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幕后主谋

以瑟本打算将特维科.福斯叫进寝殿让他把盖文秘密送离瑞文堡,可当他拉开门扉,他的王后正站在殿外。

“药浴还没到时间,你果真提前出来了。”玛尔西亚王后推开他径自进门,特维科一脸慌张朝以瑟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王后会在午夜突然造访。

“真希望你能遵照御医的叮嘱,查德的生日宴会绝不能出乱子,他们热爱我们的儿子……”玛尔西亚边走边说,当她看到盖文.蒙特玛尔站在大殿中心,她的表情好似见了鬼魂一般。

“陛下。”盖文从容地朝王后欠身问候,玛尔西亚回望着满面心虚的国王丈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岁月使王后变得沉静,但丝毫没有磨去她眼中的锋利,皱纹和浅淡的妆容或许能够掩盖她年轻时的骄横,却无法掩盖她自心底散发的高傲。

“我是王后,你应该跪地行礼。”

“恕我直言,我已经不是你或以瑟的骑士。”

“但我是王后……”

“我不住在伦伯特,你不是我的王后。”盖文态度冷绝,既是因为他向来都对罗威特家的人全无好感,也是因为王后目前是他的怀疑对象。

王后蹙眉点头,苦涩的冷笑未散,“你回来干什么?”她不屑地问。

盖文与以瑟暗中对上目光,她要这样问的话,难不成送信的人不是她么?还是她在假装?

盖文已经推算过一番,查克曼.威尔逊是去年遇害,乌鸦拉斐尔攻击监视杰森的人也是去年开始,如果这两件事有关,那么幕后主谋一定是从查克曼.威尔逊那里获得了盖文的踪迹,并且发现了杰森.温伯尼的存在。

“听说以瑟身体抱恙,我来看看。”盖文回答。

“谁?从谁那里听说?”王后警觉地问。

盖文没有接话,他面向以瑟欠身鞠躬,“保重身体,以瑟。”

以瑟点头微笑,盖文便抬脚朝大门走去。

“御林护卫!”玛尔西亚喊道,守在门外的两个御林护卫和特维科.福斯应声进门。

“王后,让他走。”以瑟上前一步,玛尔西亚对他微笑道:“他是你的恩师,先王的得力干将,旧时伟大的蒙特玛尔骑士长,如果他能在查德的生日宴会现身,百姓会非常惊喜。”

“但是……”

“我没法指望你陪同查德骑马巡游不是吗?如果蒙特玛尔骑士长和福斯骑士长能够同时守在查德左右,那会是最完美的王储巡礼。”王后说罢转向盖文:“就请你多留两天吧,为了查德。”

盖文此时思绪凌乱,这女人是真不知道以瑟和女巫的私生子也来了吗?怎么还要他留下呢?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叫盖文把那私生子带得远远的,毕竟乔斯芙的诅咒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又或者,冒充以瑟写信的另有其人?那么除了王后,还能有谁?把杰森.温伯尼骗来伦伯特的目的是什么?

被特维科.福斯陪同——押解到王后安排的住处时,特维科一脸愧疚。“抱歉,蒙特玛尔先生,你就暂且多留两日吧,等宴会和巡礼结束,我会护送你离开伦伯特。”

“你不必道歉,王后想让新旧骑士长给她儿子涨面子,她这么做其实没错。以瑟遭到百姓的唾弃,王国也跟着衰弱,如果查德继位后治理有方,王国便会崛起,我希望是这样。”盖文和善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你是我的榜样,你真是个胸襟坦荡的伟大骑士。”特维科感激地说:“明天我们去见王储,商量巡礼的细节,你好好休息吧。对了……需要我去通知海伍德先生你不回去了吗?”

盖文思量一番后摇了摇头,杰森还在比尔那里,特维科.福斯虽然是个正直的好骑士,但盖文对谁都抱着无差别的警惕,绝不能被人发现杰森的踪迹。

盖文几乎没有睡觉,他整夜辗转反侧,担心杰森药效褪去醒来后会向比尔问起他们将他弄晕的原因,和自己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去。

在这里他没有任何可以相信并托付的人,即使是特维科和他父亲,他对罗宾.福斯的信任还是不及对比尔.海伍德的信任更纯粹更深沉。

次日一早,宫廷侍从给盖文送来一套盔甲,他认出那是曾经属于他的骑士长盔甲,以瑟叫人清洗过后盔甲崭新如初。

特维科如约登门,二人走在两排御林护卫前方时极有派头。“人们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高兴。”特维科激动地说。

“我老啦,你瞧,都没给我配剑,没有剑的老骑士,穿得再庄重也只是陪衬,你和王储才是主角,你们是伦伯特的未来。”盖文谦卑地说。

“没给你剑是王后的意思,她还是……她没有陛下那样信任你。”

“那女人还怕我害她儿子不成?胡闹,那可是以瑟的骨血,我再看不上她,也不会动她的孩子。”盖文不满地说。

二人与一行御林护卫来到王储所在的暖阳花园中,这里庭院宽广又清净,最适合用来商议明天的宴会事宜。

盖文第一眼看到坐在马背上的查德时,恍然间还以为回到了二十年前,或者四十年前,以瑟和詹姆斯二十出头时的模样。

查德王子一头暖金短发,穿着修身的黑与金色的礼服,过腰的黑丝绒短斗篷披在肩头一侧,锃亮的皮靴踩在马镫上,骑着洁白如冬雪的高大骏马,颇有王者之息。

在他和白马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少年,金发稍浅,皮肤更白,清瘦纤细,他一袭深灰,披着银色的绸缎短披风,正仰头与马上的王储谈笑。盖文知道那应该是以瑟与格温妮丝夫人的儿子迈克。

“殿下们!”特维科远远便喊了句,迈克王子兴奋地冲他挥手。

御林护卫给两位王子行过礼后退到了远些的花圃边。

查德跃下马背来到盖文面前。“我母亲早上跟我说了,很高兴与你见面,蒙特玛尔骑士长。”他比盖文要高一些,深褐色的眼瞳热切如炬。

“我离开时你才四岁,瞧瞧现在,都是大人了。”盖文微笑道。

“你要是没走多好,我听了太多关于你的传说,真希望我能在你的指导下长大。”查德说罢看了眼特维科笑道:“不过福斯骑士长把我教得也不差。”

“那是当然,特维科可是伦伯特最厉害的骑士,没人打得过他,年轻的都不行,年纪这么大的老头就更不可能啦,是不是特维科?”迈克揽着特维科的臂铠讨好地说,特维科只觉得局促,对迈克为难地陪笑。

“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查德狠狠踢了弟弟一脚。他样貌冷冽却心思细腻,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可那年纪小些的迈克王子,看着柔弱温顺,嘴巴却犀利得很。

“我母亲的信你带来了吗?”迈克没有理会哥哥,仰望着特维科朝他伸手,特维科摇摇头说:“你母亲和你外公明天都要进宫,别急。”

迈克落寞地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每个月的这一天母亲都会给我写信。”

“能见到人了还要什么信?”查德扒着他的胳膊问。

“关你什么事?敢情你娘在身边,你想见就见,少管我。”迈克鼓着嘴转向一边生闷气,查德朝盖文无奈地蹙眉笑笑,他摇晃着弟弟的双肩说:“好啦!我给你骑‘雪精灵’还不行么?你多骑一会儿,时间就会过得快些,明天就能看到小姨和外公了。”

听到哥哥愿意给他骑他梦寐以求的白马,迈克瞬间露出笑容,“扶着我扶着我!”他拽起哥哥跑向白马,特维科和盖文相视一笑。

“这小哥俩时常拌嘴,但是和好也快,查德总哄着弟弟,他知道弟弟可怜,同样的,朱莉安娜也很照顾贝琳达,母亲不在身边的孩子会有些敏感,怪可怜的。”特维科望着坐在“雪精灵”背上的迈克,满眼温柔爱意。

“那可是王后的亲妹妹,她把人家孩子留在宫里,却让孩子母亲远离瑞文堡吗?这么做也太残酷了!”盖文忍不住指摘道,他了解王后的冷漠,可对家人也是如此,他不能理解。

特维科苦笑着低下头去。“格温妮丝夫人是个悲情的女人,姐姐贵为王后,父亲贵为国相,却落得个国王情.妇的身份,既不能嫁人,也不能接近自己的孩子。”

“唉,这事儿以瑟也有很大的错,他不该允许王后这样对待自己孩子的母亲。”盖文轻叹一声。

“王冠戴在他头上,王座居于他身下,可他早已……大权旁落。”特维科盯着盖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请不要生气,蒙特玛尔先生,但是你很清楚,子民们也很清楚,伦伯特需要新国王,不要无能的废主,不要僭越的王后,只要一位出色的新国王。”

盖文固然是爱着以瑟,但在治理王国方面,他认为以瑟是毫无疑问的失败,特维科.福斯显然更重视王储查德,所有人都对查德寄予厚望。

他们望着从暖阳花园尽头走来的格兰姆斯兄弟,迈克在马背上笑得可欢,查德牵着缰绳教“雪精灵”乖乖驮着他的弟弟。

“你自己骑一会儿,别让它跑得太快,别怪我没告诉你,摔下来很疼的。”查德招手唤来两个御林护卫,命令他们看紧弟弟别出意外。

“那咱们开始吧。”查德来到二人面前,领着他们走向花园木亭,木亭里的方桌上摆着伦伯特王国的城境地图。

“黎明前我们就得装备完毕在城堡大门集合,列好队伍。殿下打头,你我在他马后两侧,在我们之后是两百名御林护卫,接着是陛下和王后的马车,两位公主和迈克王子的马车,最后是铁骑军,目前为止定下的是一千人,殿下觉得不够,就再加一千。”特维科说出规划,查德敲了敲地图笑道:“够了够了,咱们从瑞文堡出发走褐羊街的话,队伍能拉上两千米,百姓都看不过来,看到最后都乏了。”

“你觉得多,也可以去掉两百,显不出来。”特维科说。

“去掉五百吧,只是生日,又不是继位大典,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劳民伤财。”查德的决定让盖文暗自赞叹,以瑟不争气,好在生了个懂事理的儿子。

“巡礼完毕正好接上午宴,给百姓施餐是格兰姆斯王族的传统,你得去施餐处露个面,午宴设在高台。”特维科转向盖文说:“那是打通西城墙后新建造的决斗场,一侧是百道石阶,能容纳数千观众,另一侧是露天高台,宴会观赛可以同时进行,中间的场地会安排各种武艺决斗。”

盖文点点头,能干的福斯骑士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只负责听听自己要做什么,结束了好赶紧离开。

“说到决斗,我有些好奇你们俩如果对打,谁会赢呢?”查德看看特维科,又看看盖文,一脸期许。

这天午后,国相的马车驶入瑞文堡,王后的妹妹格温妮丝夫人提前进宫。下了马车后她在主堡前站定,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她抬眼望向黑色城堡的顶端,又轻蔑地收回目光。

她比王后小三岁,没过腰际的金色长发直顺如瀑,她体格偏瘦,气质恬静,王后有双蟒蛇一样凶煞的眼睛,她则完全与之相反,目光流转,温和楚楚。

格温妮丝夫人来到玛尔西亚王后的寝殿时,殿外挤满了等候召见的服饰商人,他们全都为查德王子制作了宴会上要穿的礼服,希望能被王后及王子选中。

“小姨来了!”查德最先看到格温妮丝夫人进门。

王后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她很快面露笑意朝妹妹招手。“过来帮我看看,这套……还是这套?”

“白色倒是跟‘雪精灵’很配。”格温妮丝夫人笑道。

“我同意!”查德兴奋地附和。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蓝色礼服,玛尔西亚怀中抱了一套金与白色。“我认为黑色更具威严,尤其是在一队暗银色的御林护卫之前,白色会让他给人柔弱的感觉,就像迈克。”王后在表达她更满意儿子身上那套礼服的同时还不忘揶揄一下妹妹的儿子。

格温妮丝只能强颜欢笑,“迈克又不听话了吗?”她问。

“你没给他写信,他正闹别扭呢,查德越哄他越来劲。”王后转向妹妹,脸上似笑非笑。“他都快成年了,还总是哭哭啼啼多不像话,你得去教教他,叫他懂事些,别老缠着查德,伦伯特的新国王没时间整天哄小孩,过家家。”

格温妮丝夫人恭敬地点头行礼退出门去,姐姐的脾气她很清楚,除了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对谁都不算热络,即使是她们的父亲也很难从她那里得到笑脸。

她是那样傲慢,作为王后,她确实有资格傲慢,从小就争强好胜,想要的东西总会得到,拥有的东西绝不分享。

所以当国相提出将妹妹送进瑞文堡“缓和”国王与王后之间的紧张关系时,王后恼怒不已,那段日子格温妮丝夫人过得心惊胆战,来自父亲和姐姐的双重威迫让她在瑞文堡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时她总是以泪洗面。

一对儿女也在她身边生活过几年,直到王后发现她的国王丈夫开始把妓.女接进瑞文堡。她朝妹妹发火,怪她没有能力笼络国王的心,并在妹妹对她顶撞与她争吵后一怒之下叫御林护卫将妹妹送回国相宅邸。

从那以后的十来年,只有在重要节日,格温妮丝夫人才被允许进入瑞文堡,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每个月托福斯骑士长给迈克和贝琳达的信笺是她表达爱与思念仅有的方式。

格温妮丝夫人叫侍从去找王子和公主,自己则在迈克的居室等候,两个孩子一进门就扑到她怀中大哭起来。

“母亲,你又瘦啦,你得好好吃饭啊。”贝琳达公主泪眼婆娑,依偎在母亲肩头默然抽泣。

“我好想你啊,今天没收到你的信,我要难过死了。”迈克跪在床边,趴在母亲腿上一脸委屈。“我又不是非得让你写什么,只是我得留着每一封信,我想记着我们一共分开了几个月,几年。”

听到儿子的解释和女儿的关心,格温妮丝夫人心如刀绞,贝琳达公主又向她透露,王后似乎给她订了桩婚事,嫁给夏雅王国杜尔塞家族的一位瘸腿公爵。

“谁跟你说的?”格温妮丝夫人严肃地问,女儿支支吾吾说出了朱莉安娜的名字,那个已经二十三岁,却还在挑挑拣拣,寻找完美夫婿的大公主。

“母亲,我不想去夏雅,都说那里离太阳特别近,热得要命,那的人为了凉快都不爱穿衣服,和野蛮人无异。”贝琳达扁着嘴巴哭诉,作为母亲哪里看得了这些,她为他们拭去泪水,抓紧他们的手说:“你哪儿都不用去,我绝不会让你不情不愿的出嫁,瑞文堡是你们永远的家,伦伯特是你们的王国。”

“瑞文堡和伦伯特都是查德的,我看也就一年半载,父亲就得把王位传给他。”迈克晃了晃母亲的腿笑说:“查德对我可好了,没准儿等他成了国王,我求他把你接来,他会同意呢,实在不行,就求他放我们去找你,我们在外公家生活也一样啊。”

格温妮丝夫人捏着他的下巴使他停止微笑,虽然眼眶还有泪水,但她的目光格外凌厉。“你不需要求他,很快,我们不用再求任何人,不用畏惧任何人。”

“母亲,我不明白……”迈克弱声问道,母亲的冷绝肃然让他十分陌生。

“我试过求她,我亲爱的姐姐,还有你们的外公,还有你们的父亲,我试过祈求诸神……结果,没人会对我仁慈,没人会帮助我。”格温妮丝夫人握着儿女的手让他们站起身来。“我爱你们,你们是我在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你们会拥有这座王国,我们很快就会一家团聚,我和你们的父亲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守护在你们身边。”

贝琳达与迈克面面相觑,母亲那信誓旦旦又有些凶厉的模样极其罕见。

格温妮丝夫人将他们紧紧抱在怀中并亲吻了他们的额头,她还要去找以瑟.格兰姆斯“叙旧”。

傍晚,特维科.福斯给盖文带来了坏消息。

“火灾?”盖文万分震惊,特维科说这是他父亲罗宾.福斯托他通知盖文,比尔.海伍德的房子起火,人已不幸离世。

“一只手做什么都不方便,发生这样的意外很正常,但我真为他遗憾,他曾经也是位战功显赫的骑士。”特维科眉头深锁,满目怜悯。

好友的猝然离世让盖文既震惊又难过,但他更担心他的少爷。

“明天的巡礼我不能参加了,我得离开瑞文堡,你替我向以瑟和查德说一声吧。”盖文说罢就要走,特维科拦住了他。“为什么?你不需要担心,我父亲会处理好海伍德先生的后事。”

“不是那个,是……我必须走。”盖文不想多做纠缠,挣开特维科推门要走,四个御林护卫齐齐拔.出半截佩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王后……”

“去他妈的王后!”盖文急得大声咒骂,他瞪着眼前的四个年轻骑士说:“小子们,我不想伤害你们,让开。”

特维科无奈地叫部属收起佩剑并将盖文拉回屋中,关紧房门。“蒙特玛尔先生,为了查德你必须待到巡礼结束,不然王后会大发雷霆,陛下和王储也会失望的。”

“我只是……我……”

“你可以告诉我,我知道,对王后保密,不管你相信不信,我和你一样厌恶那个女人。”特维科急切又诚恳。

盖文实在无计可施,以他如今这把老骨头,从瑞文堡一路打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他的少爷……他知道杰森不怕火烧,那么他一定是逃了出去,他会去哪儿?在伦伯特他人生地不熟,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下榻的那个破旅店,赛门和普里莫还在那里。

“帮我去找一个男孩,他是我儿子。”盖文小声说,特维科面露惊喜,“你有儿子了?那怎么不早说呢,陛下肯定特别愿意把他接到瑞文堡参加明天的宴会。”

“我儿子有些问题,他……呃,他有点不爱和人打交道,所以当你找到他时,你会发现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那是因为他有些胆小,怕生。”盖文胡编道,他要给杰森留些余地,别被特维科怀疑。

“我去哪儿接他?”

“不!不是接他!”盖文严厉否定,“是告诉他,明天我就会离开瑞文堡去找他,让他别到处乱跑,乖乖等我带他回家。”

特维科茫然点头,“可……你确定不让陛下看一眼你儿子吗?你是陛下那么重视的人。”

盖文使劲摇了摇头,他抓住特维科的臂铠说:“拜托你了,在瑞文堡中,除了你我没有能够信任的人。”

特维科听罢竟双目泛光,来自人生榜样的信任对他来说具有重大意义。

盖文将旅店的位置告诉给特维科,并叫他独自前往,入夜后特维科便将此事办妥回到了瑞文堡。他告诉盖文他去时那小子正独自待在屋中,如盖文所说,开门时戴着斗篷,蒙着面罩,确实怕生。

又是在午夜时分进行药草沐浴,又是来人敲门打扰了药浴的进行。

“噢,格温妮丝,我还以为又是盖文,嘿嘿。”以瑟本打算从澡盆里爬起来,看到来人是格温妮丝夫人又安心地躺了回去。“你见过迈克和贝琳达了吧,他们可想坏你了。”格温妮丝夫人漫步到澡盆旁边,撇开裙摆跪在了国王身后,她撸起衣袖,给手心呼了热气,轻柔地按起以瑟的双肩和颈椎。

以瑟嘴角含笑,十分享受地合上了眼睛。“你这手法,还和十五年前一样好。”以瑟开口,“我们也曾像一对恩爱夫妻共度过几年美好时光呢。”

以瑟无法看到格温妮丝夫人的无声轻笑,更看不到她那对比王后还要煞人的狠毒眼睛。

“听说我姐姐要把贝琳达嫁给夏雅的公爵。”她静静地说,等待国王的反应。

“夏雅,那地方不错,常年盛夏,贝琳达喜欢猫儿狗儿,他们那里可是以驯养各种动物闻名。”以瑟回道,格温妮丝夫人冷下脸来。“那位公爵腿有残.疾,比贝琳达年长十五岁。”她又说。

“男方大个十多岁正常啊,杜尔塞家族财富雄厚,作为神地人,他们前些年就已经停止了神地之间的王族通婚,你懂这代表什么吗?代表他们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依靠同族,不需要依靠子午线帝国。”以瑟睁开眼睛提高音量,他认为就算自己再不懂政事,那也要比女人强。

“她刚刚成年就要把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么?朱莉安娜应该比她急着出嫁吧,二十三岁可不小了。”

“唉,谁说不是,可你姐姐,她不舍得撒手啊,我也盼着朱莉安娜早日嫁人呢。”

格温妮丝夫人听见这话冷笑出声,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止,以瑟扶着澡盆回头错愕地望着她。“你怎么了?”她的笑声让以瑟心里发毛。

格温妮丝夫人一改文静偏头盯着以瑟挑了挑眉,“所以!她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我就舍得我女儿了吗?她甚至没有知会我,就擅自决定卖掉我的贝琳达,瘸腿公爵会给你们什么?金币?宝石?还是船只?我想知道我女儿值多少钱。”

“格温妮丝,别说这种话,王国之间的联姻全部如此,就连查德也无法避免。”

“说到查德……”格温妮丝夫人双手抱臂,极其轻蔑地笑着坐到了铺着锦缎的躺椅上。“你很快就会交出王位对吧?你不得不交,伦伯特的百姓全都憎恶你,他们巴不得你重疾暴.毙。”

“格温妮丝?你喝醉了吗?”以瑟瞪大眼睛质问,即使是那悍.妇王后,也不会如她一般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来,而且格温妮丝.罗威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顺贤良的淑女。

“我希望我能喝醉,那样我就会有足够的勇气掐死我亲爱的姐姐。”格温妮丝的回答令以瑟更摸不着头脑。

“我父亲以她为荣,她是尊贵的王后,等查德继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我们家族的荣耀。”格温妮丝低垂眼眸停顿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抬起双眼,眼中迸出刺骨的寒冷。“为什么非得是她?我也可以啊,我也有聪明伶俐的儿子。”

“格温妮丝,查德是王后与我的长子……”

“噢,你想说,我的小迈克是情.妇所生,他不配么?”格温妮丝虽然在笑,以瑟却觉得那笑容让她的脸看上去十分诡异。

“谁将我们陷于此地呢?你认为我愿意做你的情.妇么?我宁愿睡在猪圈—马房—狗舍!我也不屑于睡在你的床上!”格温妮丝狠狠抓着躺椅冲以瑟大喊,愤怒的泪水夺眶而出。

“够了!”

“不,我必须让你知道。”格温妮丝坐正身体咬紧牙关忍下泪水,“她不爱你,她亲口对我说过,她一天都没有爱过你,我?我也不爱你,你和她都令我恶心,你们都是自负自私贪心的秃鹫,只会在别人的痛苦上狂欢。”

“是你父亲硬将你送到我的房中,而我那时候……我正饱受煎熬。”

“我知道,你杀死了真正爱你的人,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感受到过爱了吧?”格温妮丝的讽笑让以瑟更加心酸。“幸好你保住了和她的儿子……”格温妮丝语气轻盈,却给了以瑟重重一击。

以瑟僵硬地张着嘴,好似身体被冻住一般。“你在说什么?”他问。

“他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安静乖巧,天真善良,他非常漂亮,火红的头发,就像他母亲一样。”格温妮丝夫人说时从胸衣隔层中取出一小撮用黑绳捆着的红发,她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澡盆边,把那撮红发丢到了以瑟手中。

那红发与乔斯芙.布勒的红发同样颜色,以瑟一眼便能确定。

“找他还是挺棘手的,我派去的二十多个密探只有两个活着回来复命。”格温妮丝此时已冷静下来,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大仇得报的爽意。

“你怎么知道……”

“多亏查克曼.威尔逊那个蠢货,他追求我,为了讨好我,把你们的小秘密说出来啦,他说这件事只有你、我、他三个人知道。”

“所以是你杀了他。”以瑟将红发攥在手里,心跳过快让他喘不上气来。

“是的,我希望这件事能保持三个人知情。”

“三个?”以瑟抬头用眼神询问,格温妮丝走到门边轻轻一敲,开门进来的是特维科.福斯。

特维科.福斯将门闩上好,握着剑柄来到以瑟面前,“陛下。”他欠身行礼。

“我就奇怪只是死了个女巫,骑士长为什么要连夜离开,他本该辅佐你继位,你需要他,除非……有人比你更需要他。”格温妮丝给铜盆倒了些水,她将手上的药草味洗去,用挂在衣架上的国王的丝绒斗篷擦干了手,接着来到书桌旁一通翻找。

“你不能伤害他,你知道的。”以瑟盯着特维科,又转向格温妮丝夫人,“他母亲的诅咒……”

“我诅咒你—诅咒格兰姆斯家族!如果我的孩子因你痛苦,你的后人将被食尸虫吞噬五脏六腑,四肢腐烂化成血水!”格温妮丝双手撑在桌上,学着乔斯芙的绝望嘶吼喊出了那番临终诅咒。

再次听到这些,以瑟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当年,在挤满了人的国王大厅中,在万众瞩目和催促下,他用火把点燃了他的挚爱,那时的他甚至没有勇气亲眼看着乔斯芙化为灰烬。

乔斯芙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时常在他耳边响起,十多年来,从未停止。

“我在地狱等你。”她说。

“既然你记得如此清楚,为什么还要抓他?你恨你姐姐,但是查德、朱莉安娜,如果你也不在意他们,那我们的孩子呢?迈克?贝琳达?你会害死他们!”以瑟急得要起身,特维科刚要阻止,他竟自己一个不稳滑倒在澡盆中。

格温妮丝终于找齐她需要的东西并把它们放在了木托盘中——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一根鹅毛笔和半瓶墨水。

“我喜欢查德,喜欢朱莉安娜,他们可是我的好外甥外甥女,这也是为什么我给了你选择。”格温妮丝蹲在以瑟面前,将托盘放在澡盆边沿。“你会废黜王储,废黜王后,并将他们驱逐出王国边境,永远不得踏入伦伯特一步。”

“你疯了……”

“你要在明天的宴会上宣布和我姐姐离婚,与我成婚,立迈克为王储。不,何必再等,你要宣布退位,由迈克继承,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无用的肥屁股坐在我儿子的王位上。”格温妮丝恶狠狠地说,以瑟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在做梦!”以瑟越掐越用力,特维科.福斯用剑柄使劲击打了他的脑袋,以瑟才因疼痛眩晕松开格温妮丝夫人。

御林护卫骑士长殴打国王,这是以瑟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捂着淌血的头顶瞪着特维科怒不可遏。

纸币和墨水打翻在地,格温妮丝平复呼吸后不得不再取来一份。

“我不会照你说的做,你不可能伤害那个男孩。”以瑟强硬地说。

“这些年来我只看懂一件事,忍让和恐惧无法平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剥削,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榨干我身上的每一滴血。”格温妮丝夫人再次蹲下身来,以瑟的半张脸已被他自己的血染红。

“我父亲和姐姐已经榨干了我的血,现在,他们又盯上了我的女儿。我曾经没有能力为自己反抗,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必须为我的孩子反抗。”格温妮丝夫人将鹅毛笔塞进以瑟手中说:“我也可以像她一样,只爱自己的孩子,所以,如果你不想让查德和朱莉安娜被虫子分食,在你眼前化成一滩烂泥,就给我写。”

“如果查德和朱莉安娜受诅咒之苦,迈克和贝琳达也一样。”

“不,他们不会。”格温妮丝起身退到特维科身前,嘴角带着傲然的笑意,以瑟望着他们,直到他们握紧彼此的手,以瑟才恍然大悟。

“你……你们……”以瑟抬手指着二人,愤怒与恐慌的颤抖使他丢掉了鹅毛笔。

难怪这女人如此狂妄敢用查德和朱莉安娜的性命来威胁他,全因她早已算计好她与她的儿女如何全身而退,这漫长的谎言和手中的筹码让她今时今日可以对自己索取一切。

“我本可以嫁给他,我想成为与我相爱之人的妻子,我想每日陪在我的丈夫和孩子身边,但是你们……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格温妮丝夫人咬着牙说。

以瑟那本就浑浑噩噩的脑袋如今乱得像是谁把他塞进了马蜂窝里,澡盆中的水早已冰凉,他的双腿冻得直抽,浑身犹如被雷电击中一样虚软。

一种走入绝境的无奈与悲凉糊住他的咽喉使他发不出声音。如果他不同意,格温妮丝会通过伤害杰森唤醒诅咒,查德和朱莉安娜会惨死于那个诅咒,他会失去他的三个孩子。如果同意,格兰姆斯王族真正的后人都能幸免于难,保住性命,但会失去王位,失去伦伯特王国。

以瑟提出要求,他得去书桌那儿写下这纸诏书,而不是在毫无尊严的澡盆中。格温妮丝将纸笔端回桌上,特维科虽不情愿,却也决定帮助行动缓慢的国王穿衣。

以瑟擦干身体后,特维科给他递来长袍,以瑟一把夺过,抬眼狠盯着他,特维科的表情丝毫没有心虚之意。

“你玷.污了神圣骑士的荣誉,背弃了你对国王的忠诚誓约,你只配给我养的表子做表子!”以瑟忿忿说道。

特维科轻慢地一笑耸了耸肩道:“我一直都在忠诚于我的国王,只不过不是你。”

愤怒在以瑟的胸腔中炸开,可这只是让他颤抖得更加厉害,身体也更加无力。特维科摆出手势邀请他去向书桌,悠然的浅笑令以瑟更觉恼火。

他坐在书桌后,盯着手心里的红发说:“你会得到这座王国,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放盖文和他回家,不要告诉他……我杀了他的母亲,我恳求你们。”

“如果明天你表现得好,一切顺利,没有人会受伤。”格温妮丝夫人说着将鹅毛笔沾上墨水递到了以瑟手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6章 幕后主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血烬之冠[西幻]
连载中洗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