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世纪以前,极东神地的夏雅王国在掌权者杜尔塞家族的主张下渐渐脱离子午线帝国的控制。无论平民还是皇族,他们不再与其他四个王国通婚,不再出席两年一度的联盟会议,甚至不再推崇只有神地人能够见到的五极星,但据说,极东之星现在是仅次于子午线帝国最亮的一颗。”扎克亚斯啜了口酒,等待侍从吉恩给他盘中切成片的炖牛心撒上棕色酱汁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索菲亚听得津津有味,这故事可比带血丝的牛心诱人,她提起玻璃酒壶给父亲斟满了酒。
自从安东尼离开后,父亲一直在教她关于王国大陆的一切。都有哪些王国,他们的实力、财力、兵力都是何种水平,他们的军备力量强劲还是薄弱,执政掌权的家族和重要成员都有哪些……
索菲亚乐于学习这些。在此过程中她还发现父亲的野心和胆子真是够大,神地人那么厉害,可他却敢主动侵略极南的伯梅尔王国,尽管伯梅尔一直是五国中较弱的一个。
“还剩一个神地王国你没跟我讲过呢,极北的星火王国。”索菲亚提出,扎克亚斯用餐巾擦去嘴上的酱汁说:“我们今天只说夏雅,夏雅的德罗尼国王身体抱恙,恐怕命不久矣。”
“所以呢?”
“他膝下无子,原本有两个儿子,一个坠崖一个肺病都在十多岁时殒命,只剩个女儿,要是安东尼还在,我必定得叫他去提亲。”扎克亚斯说罢捏着额头唉声叹息,索菲亚见状握住了父亲的手。
“他们杜尔塞家族的王位向来只传给儿子,若是德罗尼.杜尔塞死了,继位者就得从他两个弟弟中选出一位。”扎克亚斯看着索菲亚,双手握紧女儿的手说:“我呢,和夏雅人的看法一致,觉得埃利欧特公爵更胜一筹。迪托尔公爵不仅腿瘸,脾性柔弱,自小沉迷于驯养兽禽,对统治毫无欲.望,也无能力。再说,他已经三十出头,埃利欧特公爵才二十四岁,与你年纪相近,你们会更合得来。”
索菲亚嗖的抽回了手,“三十多怎么了?年长些的男人才沉稳可靠。”她辩驳道,当然,她心里想的是维格森.亚尔曼将军,但转念她察觉不对,父亲干嘛要提她和那位年轻公爵合不合得来?
“你该不会想让我……”索菲亚警觉地盯紧父亲,父亲那飞扬的骄傲眉毛立刻垂下,露出悲伤,“这是作为王储与生俱来的责任,与夏雅联合能让两个王国强大,如果你哥哥还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迎娶夏雅的公主。”
“你才四十多岁,你也可以娶啊!”索菲亚急得脱口而出,说出这话后心中又特别后悔,愧疚,那夏雅公主和她年纪相仿,她肯定不会愿意嫁给一个岁数够做自己父亲的人。
扎克亚斯握住酒杯送到嘴边,出神地盯着空气微微摇头,“我爱过两个女人,她们一个死去,一个活着,我生命中有她们已经足够。”他平静地说完喝光了整杯酒。
“可是我……我不想嫁给什么异国王子或外邦公爵。”索菲亚对这句话也没什么底气,她已经接受将成王储的事实,就得履行身为王储的责任。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如果女王嫁给一位国王,你们必定得在各自的王国统治,定期会面证明婚姻存在安抚百姓即可。我相信你的王夫在他的地盘时绝不会少了佳人陪伴,而你,我的女儿,你也有你的权利。”扎克亚斯的回应让索菲亚大为惊诧,她坐直身体往后靠了靠说:“你是指男宠?父亲!”
“怎么了?这不就是你和维格森的现状和未来吗?”
“亚尔曼将军才不是什么男宠!”
“那他是什么?等你成为一国之王,等你嫁为人.妻,你要还将他留在身边,却无法被人知晓你们的关系,你得把他藏在暗处,用他的将军身份掩盖另一个身份,女儿……我想他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扎克亚斯的这番话让索菲亚陷入沉思,于是他又补充了句,“维格森是个骄傲的人,重视名誉与荣耀的人,如果他能放下尊严接受这样的做法,那说明他是真的爱着你。”
用餐结束后,扎克亚斯交给索菲亚一封信,夏雅公爵埃利欧特.杜尔塞的拜访来函,那信在扎克亚斯手里已经待了十二天,再有几日,埃利欧特公爵和他的随行部队就要到了。
扎克亚斯叫女儿做好准备,还提醒她得让亚尔曼将军也做好心理准备。
四天后的清晨,淡绿色的三头一身女神像旗帜飘进了拜索王城,那是杜尔塞家族的家徽,代表着守护夏雅的山林三女神——晚月女神阿丽安、微风女神海玟和水泽女神瑞古。
护送公爵的队伍足足两千人,士兵与骑士占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则是照顾军队的侍从侍女,公爵甚至带了夏雅的厨师和太医来。
扎克亚斯早早发出公告,拜索平民对此无比期待,他们守在街道两侧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欢迎,看到公爵乘坐的马车时,欢呼声达到了全新的高度。
那马车大得出奇,钢制车厢外包了层贵气的银丝绒,边框涂了红漆,带银色流苏的红色圆顶盖又宽又高。三匹两米多高的灰色夏尔马负责拉车,脚上的长毛随着踏蹄柔顺摆动,高贵的长鬃毛被梳成花型辫子从头顶延伸至后背。
扎克亚斯与索菲亚以及一众大臣、将领等候在城门外,国王亲自迎接,这是对外邦来访者的最高重视。
看到狂热的民众拥护着那奢华的马车出现在大路尽头,索菲亚偏头望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亚尔曼将军。将军又穿上了一身金甲,戴着雄狮面纹头盔只露出墨色眼睛,他目视前方,站得笔直,一身凛冽,这不禁让索菲亚心头一空。
马车离国王城堡只剩不足百米时,银丝绒账帘突然掀开,一个穿着灰色修身套服,披着同色长斗蓬的清瘦男人从马车上蹦了出来,他朝追随的平民挥舞双手,平民们热烈地回应他。
因为他戴着斗篷上的宽大兜帽,直到人和马车来到国王面前,大家才看清他的样貌。
马车停住,他转过身来解开领绳,掀掉兜帽脱下斗篷,扔给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
这是一位俊美秀雅,意气风发的年轻公爵,有着被烈日眷顾的夏雅人独特的小麦色皮肤,没过肩膀的黑色微卷长发梳在脑后,额前几缕碎发下是一双如初春嫩芽般的碧色浅瞳,鼻梁高挺,嘴唇单薄,耳骨上钉着一粒粒彩色宝珠。
他将左手挽在身后,以右手捂住心口的姿势朝扎克亚斯鞠了一躬。“国王陛下,在下埃利欧特.杜尔塞,请接受我代表夏雅和杜尔塞家族对您最诚恳的问候。”他笑着说,嗓音清亮。
扎克亚斯面带笑容颔首点头,埃利欧特公爵转向索菲亚,不等他主动索菲亚便伸出手,埃利欧特公爵亲吻了她的手背。
“索菲亚公主。”他又欠身颔首淡然笑道。
“埃利欧特公爵。”索菲亚提起裙摆屈膝行礼。
这位公爵哗众取宠的出场方式让索菲亚心生戒备,伊斯顿.肯登当年也是如此。
一番客套后众人步入城门,埃利欧特公爵和扎克亚斯并肩同行,交谈甚欢,跟在他们后方的一众臣属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对夏雅公爵的称赞。
索菲亚回头望了将军一眼,他依旧目不斜视地默默行走。索菲亚又将目光转向埃利欧特公爵的年轻随扈,他穿着乌黑的修身套装,一头紫灰色及耳卷发,银色的眼睛,气质冷峻,年纪和身高都与公爵相仿。
他有伯梅尔人的血统,索菲亚相信她的父亲肯定也是第一眼就发现了。
他们来到国王大厅,这里已经摆好长桌排椅,丰盛的菜肴和美酒刚刚上齐。
“陛下真周到!我们赶路太急,早就饿了。”埃利欧特公爵道。
“那就快入座吧,我们边吃边聊。”扎克亚斯将公爵请到王座前的长桌上,索菲亚被他安排在公爵旁边。
诸位大臣和将士们落座后,扎克亚斯起身举着酒杯作了一番欢迎致辞,众人喝下第一杯酒。
父亲和公爵谈论起与伯梅尔王国的交战始末,埃利欧特公爵似乎对此格外赞赏,言语之中能听出杜尔塞家族对其他神地王国以及子午线帝国的不满。索菲亚转头看向站在长桌旁的公爵随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抱着公爵的斗篷。
索菲亚心中对伯梅尔王国和伯梅尔人一直都抱有愧疚和怜悯之情,她倒了杯酒推到那随扈面前并冲他微笑,随扈退后一步欠身鞠躬没敢接受。
“奥林登,喝吧,没想到你比我还先喝上索菲亚公主给的酒。”埃利欧特公爵打趣道,索菲亚赶紧笑着给他半满的酒杯又倒了些。
随扈奥林登一口饮下公主的赐酒,索菲亚往他那边挪了些身体低声说:“如果我父亲和公爵的谈话令你不快,我可以叫他们聊些别的。”
奥林登摇摇头说:“不需要,殿下。”
“对不起,我非常遗憾。”
“我不遗憾,您也不必向我道歉。”
“可……你是伯梅尔人。”
“我是埃利欧特公爵的人。”奥林登严肃地回道。
索菲亚正身坐好,可能这个随扈自出生就在夏雅,对于他的血脉来源地伯梅尔并无感情,这样想反而让索菲亚放松了些。
“恕我直言,陛下,您的酒,不够劲。”埃利欧特公爵撇了撇嘴,他冲奥林登打了个手势,奥林登立刻跑向大门。
“据说夏雅的好酒里都掺了狮子尿……”
“父亲?”索菲亚打断了父亲的唐突之语。
“是血,不是尿,美丽的山神啊,这是谁在抹黑我们夏雅?”埃利欧特公爵简直哭笑不得,扎克亚斯畅然大笑,“那肯定是我听错了,不过就算掺了狮子尿,如果那酒够好我也会喝的。”
“父亲,拜托了。”索菲亚实在无奈,她知道酒精加上好心情最容易让父亲满口胡言。
“没关系的,索菲亚公主,你父亲是伟大的金狮,这也算拜索和夏雅的缘分。”埃利欧特公爵温和地笑着替扎克亚斯圆场。
“你的话让这件事更糟糕了公爵大人”索菲亚直言。
扎克亚斯笑得拍桌,埃利欧特公爵欠身说:“我的错,为表歉意,我要送你一份礼物。”在他说话间,奥林登正好归来,怀中抱着金铜色大酒壶,肩上扛着黑丝绒布袋。
“来!大家都尝尝我们夏雅的狮血酒。”埃利欧特接过酒壶拔掉木塞,给扎克亚斯倒了满满一杯。
奥林登将黑丝绒袋子放在索菲亚面前,解开袋口的捆绳,将一堆大如李子的红宝石倒在了桌上,惊得在场之人一片哗然。
“听闻索菲亚公主喜爱玫瑰花和红宝石,这些都是我两个月前就派人到处搜寻买来的,希望你能满意。”埃利欧特公爵道。
索菲亚确实很喜欢红宝石,眼前摆着上百颗大小不一,有圆有扁的红宝石,这让她眉开眼笑。她逐颗欣赏,心里盘算着要把这些宝石打磨好缝制在她的王储礼服和以后的王冠上。
午宴气氛极好,埃利欧特公爵善于和人打交道,将夏雅美酒分给所有人品尝之际和大家谈笑问候,记下每一位大臣和将士的名字,颇有未来王夫的气势。
埃利欧特公爵来到维格森.亚尔曼桌前,但并没有给他倒酒,“抱歉,亚尔曼将军,酒都分没了,下次我来一定专门给你多带些。”他甚至不用询问就已经知道将军的名字。
维格森.亚尔曼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埃利欧特公爵趴在桌上凑近了些低声说:“谢谢你,将军。”
“公爵何出此言?”
“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索菲亚的关爱与守护,以后,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做吧,毕竟,爱护妻子是丈夫的责任。”埃利欧特公爵笑盈盈地说,他用戴在食指的刻纹金戒指敲了敲桌面,转身脚步悠然地回到了国王与公主中间。
维格森.亚尔曼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攥拳,午宴开始至今仍然滴酒未沾的他握住杯盏将整杯酒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