠然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安宁。
杰森竟然在澡盆中睡着了,等他被酒壶落地的声音吓醒,他发觉洗澡水已经发凉,兰多正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你喝醉了。”杰森伸手从旁边的挂架上拽下浴巾,见兰多往自己身上摸索,他赶紧裹上浴巾远离澡盆。“你要干嘛?也想洗吗?水都凉了,你去叫人给你换一盆热水吧。”
兰多没有回话,起身冲杰森挥手乱抓,跨过澡盆时却一个出溜栽了进去,杰森赶紧把他从水底捞起扶他坐好。
“别乱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杰森轻轻拍打兰多的脸颊,他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竟有好几个杰森。
“你应该……不怕冷才对,是吧?”杰森蹲在澡盆旁问,兰多点头,见他迷迷怔怔,眼神恍惚,杰森只好帮他脱下鞣皮外衣和麻布长袍,拧干水后平整地晾在挂架上,并把挂架拖到了壁炉前方。
杰森擦干身体后穿上了叠在床头的一件灰色睡袍,虽是别人的衣服,好在没有奇怪味道,应该还算干净。他把自己的衣裤放在水盆中洗好后搭在木椅上,将木椅也搬到了壁炉旁,最后他把自己用完的半湿不干的浴巾挂在盆沿便上床躺好,他实在太过困倦,没用多久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兰多爬上床,待浑身冰冷且湿漉漉的兰多压在他身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见鬼!你怎么不擦干啊!床都湿了。”他惊声问道,被推开的兰多正光着身体趴在一旁,呼吸平稳似是已经睡着。
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他给兰多盖上毯子,自己则蜷缩在所剩不多的床沿,他实在太想好好睡上一觉。
平静了一会儿后,兰多猛然睁开发出幽暗蓝光的眼睛,看到杰森正背对着他,他悄然爬近,张开生出尖锐獠牙的嘴巴,使劲咬在了杰森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杰森惊诧不已,他滚下床榻,扯开衣领看到肩头正呼呼冒血,兰多面目狰狞地跪在床上似是准备扑咬他。
顾不上隐瞒身份,他抬手唤来丽维因法杖,法杖宝石亮起绿光,在兰多呲着獠牙扑向自己时,杰森挥出法杖以绿色能量给了他重重一击。
兰多摔滚到床榻另一侧,惊魂未定的杰森绕过去查看,他用法杖捅咕了兰多几下,确定他已经昏迷,杰森赶紧拿上他的衣裤和披风抱着丽维因法杖夺门而出。
当他来到酒馆一楼大厅,他发现所有人都死了,那些尸体七零八落横在各处,死者全都脸色青黑口吐血沫,就连酒馆老板和跑堂小弟都没能幸免。
兰多下来买酒时不止尝遍每一桶酒,还给所有酒桶都滴了血,而这件事杰森并不知情,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人都是被他所害。
他嘴里咕哝着道歉的话语,可他明白死人是听不见的,恐惧和内疚让他不知所措,他哭着跑出紫罗兰酒馆,迎着冷风奔向小镇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