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将杰森带到了谜镜厅,他与阿奇第一次来黑骨郡时面见长老们的那个地板、墙壁与天花板全是黑色玻璃镜面的肃穆大殿。
塞西尔退到芳达身边,三位长老与洛维莎.巴尔克利早已入座等候,黑色长桌上摆放着散发神秘气息的列伯彭奇之书。
杰森先是向长老们欠身问候,她们全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就连一向和善,总以微笑示人的菲莉娅.贝德福德都十分严肃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杰森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们因为这书的上册不见了而生气,我有目击者可以证明是那本书‘攻击’的我。”
“请坐。”安.霍福斯汀抬手用巫术挪开了长桌尽头的椅子。
杰森眼盯着桌上的列伯彭奇之书入座,书封被一层黑暗笼罩着,他不知道是否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感受到那股邪恶魔力。
“我们知道是你,两千多年以前德丽雅归还这本书后就告诉我们,在未来,她见到了一个男巫。”安.霍福斯汀娓娓说道,“所以……你当然能学习它。”
芳达与塞西尔相视一笑,洛维莎.巴尔克利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可作为当事人,杰森并没感到开心。
“你应该感激,这是你的荣幸,”安洁洛.波伊斯强调道,“几千年以来,你是唯一一个有资格阅览它的外来半血巫族。”
“荣幸?真的吗?我只感受到压力,和不属于我的责任。”杰森并不喜欢女巫长老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你们无法向我保证这样做是否安全,对吗?因为你们也不知道,而我只是个试验品。如果我成功了就能为你们所用,如果我失败了……没人在乎。”
三位长老似乎被杰森说中心里所想,冷着脸沉寂无言。
“你一定会成功的。”洛维莎.巴尔克利的热心鼓励哪怕是虚伪的,哄小孩的把戏,倒也比三位长老的冷淡要好些。
“我们相信你,杰森。”芳达代表妹妹向杰森投来认可的微笑。
“如果我拒绝呢?我能拒绝这份‘荣幸’吗?”
“不能,”安.霍福斯汀摇头,“你是我们的希望,最后的希望,所以你必须……拯救我们,你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同族消亡却什么都不做。”
“我们会感谢你的,以我们的生命感谢。”菲莉娅.贝德福德沉重地浅笑着说,“你能给我们的族人一个全新的世界,你能保护我们。”
“我有许多想保护的人,也有想保护的世界,但不只是为了你们,阿奇说得对,你们不是我的朋友。”杰森起身,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说“不”时,他抬手将列伯彭奇之书吸到了自己怀中。
这本书与看起来不同,它格外轻盈,杰森设想着打开它之后可能会看到的内容,如果是阴暗残忍的无上邪恶,自己是否有能力控制?他身上已经存在两种野蛮能量,这本书会不会将它们壮大……
“珍妮一定会让我拒绝……”杰森嘀咕道,他很了解他的珍妮姨妈,她才不管什么巫族存亡,她只会让杰森保护自己,远离危险。
可他真的能拒绝吗?眼下拜索正临大敌,赛尔特和奥斯兰舅舅联手使得阿奇和索菲亚的处境艰难翻倍,等阿奇归还恶魔之力,他会更需要自己。与女巫们并非朋友算是气话,至少,格洛斯特姐妹和阿贝尔加是他想保护的朋友。
“我什么时候开始?”杰森抬眼问。
女巫们领着他向黑骨郡的西面走去,一路上许多女巫从自家窗口和门缝偷看他,年老的、年轻的、年幼的……她们用希冀的目光打量着这位罕见的男巫。作为少数异类,她们都想生存下去,这让杰森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走过大片绿野后他们来到一处雾气缭绕的无人之地,这里没有房屋建筑,越走越深时的雾气竟是紫色,天空暗得像黄昏时一般。
“我们还在黑骨郡吗?”杰森问,这里与几分钟前的场景简直天差地别。
“别担心,这里是紫雾荒林,只有足够厉害的女巫死后才有资格葬在这里,她们的能量会被封存在树林中,这些紫雾……学习列伯彭奇之书需要一个空旷安静、远离人群、受巫族能量庇佑的地方,毕竟……我们都不知道是否会发生意外。”洛维莎.巴尔克利说。
“谢谢你,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了。”杰森讽刺道。
在他眼前有一条用不规则的碎块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两侧全是没有叶子、造型诡异的干枯树木,浓郁的紫雾便是从这树林中散发出来。
“沿着路走,你会找到一间木屋。”安.霍福斯汀递给杰森一盏油灯说。
“我必须要问,这里有什么野兽需要我小心吗?”
“当然没有,等你进去后,整片树林只有你是活着的,即使这些树都早已死了。”菲莉娅.贝德福德耐心解释,“因为没有生命存在,所以才适合修炼巫术,没人打扰你,你可以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学习。”
“最重要的是,当你打开这本书运用那些咒语和法力时,她无法找到你。”洛维莎.巴尔克利说,“她拥有这本书的一小部分能量,所以当列伯彭奇之书被使用时,她会知道,但你在紫雾荒林里非常安全,基本上算是与世隔绝。”
“进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塞西尔拍拍杰森的肩膀说。
杰森提着油灯踏上了碎石板路。这树林里只有紫色的浓雾、黑色的死木和褐色的土地,周遭安静到极点,他甚至能听见油灯里那弱小火焰燃烧的声音。
紫雾阻隔了阳光照射,树林深处的空气有股湿涩的味道,他走了七八分钟,终于看到安.霍福斯汀所说的木屋。
这是一座三四米高的独栋木屋,因长久无人居住,玻璃窗和门廊前的台阶蒙了一层灰。杰森推开屋门,屋里的木地板倒还算干净,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只有一张卷起来的羊毛地毯杵在门后。
杰森关好门将油灯和书放在地板上,把地毯铺好后便盘腿坐正,列伯彭奇之书摆在面前,要打开时,他犹豫了。
应该先回家跟珍妮和盖文商量一下吗?应该先去惊骇山庄看看阿奇怎么样了吗?应该写点东西留下吗?
“该死,我甚至没有纸和笔。”杰森自言自语,“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赛尔特学了五页不都没死?我也可以先学五页,如果发现不对劲我就停下,我可以停下的。”
他告诉自己他能停下,但事实却是,他在紫雾荒林里待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书本打开后,常人无法看懂的繁琐古文字全被他看进眼中,刻在心里。
油灯在第一天午夜便已耗尽熄灭,可列伯彭奇之书竟会自己发光,还离开地面漂浮到杰森眼前,书封和书页发出浅淡的碧绿色光芒照亮了上面的文字,并将那些文字投映在屋顶和墙壁,还有杰森的衣服和脸上。
“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来?我们应该进去查看一下吗?”芳达在紫雾荒林入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向浮躁的塞西尔却很平静,“不,我们不能打扰他。”
“还没出来?这都第四天了!”阿贝尔加与史洛普穿过薄雾来到格洛斯特姐妹身边,她们同时摇头。
“他的家人得急坏了吧?他的姨妈和管家一定会到处找他。”阿贝尔加说,“还有那个墨斯昆汀,你们俩应该去知会他们一声,杰森还不一定多久才会出来呢。”
“可……万一杰森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在做什么呢?”塞西尔问。
“再等等吧,如果今天午夜前他还不出来,我们再去通知。”芳达做下决定。
“见鬼,我讨厌这种感觉,是我们把他拖下水的,如果他发生了坏事,我会恨死自己。”塞西尔懊恼地直锤脑门。
“冷静,冷静,我们得相信他。”芳达故作镇定安抚妹妹,可其实她已心急如焚。
“等等……”塞西尔望着脚下转了个圈,“史洛普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阿贝尔加听塞西尔这么一说惊恐地张大嘴巴。
黑猫史洛普脚步轻快地顺着碎石板路溜进了紫雾荒林中,它走走停停,晃动胡子嗅着前方,然后向树林深处跑去。
快将列伯彭奇之书读完的杰森十指指尖像被暗绿色墨汁侵染过一般,那些碧绿光芒在他的血管中隐隐浮现,他的右眼也在闪烁,周身被发光的绿色咒文包围着,整间屋子都被他照亮。
他的嘴唇不停念叨着无声咒语,双眼直勾勾地扫过那些文字,指尖的暗绿愈发加深,手心不由自主地渗透出颤动的气流。
史洛普坐在门廊外仰头望着冒绿光的窗户,嘴里发出看到老鼠时的怪异颤声,这声音传到杰森耳中,他强迫自己专心,马上就要读完最后几页了。
史洛普像是感觉到木屋里有危险似的,它开始疯狂挠门、嚎叫。
当列伯彭奇之书自动翻到最后一页,当杰森.温伯尼读完最后一个字,他身上的咒文与绿光全部消失、熄灭,漂浮在他身前的列伯彭奇之书坠落在地,木屋陷入一片漆黑。
“嘘……”跑进树林寻找史洛普的阿贝尔加将黑猫一把捞起。
阿贝尔加看到木屋里的绿光瞬间灭掉,地面晃动,紫雾全部翻涌到木屋上空。她转身拔腿就跑,那些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紫雾差点将她也卷到天上去。
因为树林中没有厚重紫雾遮挡,脚下的路变得清晰,阿贝尔加只想赶紧将史洛普带离树林。她跑远后回头望了眼,木屋被盘旋的紫雾包围,整片树林的紫雾都向那里飘去。
一声巨响,汇集的紫雾突然爆炸,阿贝尔加被震荡的地面晃了个跟头,史洛普从她怀中摔了出去,吓得自己跑向出口。
这种规模的爆炸,木屋应该已经被炸得粉碎了。
“杰森.温伯尼……”阿贝尔加无力地念了句,以木屋为中心的树木开始成片倾倒,一排枯树将阿贝尔加压在地上。
听到巨响的女巫们全部向紫雾荒林跑来,最先赶到的安.霍福斯汀命令所有人不许靠近。
“他出来了吗?”菲莉娅.贝德福德问,女儿克洛伊害怕地躲在她身后。
人们只能看到树林远处的夜空中因爆炸产生的巨大紫色蘑菇云,倒下的乱木将碎石板路遮挡住,地面晃得厉害,没人敢在这时候进去。
“史洛普!”塞西尔将逃出来的黑猫抱进怀中,“阿贝尔加怎么没出来……”
“我进去看看……”安.霍福斯汀说着就要动身,却被洛维莎.巴尔克利一把拉住,“先别去,地面好像要塌了。”
远处围观的女巫们窃窃议论着,那巨大蘑菇云越升越高,越来越大。
就在众女巫十分担心却又踌躇不前时,眼前那片横陈的枯木挪到两边清出一条路来,阿贝尔加从黑暗中走来,完好无损,并未受伤。
“他救了我。”阿贝尔加感激地笑道,她走向塞西尔接过史洛普,随后便专注地望向黑暗。
众人瞩目下,杰森.温伯尼于黑暗中现身,双手指尖仍有未消退的暗绿色气流。当他踏入绿野,身后的紫雾荒林燃烧起来,火焰冲天,女巫们吓得接连后退。
“不!那里储存着逝去女巫们的所有能量!”安.霍福斯汀焦急地说。
“没了,现在只是一片空洞废墟,不如拿来种花。”杰森淡然说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没了?”洛维莎.巴尔克利问。
杰森摊开右手,自他掌心生出一块逐渐扩大的冰晶,“这是你母亲的能量。”他又抬起左手,一道白色雷电冲向夜空,与乌云触碰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那这是谁的?”杰森冷静提问。
女巫们面露喜色,杰森.温伯尼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