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伯尼庄园平静祥和的清晨被一声爆炸巨响毁了个彻底,当时杰森才刚起床忙于洗漱,盖文正给他整理床铺,两人闲聊着阿奇的去向,以及他大概待会就能回来。那爆炸声震得露台窗子呼呼打颤,二人赶紧跑去庭院里查看。
厨房屋顶炸了个大窟窿,滚滚黑烟从本来是烟囱如今只剩破洞的地方涌向天空。鲁迪太太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止不住咳嗽的德拉梅尔太太被阿曼达和伊莱莎搀扶着坐在了她旁边。
“怎么回事?”杰森急问,这时奥斯兰从屋里赶来,吉米和斯黛勒则从花房里钻了出来。
“烤炉炸了,我那一大盘面包全毁喽!老天啊老天我的面包!”鲁迪太太哭诉道,浪费食物一向是最让她揪心的事情。
“是魔鬼,魔鬼干的!”德拉梅尔太太双目圆瞪瞅着杰森说:“我看见他的脸了,就在我把面包放进去的时候,我看见火焰中有一张脸,血红的眼睛,他还对我笑呢。”
血红的眼睛……杰森心头一紧,任何魔鬼都有双红眼睛,阿奇就有,可他知道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要把他的一切慢慢毁掉的疯子。
去找‘无名者’却被阿奇拦截后他没有一刻不在心中盘算阻止那疯子的办法,今天这件事算是让他打定了主意。
“大家都没受伤吧?”盖文望着阿曼达问,她脸上蒙了层烟灰,两个厨娘更加狼狈。
“万幸没事,就是都吓坏了,而且厨房现在没法用,少爷的早餐怎么办啊?”她回道。
“没关系,你们今天全部休息,盖文马上去菲尔比找工匠修厨房,再给你们带些吃的回来。”杰森出奇平静。待盖文去马厩备马,他回身看着奥斯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奥斯兰舅舅。”
奥斯兰凝重点头,要让他的好外甥向自己求助可真罕见。吉米和女仆收拾起厨房,阿曼达带两个厨娘回了仆役室,盖文骑上一匹马直奔菲尔比,杰森则与舅舅回到了他的卧房中。
奥斯兰对外甥要在他这里寻求的帮助毫无头绪,进屋后他眼盯着那小家伙急慌慌地锁好门,拉紧所有窗帘,脱了靴子爬上床,垫高枕头躺好。
“外甥,你想让我唱安眠曲哄你睡觉么?”奥斯兰开起玩笑,他实在不知道这是要干嘛。
杰森回道:“阿奇去泰恩城鹿林堡找过,他已经不在那儿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厨房这事肯定是他所为,他可能在附近,也可能在远处的某个地方施展他的邪恶魔力。”
“我没听懂两者之间的关系,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
“怎么找?”奥斯兰更加迷糊。
“我知道一个咒语,能让我进入任何人的梦境,不知道是否适用于魔鬼,但是……我得试试。”杰森说时望着头顶,乌黑的床幔总能让他想起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次梦魇。“他说他以后不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那我去找他呢?我有强烈的感觉,我能找到他,他想让我找到他。”
“我不确定该不该让你这样做,刚才可能只是意外,厨房失火常有发生,德拉梅尔太太只是吓坏了,她才没有看见什么魔鬼。”
“不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我得探出他在哪里,要做什么。”
“他想伤害你,任何能够伤害你的事他都会做。”奥斯兰强调。
杰森偏头望着他笃定地说:“在梦里他不能伤害我,而我还可以阻止他在现实中作恶。”
听懂外甥的意图后奥斯兰连连摇头,“你想将他留在梦中,绝不可能,那样你就得一直沉睡。”
“但他就无法伤害别人了,这是很公平的方法……”
“对你并不公平,你想永远活在梦境中么?”
杰森起身哀切地仰望着舅舅说:“本来就是因为我大家才会陷入危险,我每天都活在恐惧的煎熬中。让我试试,如果能够成功,我会想办法问出他在哪里,你守在这里,如果听到我说出任何一个位置,等阿奇一会儿来,告诉他,告诉阿奇叫路西法带上剑去找他,我会尽量拖住他。”
“这是个愚蠢的主意,外甥,如果我同意,不提小蛇,盖文都不会饶过我。”
“所以我把他支走了呀,在他回来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万一管用呢?求你了舅舅,让我试试看吧,只有你能帮我。”杰森抓着奥斯兰的手臂哀求,他作出这幅可怜模样时很难有人能够拒绝,盖文和珍妮不能,阿奇不能,奥斯兰就更加不能。
“这个咒语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奥斯兰问。
杰森嘿嘿一笑说:“我脑子里可是存了两本魔书呐,什么样的咒语我都知道。”说罢,他便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求我帮忙就是让我守在旁边听你说梦话。”奥斯兰故作抱怨斜眼盯着外甥,杰森讨好地笑笑,拍拍床沿示意舅舅坐近些。
待奥斯兰坐到床边,他轻轻点头让自己正色,闭上眼睛口中振振有词,奥斯兰没法听清他在说什么,都是些零碎的异域语言,可能早已消失在世上的语言。
奥斯兰很容易看出那咒语是否生了效,没多久他的外甥便不再嘟囔,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他的睡容温顺平和,乖得像只晒足太阳的小猫,奥斯兰凝眸注视着他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杰森睁开眼时已置身于黑色森林中,每次他出现在这里都是在同一棵枯树下,这回他仔细端详了那棵树,比他的腰身还要粗壮,散开的枝杈也有胳膊粗,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但它依然是黑色森林中最高大的一棵树。
他踩着泥泞在林中打转,这里似乎永远是夜晚,而夜色阴沉压抑,周围静谧得出奇,只有微弱小雨会发出些轻细的沙沙声,再没其他动静。
“我想见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能听到我。”杰森走了许久也没寻到鬼影,那些树都一个样,脚下的路也都一个样。
见未有回应,他抬高了音量,“我该叫你哪个名字?里奥?贝利昂?还是你又给自己取了新的,暗星么?这可能是最烂的一个,很难听。”杰森说时眼睛扫视四周,每次那家伙现身都是从一片黑暗中冒出来,就像他与黑暗本是一体,要让人看到时才会与黑暗分离。
“出来,我……我需要你的血。”这是杰森最后的办法,如果这都不能把他引来,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是吗?”淡漠的声音自杰森耳后响起,杰森急遂转身,那家伙披着漆黑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双眼,只露出正阴阴坏笑的嘴。
“别乱动,不是要见我吗?”他见杰森有退后的意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向自己。“你总是让我惊喜,我可没想过你会来梦魇中找我,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外一回事。”
杰森叫自己沉住气,别忘了冒险来见他的目的。他抬手掀下‘无名者’的兜帽,那张苍白的脸上永远带着悲悯不屑的神情,黯淡的红瞳死气沉沉,锋利的尖牙抵在唇边。
“如果不是前不久你才要杀我,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上我。”他嘲谑道。
杰森立刻收回目光低头,看到他的黑色斗篷下穿着身红到发黑的绸面修身衣服,腰间还挂着柄短剑,鬼使神差的,杰森拨开斗篷握住剑柄抽出半截,剑刃上果然有血。
“谁的血?”他问,“你去了哪里?你杀了谁?我认识的人么?谁?”
“嘘~嘘~别担心亲爱的,不是你的人,我还有别的事得做,人家可不是只会围着你转哦。”他语气轻慢地回道。
“那么……是谁?”
“和我们一样——祂的孩子,不过混得没有你我这样好,从他们身上夺取的力量也不算太强。”
“你在猎杀他们。”
他抿着嘴点头,“‘猎杀’,我喜欢这个词。”说完,他捏住杰森的下巴使他抬脸注视着自己,“你想要我的血,瘾可不小,都怪我太纵容你。”
杰森抓住他的手腕,这举动让他稍有诧异,他只觉得小男巫真是急不可耐,看来对自己血液的渴望程度比他认为的还要强烈。
“求我。”他凑近了些,骄狂点亮红瞳,他闻起来充满浓浓的血腥味道,至少在杰森的立场,他与一块生肉无异。
杰森没有求他,只是抓着那手腕揽向嘴边准备直接咬破,他索性抽回了手藏在斗篷下,杰森又去抓时他一个劲躲闪。
“你还真是蛮不讲理,我奔波忙碌壮大自己的魔力,你却准备坐享其成,强盗呀。”他调笑道。
“忙?你杀了几个?”
“三个。”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和找你一样。”他阴邪地说。
“梦魇……”杰森轻喃道,“你这是作弊,祂应该阻止你。”
“祂不在乎他们,我只有接近你时祂才肯出现,祂只给你的梦境设置了屏障,看来你是祂的最爱。”
杰森蹙眉,他可从未这样觉得,那位脾气古怪的神的确在他濒临死亡时救过他两次,但他以为祂对所有厄里斯之子都会如此。如果诅咒之神真像‘无名者’说的那样重视他,那么倒是给了他另一个思路。
“一共有多少个……‘我们’?”杰森问,他耸耸肩说:“十四,前前后后我已经解决了五个,不过别担心,剩下的也很容易找到。”
机会来了。“那你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杰森平静地问。
‘无名者’眯起眼睛笑道:“问这干嘛?他们可不像你这么乖善,都是些愤世嫉俗的大恶人,死有余辜,我算是做好事。”
“我想知道,我们有同样的命运,而我却一个都没见过。”杰森作出遗憾的模样,‘无名者’见他这般失落,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回说:“他叫格瑞.丹特,一个专杀老妪的怪胎,正关在洛文郡的地牢中。你看,我基本上算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了吧?你应该给英雄一个亲吻作为奖励。”
“格瑞.丹特,洛文郡地牢。”杰森重复道,而现实中的他也将这话作为呓语念了出来,本在出神的奥斯兰听到后立马紧紧记下。
“别管他了,他们都该死,所有厄里斯之子中,只有我们值得存在。”‘无名者’凑近杰森的嘴巴说:“我的奖励呢,亲我一下我就喂你血喝。”
杰森扒开他的双手后退了两步,他告诉自己还不能离开梦魇放这家伙离开,阿奇还没回来,阿奇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抓他。至少等奥斯兰舅舅将自己唤醒,那时候才说明阿奇已经知道了他所传递的信息。
可要他主动亲吻这个疯子又是那样为难的事,阿奇知道会气得疯掉吧,反正他自己光是想想已经要疯了。
“你也考虑得太久,算了,我伤心了,不给你血喽!”‘无名者’哼笑一声将兜帽罩在头上准备离开,情急之下,杰森走向他,抓着他的衣领拉向自己僵硬地轻啄了口。
“我能看出你是在敷衍我。”‘无名者’一副落寞神情,“但没关系,我对你很有耐心。”说罢他开始解起衬衫绳结。
“手……我只要手。”杰森意识他要做什么后赶紧强调,‘无名者’笑着摇了摇头,“接近心脏的血才最甜哦,试一试。”
解开衣领后他用锐利指尖在胸前心脏的位置划开一道细口,暗色血液瞬时涌出往下流淌,无法拒绝魔血吸引的小男巫立刻走向他,微微倾身一头扎在‘无名者’胸口吸吮起来。
‘无名者’虽在忍痛却一脸享受,他把手伸进杰森的红色卷发中,使力将他往自己怀中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