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画室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窗外轻轻翻着信纸。林砚背着半旧的画具袋站在门口，鞋跟沾着的泥点在光洁的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印记。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混合的气息，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斑。沈清辞就站在那些光斑里，握着炭笔的手悬在画布上方，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出浅淡的白。
他在画雪山。画布上的雪峰连绵起伏，峰顶覆盖着厚重的白，边缘却透着冷冽的蓝，像被冻住的海浪。林砚挑了挑眉，故意把画具袋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清辞转过头来。他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洗得有些发白，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上，拢起一层朦胧的金芒。看清来人时，他的睫毛颤了颤，眼底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没什么波澜，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冷。
“新来的？”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要低些，带着松节油的清苦，又混着点说不清的冷香。
林砚踢掉沾着泥的马丁靴，露出里面磨损的红袜子：“林砚。”他几步走到画架前，视线扫过那幅雪山，“画得还行，就是雪不够冷。”
沈清辞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转回去继续添了几笔炭色。炭灰簌簌落在他干净的牛仔裤上，像落了场微型的雪，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描摹着雪线的弧度。
林砚没再说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画具。他翻出画布固定在画架上，挤颜料时动作利落，钴蓝、赭石、钛白在调色盘上撞出浓烈的色块。没过多久，画布上就燃起了一簇跳跃的火焰，橙红色的光焰几乎要冲破画布的边界，把周围的空气都烧得发烫。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画布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林砚画得投入，直到手腕发酸时才抬头，正对上沈清辞望过来的目光。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笔，正看着他画布上的火焰，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林砚忽然觉得有趣，举起画笔冲他晃了晃：“怎么，看呆了？”
沈清辞收回目光，低头用纸巾擦掉指尖的炭灰：“太躁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像要把什么东西烧掉似的。”
林砚笑起来，眼角的疤跟着牵动了一下。那道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是小时候玩火时被火星烫到的，暗红色的痕迹在他偏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烧不掉的东西，才值得画。”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沈清辞画布上的雪山上，“你画的这些，冻得住吗？”
沈清辞没回答，只是重新握住炭笔，在雪山脚下添了几棵矮松。松针细瘦，裹着薄雪，透着股不肯弯折的倔强。
那天傍晚，林砚收拾画具时，发现沈清辞已经走了。画室的门虚掩着，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沈清辞忘在画架旁的速写本。他走过去翻开，里面画满了各种形态的雪山——晴日里的、落雪时的、被月光照亮的，甚至还有山脚下开得细碎的格桑花。
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村落，屋顶盖着厚厚的雪，烟囱里冒出笔直的烟，在蓝得透明的天空里散开。旁边用铅笔写着两个字：家。
林砚合上书，把它放在画架最显眼的位置。窗外的梧桐叶还在往下落，一片接一片，像在为谁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