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婚之日与王储宣告日双双将近,索菲亚每天要与她的国王父亲相处许久,要与埃利欧特公爵同进同出,尤其是在征集兵力这件事上,埃利欧特公爵是索菲亚最得力的帮手。他就像钻进了她心里一样,只凭眼神就能猜出她的所需所想。
在埃利欧特公爵的陪伴下,索菲亚见过了卓茜和她的所有姐妹,她们都是像卓茜和亚雯这种因逃命长年流离转徙的坚强女人,灰头土脸,衣着破烂,身上都携带着不知从哪儿捡来防身的破旧小刀和钝刃残剑。
索菲亚叫宫廷裁缝为她特制了一百套皎月女子卫兵队的兵服,如今总算有一部分派上用场。她叫西瑞妮带她们去武器库挑选心仪且善用的兵器,卓茜的女儿则被她留在了身边。
月厅中,索菲亚命厨子做了一桌好菜给那小女孩吃,她很瘦小,穿着又脏又破的拖地长裙,裙边都已磨损得碎烂不堪,她梳着过腰的松散辫子,头发油且乱,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看她直接用小脏手撕掉半只烤鹅大啃,索菲亚宠爱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时给女孩倒了杯温热的甜牛奶。
“蓓丝。”女孩回道,眼都不抬,又去抓了块油煎小洋葱塞进嘴里。
“多大了?”
“十岁,你呢?”
“我十八岁。”
“你只比我大了八岁,但是你要做女王啦,好厉害。”蓓丝抬起脏脸感叹。
索菲亚抿嘴笑笑,她看到蓓丝的腰带上挂着一把旧铜色小刀,“你也能战斗吗?玛莲妲也教你了。”她问。
蓓丝用甜牛奶冲下噎在嗓子里的鹅肉后使劲点了点头,“妈妈说我必须保护自己,她说如果有男人要抓我伤害我,我要照着他们的喉咙刺。”
索菲亚用指背蹭了蹭蓓丝的脸蛋说:“你们现在安全了,没有男人可以伤害你们。”
“总会有男人伤害我们,你也要当心,这是男人的世界,我们只是猎物。”
“跟随我,你们便不再是猎物了。”索菲亚如发誓般对蓓丝说,“你还太小不适合训练,蓓丝,你喜欢读书么?”
蓓丝郑重其事地对索菲亚点头。
“当你母亲和其他人在校场训练时,你可以留在我的寝殿读书,西瑞妮可以教你,知识和武力同等重要,你要努力学习。”
“那意味着我是你的侍女了吗?”蓓丝问。
索菲亚笑着回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做我的侍女,我把选择权留给你。”
“那是做侍女比较好,还是做战士比较好?”
“每个职位都有它的意义。”
蓓丝琢磨了一会儿说:“那我都要做,我会在这里读书,等我长大一些也会去校场上练剑,妈妈说女王救了我们,我们应该回报你。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你的女儿。”
索菲亚被这小丫头纯真无暇的真挚感动到无可救药,她不顾肮脏将蓓丝紧紧抱住并亲吻了她的额头。
一番整备后,皎月女子卫兵队彻底改头换面,她们沐浴洗净,换上了新兵服,月白色的轻便皮甲外套着精钢镀金的肩甲、臂铠和胸甲,个个身上佩戴着全新的武器,脚踩皮靴,身披斜挎白披风,就像神话故事中的战斗女神般意气风发。
首次见到女人披盔戴甲的圣狮营卫兵惊得合不上眼睛和嘴巴,何况还是整整二十三人,算得上一支队伍。
“挪开你们的狗眼,否则我把它们射穿。”身背箭筒手提木弓的女人有一头蓬松的姜红色长卷发,她美艳动人,身姿绰约,难怪那些卫兵都盯着她看。
“淡定,拉瓦,他们也是公主的兵,据说这次征来的临时兵都没资格加入女王卫兵队,她对我们可是精挑细选。”卓茜一脸自豪,她展开崭新的棕色皮鞭朝着空中狠狠一抽,啪得一声巨响,男人们听了纷纷回头望天,怕是以为刚才打了雷。
“上好的袋鼠皮,看这鞭纹,和蛇鳞一样漂亮,哈。”卓茜很满意她的新武器。
“蓓丝哪儿去了?她不和我们一起吗?”亚雯拄着她的新长矛来到二人身边,腰后还有一对短剑,无需出鞘都能猜到那剑刃有多锋利。
“她和公主在一块,没关系,她会善待她。”卓茜回道。
“看看你,已经全心全意相信那小公主啦。”拉瓦的语气并不友好,都怪她的继母,让拉瓦对贵妇人并未存有多好的印象。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只是战斗的方式不同。”卓茜回道,拉瓦明白她所言包含的深意,于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索菲亚领着蓓丝来到校场时,蓓丝已经洗过澡穿上了和西瑞妮一样的象牙白色侍女长裙,辫子梳得平平整整,碧色眼瞳明亮如星。
“妈妈!”蓓丝投入到母亲的怀中,将公主喂她吃了许多美食,还答应她可以读书的好消息全数告知给了母亲,卓茜听罢冲索菲亚颔首道谢,对公主的信任与感激又多了一分。
“列队!”卓茜一声令下,其余二十二人便迅速排成左右两列,执行力让那些男子卫兵再次大吃一惊。
“殿下,你有任务要给我们?”卓茜站在两队之间,背手挺身庄重地问。
“是的,我要让拜索人看到你们,让那些男人、女人全部都看到你们,看到我的‘皎月’是一支多么勇猛强大的卫兵队。”索菲亚淡然说道。
这次出行索菲亚没有乘坐马车,她与埃利欧特公爵各骑一匹健壮白马,神采飞扬的‘皎月’卫兵队打头,肃穆的‘兽牙’骑士跟在公主与公爵之后。
他们在临近中午时离开国王城堡,去向人流最多的街道。索菲亚要按照兰迪呈给她的名单逐户登门拜访,一探究竟。
路上平民自然是会为他们目睹的景象感到震惊,那些女人竟然全都穿着盔甲,配着武器,骑着骏马走在尊贵的公主与公爵前方,这是他们此生从未见过,也从未想到能够看见的奇景。
俯视着那些或费解或诧异或两者皆存的脸庞时,索菲亚挑起嘴角笑了,她回头冲坐在马车里的蓓丝眨了眨眼睛,蓓丝正扒在窗口冲她和母亲竭力挥手。
公主亲自上门询问可是大事,不管他们平日在暗地里怎么偷摸讲说公主的闲话,真见到她和她的卫兵队时,那些男人吓得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肚子里去。
公主会问清那些女人的意愿,如果年龄和体质都合适,她会当场同意她们的入军请求。那家的男主人若是以母亲必须照顾孩子为借口,索菲亚便会告诉他卫兵队有不错的军饷,男主人可以提前领到一年军饷自己在家照顾孩子。
如果男主人说自己顾不过来,索菲亚会提出让那些年满十三岁的孩子跟随母亲进军营一同训练,给父亲减少负担。
“敌人已经复国,战争随时打响,作为拜索王国的一员,王国需要你时你得挺身而出,如无特殊情况,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如果你不敢上战场,照看孩子是个安全的选择。”索菲亚对纠缠不休的男人说。
“好吧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妻子必须留在家中照顾我的小儿子。”男人极其无奈地说。
索菲亚转向女人和她的女儿,“夫人,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那……那就让他去吧。”女人看着只到她膝盖那么高的小儿子说,那一瞬间,索菲亚仿佛看到女人眼中的火光熄灭了。
离开这家后,索菲亚站在马前暗自沉思,埃利欧特公爵来到她身边,把缰绳塞进了她手中。
“她是个母亲,你不能怪她退缩。”埃利欧特公爵轻声说。
“我没有怪她,我只是……不忍看到她为了责任,为了子女放弃反抗她的命运。”索菲亚说完长舒一口气,整理缰绳准备上马。
“请稍等!公主殿下!公爵大人!”身后传来女声,二人回头,是方才那妇人的女儿,她跑得很急,跑近时埃利欧特公爵还扶了她一把。
“我能加入您的卫兵队吗?我十四岁了,父亲不允许我去,但我不想早早出嫁,成婚生子,我不想要那种生活,母亲说我可以不用像她那样活着,求您。”女孩执着地说。
索菲亚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个勇敢的女孩,有你加入是我的荣幸。”她说。
女孩欣喜不已,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或许对从军打仗并不了解,甚至是惧怕的,但对她来说,这是避免沉陷在她母亲那种命运的另一条出路。
公主和她的卫兵队奔波了整个下午,但成果甚微,那些家庭的女人多半都被孩子牵绊,最终由丈夫来完成每户派出一人从军的诰令,唯一征到的女性士兵只有那个叫娜瑞的女孩。
“慢慢来,亲爱的,突破桎梏从来不会很容易,出生、嫁人、生育、死去,女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一代又一代,你要对她们有耐心。”埃利欧特公爵安慰道。
傍晚时分,‘皎月’与‘兽牙’护送公主和公爵返回国王城堡,百姓们成群结伙地追着女子卫兵队看个不停。当他们准备进入都城时,人群中冲出三十几个手持棍棒与火把的暴.民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索菲亚并不惊慌,埃利欧特公爵也不觉得意外,“来啦来啦,算他们还有点儿种。”公爵讥笑着拉停马匹。
任何地方都有极端分子,这群人想必就是那些价值三个金币的反对女王者。
索菲亚扫过一张张凶煞的脸,她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那些愤怒定然会比燃烧的火把还要灼热,如果能灭灭他们的气焰,想来必会无比爽快。
“‘女王陛下’……呸!”领头的中年男人朝索菲亚的坐骑吐了口口水。
“你们想说什么?”索菲亚抑制内心的怒火问道。
“让女人做女人该做的事,还有那个狗屁征兵诰令,我们想去就去,你不能强迫我们。”人群中有个男声强硬地说。
“我听到了。”索菲亚道,因为她的情绪太过平静,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明所以。
“那你会照做吗?”有人问,索菲亚淡然笑着缓缓摇头。
“你在戏耍我们吗?让我们提出要求,又不同意。”
“提要求是你们的权利,拒绝是我的权利。你们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战事一触即发,拜索必须做好准备,如果你们不想站出来守卫你们的王国,那王国也不会守卫你们。”索菲亚回道。
“这是什么意思?”领头的男人察觉不妙。
索菲亚仰起脸用眼底凝视着他们问:“各位如果家中已有从军之人,或自己打算从军的,现在可以离开。”
“你想做什么?”
“我弟弟去了,怎么呢?为什么这样说?”
“你要把话说清楚啊!”
他们的困惑瞬时猛增,索菲亚并未回应,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后,有几个人举着火把跑开了。
“算了,我们这就散吧。”领头男人说罢开始轰赶人群,要疏散他们。
“卓茜,阻止他们,一个也不准走。”索菲亚命令道,收到指令的卓茜和女子卫兵队跃下马背,手持武器将这三十来个男人围了起来,‘兽牙’骑士也紧跟着下马与她们一起断了暴.民的去路。
“公主这是想干什么?”有人问,此时天色昏暗,附近仍有近百个凑热闹的平民。
“你们必定觉得趁夜恐吓一个女孩非常勇敢,这会成为你们稍后在酒馆中吹嘘的资.本对吗?你们会嘲笑我,嘲笑我的卫兵,抱歉,我不会给你们机会。”索菲亚转脸看向卓茜,“抓住他们,关入囚牢。既然你们不愿为拜索而战,我就成全你们,你们不再是这座王国的居民,午夜后我会派马车将你们送出王国边境,望各位流放之路平稳顺遂。”
‘皎月’卫兵队很快便将这些人全部控制,有人还手抵抗,女子卫兵会毫不手软地将他们狠揍一顿,打到缩进人堆,打到跪地不起。
在一片谩骂与哭嚎中,索菲亚和埃利欧特公爵驱马绕过暴.民朝都城大门走去。
“你以后会习惯这种声音的,亲爱的,这代表着你终于像个统治者了。”埃利欧特公爵开起玩笑,索菲亚语调平板地回道:“我已经开始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