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昂.克劳当然会早早来到温伯尼庄园,他最想看见的人和最不想看见的人待在一起,他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度过昨日的长夜。
其实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想,法比安.潘特斯沉入白烟与圣水时的景象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他怀着隐隐痛心在黑暗中独自坐了一整晚。
“少爷!克劳神父来了。”盖文猛地推门闯入,就跟故意想撞见什么似的,还好阿奇和杰森只是盘腿坐在床上谈笑,且杰森已经穿好衣服。
“让他上来啊。”阿奇不以为然,察觉到杰森想要下床提前按住了他的手。
“恕我直言,人家可是天使,你要一直这么挑衅他的底线,会受到惩罚的。”
“惩罚?我就是惩罚。”
盖文甩着手指点了点阿奇没有继续辩驳,这小子生前就一向目中无人,成为恶魔后这秉性干脆升级加重。
“走吧少爷,早餐准备好了,阿奇少爷,我会给你端上来,你就不用下去了。”盖文临走前重重地叹了口气给阿奇听。
“别去!”阿奇将起身的杰森拦腰抱紧,“不许去,我讨厌那家伙。”
“他都已经解释了并不知道那是你的朋友,你也来自地狱,可他并没有敌视过你不是吗?”
“即便他将我视为敌人,也不会是因为我是恶魔,是因为你。”阿奇仰头盯着跪在他身前的杰森说:“他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杰森听完白了他一眼哑然失笑,莫名其妙的担心可一点都不像阿奇.墨斯昆汀的作风。
“我是认真的,你也给我认真些,和他保持距离,你这邪恶的小男巫不怕被天使圣光灼伤吗?”阿奇说着向近在眼前的颈项凑去,他要在杰森.温伯尼身上留下显而易见的印痕,如果能刺激到贝利昂.克劳那可就太好了。
“这是什么?”阿奇看到杰森的左肩肩头有一处泛红的咬痕,他很确定那不是自己弄的,于是他立刻沉下脸来。
杰森惶恐地拉紧衣领系上扣子说:“我……我做过一个怪梦,醒来以后它就在了。”
“什么样的怪梦?”
“有什么关系?只是梦而已。”
“梦怎么可能给身体留下痕迹?你确定是梦吗?”
“不然呢?”杰森羞恼地反问,在梦中被诡异的贝利昂.克劳侵犯已经够让他迷乱难堪,他绝不愿意向谁复述。肩膀上的咬痕后来并没有显现过,不知今天怎么又冒了出来。
“过来。”阿奇当然不想对杰森发火,他朝躲得远远的杰森轻唤了一声,杰森慢悠悠地挪到床边,眼神颇为受伤。
“梦无法伤害你,所以你得搞清那究竟是发生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阿奇勾起杰森的手指摇晃着他的胳膊问。
“好像跟你说了噩梦就会停止一样,你能做什么?祂都无法做到,或者……这才是祂的目的,用残酷的噩梦折磨我,作为厄里斯之子我还没有发疯一定让祂非常失望。”杰森抽回手说:“我该下去了,你,别再惹盖文生气了好吗?”
房门关闭的声音虽轻,对阿奇来说却是心头一击,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复杂。杰森抱怨他们以后要时常久别反而成了小事,那困扰着杰森的梦魇才是两人间真正的问题。
某种鬼祟趁他不在时企图击垮杰森.温伯尼的心灵和意志,他怀疑这个人就是神圣的天使贝利昂.克劳。
餐厅的气氛十分愉快,贝利昂邀请盖文做彼得和其他男孩的马术老师,邀请阿曼达教女孩们女红,伊莱莎教她们唱歌,鲁迪太太教她们做菜……山庄里的仆人都特别愿意为圣心孤儿院的孩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其乐融融的和谐之音传到了阿奇耳中,他只觉得贝利昂的“好先生”形象维持得很刻意,但这也仅仅是他的看法,温伯尼庄园的人个个都喜欢克劳神父,包括杰森.温伯尼……
阿奇也反思过,是自己错怪他了吗?他确实救过杰森的命,除了他的眼神时常让阿奇觉得他想将杰森据为己有以外,贝利昂.克劳并没有做过其他僭越之事。
阿奇穿着崭新的黑色套装下楼,当他来到餐厅时所有笑声戛然而止,盖文好奇他哪儿来的衣服,当然作为来去自如的恶魔,回家拿套衣服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功夫。
“坐这儿吧阿奇少爷。”盖文将长桌尽头的椅子拉开邀请阿奇落座,为了避免阿奇在克劳神父面前放肆,他要让阿奇与杰森保持最远的距离。
厨娘与女仆们纷纷散去,吉米为阿奇端来餐点,阿奇摇摇头说:“给我酒,我是恶魔,恶魔不需要食物,不像某些人,明明只喝露水就能饱足还非要按时来别人家吃饭。”
“我像凡人那样进食是因为我想让自己融入他们,贴近他们,亲身体会他们的真实生活。”贝利昂眼都不抬,说罢舀了一勺泡过肉汤的面包粒送到嘴里。
“是吗?那尝尝这个。”阿奇轻弹手指,贝利昂面前那碗热乎乎的肉汤变成了烂菜冷汤,软和的白面包变成了硬邦邦的黑麦面包,这种堪比石块的黑面包只有非常穷困的底层人民才会吃。
“真实生活。”阿奇得意地笑道。
吉米为阿奇送来了酒与酒杯,阿奇刚要喝,摇晃的酒水竟瞬间结冰,他斜眼瞥着贝利昂,那家伙正对他作出脱帽致敬的嘲讽动作。
阿奇捧住杯身,动用魔力将葡萄酒迅速融化,“哎呀!”他突然冒出一句,再看他手中酒杯已空,贝利昂却从椅子上蹿起,那些酒全撒在了他的腿上。
“好了停下!”杰森喝止道,“你们多大?三岁吗?”
“两岁的都比他们强!”盖文补了句,他将餐布递给贝利昂,贝利昂微笑着抬手拒绝,只是抹过湿掉的部位,酒渍立刻消失。
杰森朝阿奇蹙眉摇头示意他安分些,阿奇只是耸耸肩,悠然饮用起吉米给他倒满的第二杯葡萄酒。
三人落座,盖文赶忙将贝利昂的“石头面包”和冷汤拿走递给吉米,并叫他再送一份餐点来。
“我和阿什利院长商量过要在庭院里种些花卉,孩子们很喜欢这个主意,都想亲自参与。”贝利昂说。
“那待会你跟我去花房拿些种子和工具吧,我这还有十多包没用完的花籽呢。”
“好,正巧我也想看看我们的鸢尾长什么样了。”贝利昂浅笑着说。
“你们的鸢尾?”阿奇眯着眼睛不悦地疑问。
“那是一份礼物,我初次拜访庄园时送给杰森的见面礼,那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贝利昂庄重地解释道。
阿奇听罢嫌弃地噗笑出声,“我的天,什么俗不可耐的示爱手段?也许太像凡人并不全是好事。”
“怎么扯到示爱去了?都说了见面礼。”盖文拍拍桌子纠正道。
“是啊!那是爱,”贝利昂的直白承认让盖文和杰森大惊失色,“天使对善良灵魂的爱。”他补充道。旁边的两人暗自松了口气。
阿奇偏头盯着贝利昂的眼睛说:“你真虚伪,懦夫,不敢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一定很煎熬吧?祝你好运。”
“阿奇少爷不吃饭就去楼上喝酒吧!”盖文可不愿意再听他数落克劳神父,抓起他的酒杯酒瓶做出了敬送的手势。
阿奇看了眼杰森,他正扶着脑门低头叹气,看来自己下来这一趟又把他搞得很是糟心,阿奇接过酒杯酒瓶自顾自上楼去了。
早餐结束后杰森便与贝利昂去了花房,阿奇靠在窗台观察——审视着玻璃墙内的二人,他看到杰森指挥吉米从花房搬出来许多种植工具和一筐种子,忙活完这些后杰森左顾右盼,他在寻找贝利昂。
“那些幼稚把戏只会给他徒添烦恼,你不觉得吗?”贝利昂的声音从阿奇身后传来。
“那我该怎么做呢?杀了你么?”阿奇冷静地问。
“你杀不死我,你只是恶魔,而我……是我。”
阿奇仰头哼笑了声,他转向贝利昂并上前两步说:“我敢打赌你在天使中也是最弱的那个。”
“也许吧,不过天使大部分都很弱,这也是为什么路西法.晨星选择堕落。”贝利昂也向阿奇走近了些,他脸上那游刃有余的冷笑总能让阿奇产生一种撕掉他这张伪善面具的冲动。
“你在浪费他,”贝利昂低声说:“你自私地认为他属于你,却只是让他不断等待,你能为他带来什么?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
“我能给他他想要的……我。”阿奇信心十足地回道,“无论你要怎样纠缠他,扮演绝世好人,散播天使的‘爱’,甚至把心掏出来送到他眼前……如果你有的话,试一试,试试他会不会看你一眼。”
“有趣的是……你看起来很有把握,可我却嗅到了恐惧,你很害怕失去他对吧?让我告诉你,你会的。”贝利昂的话彻底激怒了阿奇,他握住背后的巨镰镰柄,只有他才能看到,只有他触碰才会显现的惩罚骑士的武器。
“嘿,你们在说什么呢?”杰森出现在卧房门口,他还轻喘着气,看得出来刚才跑得很急。“贝利昂,你怎么上来了?”他紧张地问。
阿奇忍下愤怒松开巨镰,贝利昂将脸上的阴郁换成和善,他们都不希望在杰森.温伯尼面前发生争执,至少阿奇不想。
“请你节哀,作为神父,我会为你的朋友奥古斯特祈祷,作为天使,我会饶恕他的一切罪恶,愿他找到平和与安宁。”贝利昂语气诚恳,只有面对着他的阿奇能看到他脸上的鄙薄。
贝利昂离开后,阿奇便叫杰森去跟盖文打声招呼,他要带杰森.温伯尼参加“阿奇.墨斯昆汀”的秘密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