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夜,暴雨已成微雨,阿奇穿戴整齐,蹲在床边,轻轻拨开杰森的头发亲吻了他的额头,起身后将羊毛毯子拉过他的肩膀为他盖严,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阿奇退到床幔外,转身迈进瞬时生出的黑烟中便消失了,再次出现是在潘地曼尼南,他的黑色大厅中。
那个疯子进来过,阿奇敏锐地嗅了嗅,大厅内有一股火焰燃尽的新灰气味,而他上一次闻到这种气味还是在贝利昂.克劳身上。
他的脚步轻盈无声,将大门拉开窄缝望了眼长廊,两个脑袋尖尖肤如树皮的恶魔正在不远处闲聊,说什么连狗都背叛了路西法.晨星。
阿奇又听了一会儿,显然,地狱在短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罪恶’和‘无名者’都在这魔殿中,路西法.晨星却不见踪影。
阿奇又出现在“废墟”,封住坑牢并施加折磨的泯灭之火早已熄灭,囚徒全部脱狱,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墟。入口跪着一具烧成焦炭的高大尸体,羚羊头骨中插着一柄三刃矛结结实实抵在地上。
啮噬者霍索恩是撒旦大人最忠诚最出色的行刑官,阿奇猜想他必定与‘罪恶’有过一番苦战,但点燃他尸首的人绝对是那个疯子。
阿奇找到了丧钟维尔.韦斯,他很惊讶丧钟的古堡竟然完好无损——还是一堆破烂。索灵仍在执行它们的任务,浩浩荡荡两大排黑袍子引着新鲜的灵魂往古堡的两扇侧门里走。
“他们没来找你么?”阿奇问,丧钟大人邀请他入座,他还是不打算坐在那把脏兮兮的旧沙发上。
“来过啊。”维尔.韦斯轻松地回道,他躺在动起来吱呀作响的摇椅上,悠闲惬意地晃荡着。
“那么……你是他们的一员了。”阿奇警惕地说,维尔.韦斯噗嗤一声笑了,“小鬼,你这话是对我的羞辱,我真该为此赏你四巴掌。”
阿奇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对丧钟大人心生敬意,“如果你不与他们为伍,她怎么可能放过你。”他问。
“放过我?更大的羞辱!”维尔.韦斯嘴上不满脸上却带着笑容,“他们根本无法靠近我,而我甚至没有亲自动手。”
阿奇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听出丧钟大人在自我吹嘘,但除了敬佩他也无话可说。
“他们在找路西法.晨星。”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不关心,但你,小鬼,我倒是有些关心你,你应该离开地狱,就让他们打去吧,这不是你的战争。”维尔.韦斯倾身向前说:“做个自由的恶魔,不必受制于什么狗屁主人。死神和我一样是他们无法撼动的,所以……谁坐在撒旦宫的血金宝座上又有什么区别?”
“死神不会允许她或者他取代路西法……”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阿奇干脆地说,维尔.韦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躺回摇椅,看来这恶魔小鬼和死神待久了,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即便你想帮你的主人出力,怎么出?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可以对付另一个。”
“另一个?”维尔.韦斯提起‘无名者’时一脸鄙夷,“那毛头小子魔力尽失却还敢不知天高地厚,他的红火倒是挺厉害,这我承认。”
“是啊,和他打我也得做好搭上性命的准备。”阿奇轻松地说。
“直接走开嘛,没人会责怪你,反正我不会,明知道没有把握为什么还非得参与呢?”
“因为这就是我的战争!”阿奇扬声回道,“我要保护某个人,某个……”阿奇蹙眉没有继续说。
“好吧,我通常不会阻止别人送死,祝你好运,小鬼。”
“你确定你真的不在乎谁统治地狱么?如果他们赢了,路西法.晨星会被驱逐或者消失,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可能会是你。”阿奇严肃地说,他抬眼环视整个房间,把古堡住成这副模样,少说也得有个上千年。“你不喜欢路西法,但是你又相信他,你也会相信她么?”他又问。
维尔.韦斯仍旧悠然地摇晃着,阿奇离开后,摇椅减缓速度,直至停止不动。
阿奇最后去了虚无之湖,他和骷髅战马一起等了许久,死神大人没有现身。两个主人都消失不见,他却并不觉得轻松。
阿奇准备回家,回惊骇山庄,以防万一,和父亲还有他的兄弟朋友们道个别。
他抚着骷髅战马的坚硬头骨,满脸不舍,“伙计,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但我命令你,如果我命悬一线或困于火海,不要来救我,他会给你找到新的主人。”阿奇说罢扯住骷髅战马脖子上的铁链,一跃跳到了它的背上,“来吧,送我最后一程。”他拍拍马背命令道。
骷髅战马扬起前蹄一声嘶鸣,转身朝虚无之湖的尽头奔去。离开虚无后,哀切的犬吠声传到阿奇耳边,阿奇叫骷髅战马停下,并与它道别。
阿奇认出那是欧伊的叫声,他又回到潘地曼尼南,在桃瑞西的房间中发现了一个壮如肥猪的大个子恶魔正趴在地上,扯着欧伊的后腿要把它从床下拖出来。
“滚出来你这该死的畜生!我要把你烤着吃了!老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哈哈哈哈!”那头肥猪狂妄地喊叫道,可怜的欧伊呲着牙要咬他,却被他另一只手攥着的镶满尖钉的狼牙棒重重砸了几下。
阿奇抬手给那家伙一记黑火,他浑身烧着,在地上惨叫着滚来滚去,得以脱险的欧伊嗖一下溜到阿奇腿边,匐伏在地上猛力摇晃着尾巴。
“桃瑞西哪去了?”阿奇蹲下身安抚小狗,它的鼻子被那胖恶魔打伤正在呼呼流血。“她死了?还是逃命却把你扔下了?走吧欧伊,我带你回家。”
阿奇说着起身,胖恶魔的一身肥肉被烧得焦黑,热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难闻到令阿奇用指背堵上鼻子,杀猪般的哀嚎总算停止。
阿奇释放黑烟之门,领着欧伊往里走,身后呼得燃起热焰,气流将他推倒在地,他抬头一看,是惊骇山庄的大厅,确实是他要去的地方,只是欧伊没有跟来。
“欧伊?”阿奇本打算回到黑烟之门里,他刚抬脚,烧成一坨焦炭的尸体被从黑烟中抛出来滚到了他脚边,阿奇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贝利昂.克劳的狂笑声在黑烟内传来,诡异的音调满是嘲讽,黑烟消散,怪笑便也消失,阿奇怕他跟自己来惊骇山庄紧忙关闭了黑烟之门。
“少爷!你回来了!”克肯和沃利从大门跑来,看到地上的焦尸后傻了眼。
“那是什么?该不会是小孩吧?”沃利惊恐地问。
“不,是狗。”克肯通过已经烧剩一小截的尾巴和脑袋的形状辨别出来。“少爷,这是哪儿来的狗啊?”
阿奇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欧伊的尸体,“把它埋到湖边去,和其他猎犬一起。”他吩咐道。
“是,少爷。”克肯应声,他叫沃利别动,等他去找一张毯子把狗包起来再埋。
“奇奇!你可算回来了。”桃瑞西从二楼下来,看到阿奇满心欢喜,但阿奇抬眼瞪着她,她立刻将视线投放在阿奇脚边的焦尸上。“那是……是我的欧伊吗?”桃瑞西捂着嘴巴不敢再靠近。
“你怎么有脸说它是你的?你丢下它不管,我赶到时正有恶魔抓它,打它,要吃掉它。”阿奇语调冰冷,目光凶煞,桃瑞西听罢流下了自责的泪水。
“对不起,奇奇,我……我以为他们不会伤害它,他们大肆屠.杀恶魔,我是撒旦大人的侍奉者,他们会杀了我。”桃瑞西哭着解释,阿奇只是挪开狠厉的目光,没再理会她。
等克肯和沃利把欧伊埋葬回到大厅里时,阿戈斯帝诺和埃德蒙、乌利亚都已经聚到了阿奇身边。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阿奇见人到齐后开口,“有两个魔鬼正在破坏地狱,等他们得手,其中一个会变得更难对付,然后他会去伤害杰森.温伯尼,我必须阻止他。”
“你自己吗?”乌利亚问。
“不,希望我能找到路西法.晨星,大多数他的拥趸都已经遭到杀害或逃走。”阿奇说这些时桃瑞西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击退那两个魔鬼。”
“我们能帮什么忙吗少爷?”沃利问,阿奇淡然笑着点了点头,“能,你们可以祈祷,向上帝祈祷保佑他的儿子。”
阿奇的话纯属是在开玩笑,可没人笑得出来。阿奇摇了摇头又说:“你们只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待在这里,继续你们的生活,照顾好我父亲,我的猎犬,我的朋友。”他说时目光扫过众人,大家都是一脸担忧,但他们谁也没有出言阻拦,他们都知道如果是涉及到杰森.温伯尼的安全,谁也拦不住他。
“你会打败他的,少爷,一定会。”沃利坚定地说。
“是啊,打赢了就快点回来,那里不是你的家,这里才是。”埃德蒙叮嘱道。
“我们等你回家,儿子。”阿戈斯帝诺按着他的肩膀,眼眶已然湿润。
“我和你一起去。”桃瑞西突然开口,语气很轻,直面‘罪恶’和‘无名者’需要极大的勇气,同为撒旦的侍奉者,阿奇的决心激励了她。
“不桃瑞西,你留下照看他们,如果我失败了……我需要有个恶魔能随时护送我的人离开这里。”
“可是……只有你们两个……”
“你不相信你的主人吗?那可是路西法.晨星。”阿奇挑起嘴角笑了,桃瑞西握起他的手说:“我向你保证,奇奇,一旦危险靠近,我会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阿奇点头,他在心中问自己,如果地狱失守,他和路西法输了,那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