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拘梦之魇

谌祈年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他小声询问梅予殊:“这是怎么回事?”

梅予殊此刻也是懵的,按照她从310房间画稿中得到的线索以及走廊里女鬼们的供词,楼长现在应该是坐在屋子里缝尸体才对。她看着小凤跑回屋子的背影,低声回了谌祈年一句:“你的梦,你问我?”

穿着男式大背心的楼长已经从里屋冲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似乎是随手拿来防身的。谌祈年瞄了一眼被梅予殊立马给藏到花盆后的菜刀,又问道:“那你不打算杀他们了?”

“暂时不,我想先搞清楚你的梦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结合谌祈年对他之前噩梦的描述,他被困在黑色的深井里,最后被怪物一点点靠近蚕食。而梅予殊开始干涉他的梦后,梦境的表现方式更像是解密,既然魇祟图谋的是吃掉谌祈年,那它为什么还要费心竭力地把十几年前的事情复现一遍?

那股不安的感觉又浮上梅予殊心口,不管是在点秋山还是雾川,再坏的局面她也有把握逆风翻盘。但这次不一样,她隐隐之中觉得魇祟背后藏匿着更危险的东西,如果说拘梦的目标是谌祈年,那拘梦背后的东西就是在借谌祈年把她骗进魇祟的灵域里。

骗进来,然后给她看十多年前的京海人体拼图案……只是想告诉她关于惨案背后邪灵的事情?

梅予殊飞快地在脑子里理清了思绪,再抬眼看气势汹汹走出来的楼长时,脸上立刻换成了一副纯善的表情。

“我们是来租房子的。”梅予殊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说道:“抱歉这么晚打扰……”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话从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梦境里天光乍亮,暖阳把梅予殊侧边的脸照得像是扑了金粉一样熠熠发光。

谌祈年愣愣地看着楼外浮动在空气里的热浪,轻声向梅予殊解释:“不是我干的。”

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修改梦境走向的逻辑。

“租房子?”楼长似乎是午睡中被女儿给喊醒的,眼睛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眯起来。他搓开眼屎后揉了一把脸,回头看着扒在里屋门边的小凤,不解地问道:“咋回事儿啊?你说的坏蛋呢?”

小凤伸出手指,点了点梅予殊:“爸,她刚刚举着好大一把菜刀,差点把我吓死。”

梅予殊直面着楼长怀疑的目光,果断地摊开两只手。

“刀呢?”小凤惊叫出声,十分震惊地问道:“好大一把刀,上面还有血呢!”

楼长看了看梅予殊和谌祈年这一大一小,觉得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大大的良民。他挥着鸡毛掸子冲小凤比划了一下:“臭丫头,叫你少看电视,假期里正事是一件也不做啊,天天熬夜看电视,这下好了,看魔怔了吧。”

见小凤垂着脑袋消停了,楼长又转过身仔细打量着梅予殊和她边上的小孩,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看着不像是会住我们这小地方的人啊?”

梅予殊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她这一身看着确实不便宜,之前谌祈年给她订了一大堆穿的衣服放疗养院,她随便挑了几件方便的穿。

当然,价格和品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梦里这会儿是夏天,大白天的光是看着她穿的这一身,都能把楼长给热死。

这一会儿的功夫,楼长的额角已经冒出了汗水,他压低嗓门关怀地问道:“小姑娘,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梅予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其实没有冷热的概念来着。

谌祈年见她沉默了,帮腔道:“对,她生病了,这个病怪得很,特别热的天也会莫名其妙觉得冷,我们过来租房子看病。”

“明白了。”楼长摆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用对方多讲就能自己脑补出很多情节。他忍不住动容道:“哎,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种怪病,你说你要租房子是吧?那我话先说清楚啊,虽然我也体谅你一个病人还带着小孩,但是这个钱我还是不能少收的……”

谌祈年此时最大的用处,就是像变魔术一样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件递给楼长登记,然后又神奇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钞票付押金。

梅予殊觉得他的梦简直是离谱中又带着些许让人一言难尽的逻辑。

“一楼和五楼还有房间,你看你想住哪儿?”楼长这话是对着谌祈年说的,他也很疑惑为什么这两个人是小的那个在管钱。

“一楼。”梅予殊很干脆地说道。

“欸,你不是怕冷吗?”楼长拿手当扇子往自己汗津津的圆脸上扇了扇风,解释道:“一楼光照没五楼好,而且一楼晚上其实有点冷。我看你这病也不影响腿脚……”

谌祈年见梅予殊把眉头一点点皱起来,担心对方说出什么离谱的东西出来,赶忙抢话道:“有影响,她老寒腿不好走路,我们就住一楼。”

最后半句话是谌祈年顶着头上那冷飕飕的目光,慢慢从嘴里挤出来的。他拿着钥匙,等楼长交代完事情后默默走在梅予殊身边,犹豫着解释道:“有些时候,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梅予殊看着小孩子圆圆的大眼睛,觉得这话从缩小版的谌祈年嘴里听着也还算顺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哦。”

一楼的房间是107,旁边108住着的便是拜神龛的老阿婆。梅予殊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对方正站在院子里给花盆松土。

似乎是感受到不远处投来了打量的目光,满头灰发的老人把脸抬起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有一双格外明亮有神的眼睛。

“你们两个,是新搬进来的?”阿婆握着小铲子,颤巍巍地问道。

梅予殊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在那几个花盆上。“请问您种的是什么花?”

“这个啊……听说是月季花,我新得的种子,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长出来了。”

梅予殊把眼睛眯起来,她走到老人身边,低下头摸了摸松软的土壤,压低声线问道:“新得的种子?是有人特意送了您种子吗?”

老阿婆点了点头:“对啊,小凤那丫头不知上哪儿去弄的种子,我们好多邻居都有哩。”

梅予殊指尖接触花盆里的土壤感受了一下,觉得这只是普通的种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拘梦这只魇祟造梦的能力还无法做到还原灵物这一步。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二楼,小凤正蹲在走廊扒着两根栏杆,透过之间的缝隙偷偷地看着她。在梅予殊回望过来的时候,小凤吓得又连忙躲回了屋子里。

老阿婆倒是一副很和蔼的样子,她拿小铲子把土压平,对梅予殊说道:“我家旁边的107最近是空着的,你们是住那儿吗?怎么没看见你们搬东西进来呢?”

“没什么东西可带,我们住不了太久。”梅予殊回答道。她就不信魇祟这么沉得住气,都多久了还不出现。

老阿婆点了点头,很和气地对梅予殊笑道:“我姓邓,楼里人都叫我阿婆,那个是你弟弟吧,你们也跟着这么叫就行。唉!这小孩子长得真好,粉嫩嫩的,长大肯定俊。”

小孩子谌祈年老气横秋地看了阿婆一眼,似乎在不满意“粉嫩嫩”这个用词,但顶不住对方热切关怀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婆婆好”。

邓阿婆笑眯眯地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又继续去打理院子里的小花圃。梅予殊侧头看了一会儿,花圃旁边的榕树下,一只拴着铁链的大狗正在狗舍门口午休。

“你刚刚在看什么?”谌祈年跟着梅予殊走向107,在她边上悄声问道。

“你们搬进筒子楼的时候,那只狗就已经是个独眼了,而现在的邓阿婆并不是你记忆里那个阴狠老人的样子。”梅予殊从谌祈年手里拿来钥匙把107的木门打开,木门明显比谌祈年家的那一扇要结实许多,只是推开的时候荡出了许多粉尘,在空气里轻轻舞动。

谌祈年一边缓步走入房间,一边捂着鼻子挥了挥身边的小粉尘,他回头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梅予殊。蝉鸣声里筒子楼又极具生活气息地喧嚣起来,楼上传来了叮叮咚咚的跑动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热闹得院子里的狗也跟着有节律地叫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游离在这场人间闹剧之外,像是冷漠的念白:“这次的时间,是你搬入筒子楼的一年前,小凤死亡的那一天。”

“这些人和你记忆中的不同,一年之前的他们,没有那么疯狂狠厉。”梅予殊把头转向院子中间的那棵榕树,说道:“我还挺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谌祈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梅予殊,看着她一点点从门外走进来,就好像是从逆光的剪影里走出了一个美丽又危险的人偶。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梦境里,只有他是猎物,而他在仰仗一个猎人把他从另一个猎人的嘴里解救下来。

这种认知让谌祈年觉得有些许悲哀,在闷热的房间里,他手脚一片冰凉。

“谌祈年,有我在你死不掉的。”梅予殊微微躬身戳了一下小男孩的脑门,“不要露出这么丧的表情,我会看不顺眼。”

谌祈年抬头望着梅予殊清亮的眼睛,像是望进了映着夏夜星空的幽潭。他声音闷闷的,自暴自弃地说道:“我看不透你。”

梅予殊很好奇地反问道:“看透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眼前的小脑袋瓜愣了一下,眼神逐渐迷茫:“啊?”

“看不透就不看了,谌祈年,你为什么非要把每个人都琢磨明白呢?”梅予殊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头顶,如果这是个西瓜,那应该是熟透了的小甜瓜。

琢磨着琢磨着,小甜瓜把自己琢磨成了一个小傻瓜。

对哦,干嘛非看清梅予殊不可呢?她确实强,但她不会像那些妖怪一样吃了自己,偶尔被她摸一下补灵又不会掉块肉。

谌祈年认清自我后决定改变策略,看向梅予殊的眼神虔诚得像是在膜拜自己下半生的守护神:“我以后跟你混吧。”

“行啊。”梅予殊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某人能够自己老老实实地提出来当充电宝,可以省些她在法治社会强抢民男的功夫。

毕竟强扭的瓜可不是小甜瓜。

“其实我家挺大的,要不以后你搬——”谌祈年话还没说完,就见梅予殊突然转身盯着门外,然后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从屋里蹿了出去。

谌祈年跟着从屋里跑出去,就见楼长正拿着鸡毛掸子和邓阿婆对峙着,小凤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鸡躲在邓阿婆的庇护下,害怕地看着正在愤怒咆哮的“老鹰”楼长。

梅予殊的注意力不在激烈争论着的三个人身上,她一直盯着楼长怀里抱着的一个黑色小方柜,柜子上镂空雕着繁复的花纹,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楼长举起来的时候,谌祈年能听到里面“哗哗”的响动。

“你一个做父亲的,怎么能够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邓阿婆像一个护崽的老母鸡,张开双手把小凤拦在身后,挺直背冲楼长喊话:“小凤已经是大姑娘了,你不可以再随便打她!以前小凤年纪小,你打孩子我们也就当你是在管教小孩。可她已经长大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不应该只是想着打她骂她。”

楼长气得拿鸡毛掸子的手不停地抖,他把手里的黑色小方柜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展现给邓阿婆看,然后气急败坏说道:“大娘,你知道这丫头都干了些什么吗?你看看,这柜子里放的泥人,五颜六色张牙舞爪的,她这几天就跟中邪一样拜这种玩意儿,这像什么话!”

楼长作势要把里面那个红红绿绿的泥塑给砸地上,哪想到小凤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抱住了楼长的胳膊,哭喊道:“爸,别扔,求你别扔!我错了,我以后好好学习,你不要扔掉它,求求你,啊——”

筒子楼好像在此刻忽然被摁了慢放键,一个巴掌大小的泥塑从楼长的手中跌落,一寸寸地摩擦过空气,它聚集了在场所有的视线,然后只听“啪嗒”一声闷响,慢放结束,人间的闹剧继续,并且以更张扬的形式进入了白热化。

梅予殊在小凤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中走向前,蹲下来仔细观察着碎成了好几块的泥人。泥人的脸已经被砸平了,从这夸张的用色和的粗糙的细节来看,这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工艺品。

但梅予殊看着这个泥人,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情绪在倒腾。并非是之前那种不安的感觉,是怪异,是不爽,看到这个泥人,就像是身上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她可以笃定,这个泥塑里住着人体拼图案的邪灵。然而在梦境中,比魇祟还要高级的邪灵是无法被复刻的,所以魇祟只能尽可能地去还原出那种诡异的感觉。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楼长看着蹲在地上抱头痛苦的小凤,并不顾忌院子里还有一大堆住客在看热闹,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小凤的脸上:“你丢不丢人!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去搞这种邪门歪道!人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拿去跪这种东西?”

楼长把黑色方柜也摔在地上,这个柜子倒还算结实,没有像泥人那样被摔成几块。楼长把哭得不能自己的小凤一把扯起来,他的眼眶通红,说道:“凤儿,这种邪神拜不得,是要遭报应的,你忘了你妈妈怎么死的了吗?”

“妈妈”这个词似乎联系着小凤神经的某处开关,她忽然止住哭泣,抬起涕泗横流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父亲,嗓子因为哭喊太久而嘶哑:“妈妈?”

“哈哈哈,妈妈!对,妈妈,我要找妈妈!”小凤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冲着楼长笑道:“妈妈,我们回家吧。”

邓阿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搞的,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我说你也是,干嘛刺激小凤呢?这下又发病了不是。”

此刻,小凤握住了楼长的手,像个天真的小女孩一样笑着撒娇:“妈妈,我不该惹你生气,我们回家吧。”

看到梅予殊从地上的泥人碎片边站起来,楼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大掌擦了擦脸,冲梅予殊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让大家看笑话了,我闺女儿她……她打小脑子就有点……哈哈,大家都回去吧,没事儿了啊,已经消停了。”

楼长带着小凤上楼了,筒子楼里听到动静的居民们都沿路表达了自己的慰问。梅予殊仰起头,看见一个老大娘拉着楼长的手好言劝着,一旁还有几个男人跟他一起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抽着香烟,一个小女孩递给了小凤一个苹果,小凤傻傻地笑着,轻轻咬了一口。

邓阿婆拿着笤帚把地上碎掉的泥块扫了起来,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方柜,用手掌仔细擦干净了,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看着也挺好看。”

邓阿婆把柜子收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谌祈年看着邓阿婆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梅予殊,问道:“不用制止吗?”

梅予殊摇了摇头,她已经把黑色羽绒服脱下了,现在只穿着一件长袖白T。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带感情地说道:“制止没有用,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制止了,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本来的结果。”

谌祈年看到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二楼的走廊。

住户们已经各回各家,楼长似乎也回屋子了,只剩小凤站在楼道的花盆面前。少女翻出了梅予殊藏在花盆后懒得拿走的菜刀,她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握着苹果,冲梅予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半脸在哭,一半脸在笑。

美丽的少女站在白色的月季花前放声尖叫。

“这一次我不会再死了!”

“我是来向你们复仇的!”

不好意思,之前承诺了万字更新,但我今天只拿出了一半。我准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间拿去收拾东西了,我打算为接下来的云水傀楼取点景,明天一早就出发……接下来的几天会多更点(保底六千!!),但更新时间会比较晚,争取把万字给平摊进去完成给大家的承诺。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大家愿意等我更新,真的是太善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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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拘梦之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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