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沃利在红橡树林中疯了一样狂奔,追兵早被甩开,可他不愿停下,诺丁.劳瑟边追边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她以为自己把沃利跟丢了时,她看到那小子正坐在一棵红橡树底下,她听到呜咽声,于是缓步走去。
与沃利并排坐好,诺丁.劳瑟轻声叹息,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好呢,这男孩失去了他的主人、他的英雄、他的信仰。
“我们都应该感激他,他帮我们报了弑亲之仇,那个黑女巫只要活着就会伤害更多人,毁掉更多家庭,他阻止了她,阿奇.墨斯昆汀是个大英雄。”诺丁.劳瑟沉重地笑道。
沃利没有应声,只是十分克制地低头落泪。他总以为他的少爷是坚不可摧的,他的英雄永远不会倒下,确定少爷已然死去那一刻,沃利感觉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起来吧,天亮了,你得回去,”诺丁.劳瑟揽着沃利的肩膀说:“你还要保护他的父亲、他的山庄,如果那家伙再来找麻烦……我们知道他一定会来,你得做些什么,为了你的英雄。”
沃利点头,脸上的泪珠一颗颗坠落,他迫不及待想回到少爷身边去,可又害怕看到少爷那冰冷的尸体,越靠近就能越清楚地明白,少爷已经离开了。
两人策马回到惊骇山庄,雪花飘落给大地蒙上一层浅白,晨风清冷,大门敞开,别墅外的“影子”们仍不肯退下。
沃利低着头进门,宽敞的门廊前站着埃德蒙和克肯,旁边还有几个女巫,满地碎石和灰尘,沃利抬头,十二蛇像已经裂损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少爷躺在门廊地毯上,杰森.温伯尼跪坐在他旁边,没有人说话,全都安静地守护在侧。一片狼藉的大厅显然刚发生过什么,他都已经如此难过,杰森.温伯尼应该会心碎吧……
“嘿!”塞西尔来到诺丁.劳瑟身后轻声打了个招呼,诺丁.劳瑟回头露出遗憾的苦笑,大厅里充斥着悲切哀伤,好似瘟疫般感染了每一个人。
“你受伤了。”塞西尔说,诺丁.劳瑟才发觉自己的左侧腰间被划了一剑,鲜血打透她的白色衣服像一朵绽放的红色大丽花。
“没关系,皮外伤。”
“跟我来。”塞西尔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大厅尽头,开门后是一道长廊,两侧都是房间,对这里并不熟悉的塞西尔查看了好几个屋子才将她领了进去。
“衣服。”塞西尔举着沾了水的干净白布说。
诺丁.劳瑟脸上看似平静,心中却已春波荡漾,她向前俯身,掀起外衣和内衬将伤口呈现出来。
她肌肤雪白微微透红,腹部有结实的肌肉,塞西尔柔缓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迹,诺丁.劳瑟用眼角瞥了她一会儿,等塞西尔看向她时她迅速低头浅笑起来。
巨鸦落在别墅门前后合上翅膀化回人形,奥斯兰.洛德径直走向大门,“影子”把他拦住,他昨晚确实帮助了“影子”,但“影子”对他依旧戒备。
“让他进来吧!”埃德蒙吩咐,杰森少爷已经守着阿奇的尸体呆坐了一个多钟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或许杰森少爷的舅舅能有办法。
奥斯兰踏入门廊,看到杰森的背影先是叹了口气,走近时发现杰森正抓着阿奇的手。他蹲下身瞅了会儿阿奇苍白的脸说:“他已经走了,你得放手了。”
看外甥没有回话奥斯兰揽住了他的双肩,“他就是太偏执了,宁愿搭上性命也要杀掉赛尔特.伊凡,还为此与恶魔扯上关系,我知道你一定劝过他,他真该听你的话……”
杰森抬眼直直地盯着奥斯兰,还没说话就已让身为舅舅的他感到一股压迫。
“你保护赛尔特、帮助赛尔特对抗他。”
“你该理解的,我们说好为自己的王国而战……”
“但是你不该伤害他,他是我……”杰森顿然语塞,“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他,我不能失去他,他死了……我甚至不在他身边……”杰森说着眼中又涌出热泪,他委屈地低头抽泣道:“我没法救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阿贝尔加见杰森哭得伤心,赶忙凑近将他抱在怀中,之前他都只是默默落泪,现在说出心中的遗憾和无奈才终于情绪爆发,他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该去哪里才能把阿奇.墨斯昆汀找回来。
哭了一会儿杰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欲走,阿贝尔加将他拦下,“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不,谁也别跟来!”杰森拨开阿贝尔加的手抹了把眼泪跑向二楼。
他冲进阿奇的卧房,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老早之前阿奇告诉过他召唤恶魔莱克尔的方法,说是需要一个图案。
他将所有抽屉、柜子甚至床底下都找了个遍,没发现任何画着星形图案的纸张。
“我在这儿。”莱克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杰森回身,穿着考究黑色羊毛礼服的莱克尔.诺斯考特正站在沙发旁。
杰森.温伯尼不止讨厌恶魔,甚至是充满憎恶的、警惕的,曾经好心帮助的那个叫里奥的坏家伙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魔,还残忍杀害了女仆露西。眼前这位也绝非善类,觊觎阿奇的灵魂就像蜘蛛布网设局,伺机而动,引他上钩。
可这家伙说不定能告诉他阿奇在哪里,他一定知道阿奇在哪里。
“节哀……男巫。”莱克尔走近两步,脸色沉重,好像他也在难过一样。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杰森问,莱克尔很快摇头,“他死了。”
“他去了地狱,对不对?而且你能找到他。”
“我找不到他,如果他生前与我达成交易,我就可以在他死后接走他的灵魂,带到安全的地方,可他没有接受不是吗?所以我找不到他,谁都找不到他,他在他自己的地狱中。”
“什么叫安全的地方?”杰森扶着床沿起身,“他现在不安全吗?地狱里都有什么?”
莱克尔欲言又止,他还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当然知道阿奇在哪儿,可他根本没打算告诉杰森,因为他是个记仇的恶魔,墨斯昆汀威胁利用了他,直到最后也没有还他恶魔之力或者与他交易,莱克尔感觉自己是全地狱最蠢的恶魔。
“你最好还是别知道……”莱克尔皱着眉说,他的话看似在拒绝,可用那种故弄玄虚的口吻说出来便会适得其反,让人更想深挖,这或许也只是他的唇舌把戏罢。
“求你……告诉我,我得知道他正经历什么,我得把他找回来。”杰森.温伯尼求人时眼角低垂,簌簌的睫毛沾着泪珠,即使恶魔看了也会心软。
莱克尔似乎非常为难,他几度开口却又忍回,犹豫了数秒后还是脱口而出,“你没法把他找回来,男巫,他已经死了,他堕入地狱是因为他罪大恶极,他要遭受永无止尽的折磨和惩罚,就算他足够坚强熬过那些磨难,他也不再是他,不再是你认识的阿奇.墨斯昆汀,你懂吗?”
“我不懂!别再跟我说他的灵魂有多破碎不堪,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那也没关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把他找回来!”听起来坚定无比的话语不过是因害怕和绝望对自己的承诺,只有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阿奇还会回来,他才不至于崩溃。
莱克尔双眉深锁,其他不论,男巫对墨斯昆汀的执着还挺让他触动,而墨斯昆汀一直以来也将杰森.温伯尼视为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这种相互平等的情深厚爱属实难得,至少他几百年来从没遇见过。
“如果你相信他,等待就好,他曾对我说一定会通过恶魔试炼回到你身边,我相信……他也对你这样承诺过。”莱克尔走到杰森面前,他高出杰森一大截,二人都同样消瘦,他抬起右手用枯如树枝的指尖从杰森眼睫上划过,在杰森毫无察觉时掠走了他一颗泪水。
“那个恶魔试炼……你是怎么过来的?很苦吗?很难吗?很疼吗?”杰森问。
莱克尔扯着嘴角苦涩一笑,“很苦、很难、很疼。”杰森紧锁眉头合上眼睛,泪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阿奇要怎么通过那样的试炼?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怎么坚持下来……
“只要他通过恶魔试炼,成为某位魔鬼大人的侍奉者,他就会获得出入地狱的自由,他就会回来找你。”
“他还会记得我吗?”杰森抬头充满希冀地仰望着莱克尔问:“他对我说过,怕有一天会忘了我,这就是那试炼的必然代价对吧?忘记生前的一切,忘记每件事、每个人。”
莱克尔点头耸耸肩道:“反正我是忘了,生前那么苦,何必记着,这一死啊,就会发现所有人与事都不再重要,只有自己才重要,所以我只管往上爬,从不在乎脚下踩着谁。”
杰森摇摇头并不同意他这说法,“阿奇一定会履行承诺的,阿奇绝不会忘记我。”
等杰森回到一楼大厅时,埃德蒙和克肯正将阿奇放置在两个哑巴仆从抬着的木板上,埃德蒙还要用一块黑布将阿奇从头到脚盖住,这画面让杰森感到触目惊心。
“不埃德蒙!别这样对他!”杰森一抬手将黑布扬到空中,又施法使黑布自燃起来。
“可我们必须将少爷埋葬,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一样,但是……我们留不住他的,总有一天,他会腐烂、消失。”埃德蒙以为杰森少爷伤心地失了理智,连下葬都不愿意让他们做。
“他不会腐烂,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无论是土壤、昆虫还是空气,谁也别想动他一寸一毫。”杰森说罢抬起双手用绿色能量使阿奇腾空,哑巴仆从们赶紧抬着木板跑开。
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难不成杰森.温伯尼还有办法让阿奇违背自然,肉.体永存不成?
杰森来到阿奇身侧,他抚着阿奇的脸颊深深凝视不愿挪开眼神,“求你……一定要回来。”杰森轻声呢喃,忽然他的手掌生出寒气,阿奇的脸上蒙了一层冰霜,待杰森双手持平在阿奇上方施法,那些由他手心释放的源源不断的寒霜将阿奇层层裹紧,没过多久便将他封存在足足一尺厚的剔透冰块中。
“我们等他回来,”杰森用笃定的眼神扫过众人,“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