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陀山,安渔镇。
镇上一条狭窄老旧的街巷里,匆匆拐进去两个人,身披长袍,头上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仅能凭身形步法判断出是两个年轻人,挺拔俊秀,非似凡人。尤其是为首的佩刀青年,行如风雷,步履稳健。跟在他身后那个身形略小,较之稍逊,且似乎有些不情不愿。
二人刚闪入巷内一间无人老宅藏好,乌泱泱的一群人便出现在了巷子口。
“哪去了?”
“往那边走了吧!”
“真他妈的见了鬼了!那人抢霸下做什么?那刀灵凶得很,不要命了?”
“少废话,找不回来宗主要了你狗命。”
“呵!宗主一天到晚往金陵台跑好几次,恨不能住那儿,谁理你?”
“谁让温情现在做了金氏客卿!”
“早就说要不就把她请回聂氏算了!”
金光瑶缩在昏暗狭小的角落里,闻言戏谑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待那群人走远了,不冷不热地叹道:“怀桑也有今天啊!”
聂明玦没听懂言外之意,只听他提起聂怀桑,以为他又要作什么怪,面色沉下来:“怀桑怎么?”
他真没想怎么样。自打观音庙一事后,金光瑶对聂怀桑这个人便提不起来一丝好感,反倒有种深深的恐惧感。
想到前世自己三天两头便从金陵台奔赴清河,满身风尘不辞辛苦,却换不来聂明玦一分好脸色。再看如今聂怀桑恨不能扎根金陵台,却不见金陵台主人留宿,金光瑶心情大好,不由得暗戳戳地叹一声“金凌不愧是他的好侄子”“温姑娘真是好样的”......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全是报应啊。
“怀桑没怎么!”金光瑶收起幸灾乐祸的满足感,道,“大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怀桑也不小了吧。”还得是他这个三哥操心这种事。
聂明玦显然是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此时听金光瑶这么一提醒,方察觉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上一世活着时聂怀桑还小,也就没替这个弟弟张罗过。后来他走得早,怀桑这些年执掌清河,听说还帮他报了仇,更是无暇理睬此事。思及此,聂明玦冷冷地道:“所以这都是谁干的好事?”他走的早都是因为谁啊?
金光瑶闭嘴了。
扯来扯去,最后还是他的错。
“温情还活着,这事你知道?”聂明玦忽然问。
“大概知道吧。”感受到来自聂明玦审视的目光,金光瑶露出一个惨兮兮的苦笑,“只是隐约猜到的......金光善那少廉寡耻的卑鄙小人,贪生怕死比谁都惜命,温情可是第一神医,这张保命底牌他哪舍得扔?鬼将军他都保了,还差一个没什么武功的温情吗?”
听他这么诅咒自己的亲生父亲,聂明玦却也没说什么。这些年发生的事他都已打听了个大概。也知道金光善都干了些什么猥琐下流之勾当。对他那种死法,虽有不齿,但也得道一句“罪有应得”。
平心而论,那些酒楼茶馆内的说书先生,对仙门百家是非恩怨的了解,简直比当事人还要详尽。什么含光君夷陵老祖绝世真情,聂宗主大智若愚报仇雪恨,观音庙云梦双杰化干戈......还有泽芜君敛芳尊之间难以启齿的禁断爱情。当他听到什么“负了天下人,独不负你蓝曦臣”,“那敛芳尊手段狠绝毒辣,却至死不忍伤他半分”,又想到听说他那二弟至今仍因观音庙一事常年闭关。不禁一阵寒意袭来打了个哆嗦。忽然感觉当年所谓的三尊里,自己好似一个笑话一样的存在。
“是真的吗?”见金光瑶面露疑惑,聂明玦补充道,“你和二弟......是真的吗?”
什么是真的吗?金光瑶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想不到堂堂赤峰尊也听八卦,金光瑶哭笑不得道:“大哥,市井间传闻从来耸人听闻,只挑凡夫俗子喜欢的编排,你怎么就信了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
聂明玦点点头,还是感到哪里怪怪的不舒服。
听起来外面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金光瑶挣开钳住自己的手:“大哥,我们走吧?傍晚前还要到双陀山呢。”
双陀山本名双驼山,原本是两座山头连在一起,形似驼峰而得名。一百多年前一群和尚躲避战乱进山,塑佛立庙,在两座山头上分别建起佛寺,便更名为双陀山。百年来双陀山上香火不断,一派繁荣,后来不知怎么突然便荒废了。据说是寺内僧人起了贪心俗念,动了歪心思,怒恼了诸天神佛,一天半夜只听山上一声巨响,便再也没了动静。第二天,有不明所以上山去烧香的镇民都莫名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自此人们便不再敢上双陀山。
但毕竟那只是百年前的老传说,真实性早已不可考证。近几十年来人们也试探着进山,并没有什么异常,胆子大点的继续往里走,也没谁见过当年那些寺庙的遗迹。传说就此被推翻,那些失踪的香客,恐怕多半是不巧迷了路碰上野兽被叼了去罢了。
然而四日前,镇子上一后生上山去砍柴,在山上呆了一天一夜才下山。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斧子柴火都不知道丢哪去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逢人就抓住不放,讲金子做的宫殿,亮晶晶的佛塔,壁画上的女人......
“辣个呕心劲儿喔!口水鼻涕到处淌噻。”被问到的老大爷一捋胡子感叹道,“多好的伢儿,可愁坏咯他家哩。下来没疯两天儿,嘎嘣一下人儿就蹬腿儿了。”
四天前——可不刚好是雷劈禁制、二人出棺那天。
行路岭离此不远,打探到情况后,赤峰尊当机立断,抓着金光瑶去清河祭刀堂抢了霸下。还惊动了一群守墓门生。一则考虑到若与之冲突必会暴露聂家刀法引人怀疑,二则不愿与自家门生动手,于是堂堂赤峰尊还拖着个敛芳尊,就这么被憋屈地追了一路。
傍晚时分,二人终于来到双陀山脚下。果然如传说所言,暮色之下,翠墨漫山,勾勒出两座驼峰似的山头,同周围山脉分割开来,十分醒目。
“是龙头。”金光瑶叹为观止。
聂明玦也道:“好风水。”
纵观山脉的整体走向,如龙抬头,而双陀山正是整条龙脉的头首,两龙头拔地而起,峰上云雾缭绕,竟是罕见的双龙头。怪不得两座山头上都建了寺庙,是为了镇住双龙头的龙眼,防止气场从其中一处泄去,灵地变凶宅。
近几十年来,双陀山上虽不复百年前盛况,但也常有人走,因此山路并不难走,况两人皆是修真之人,体力较常人好很多,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山腰间。
山路两侧开始出现破败的石像,歪歪斜斜散落在四周,有的断臂,有的无头,有的风化碎成一块块遗落在灌木丛之间。
真讽刺。金光瑶默默地捂住了脸,断臂断头分尸,为何这么形象,好像就是在影射他们呢?他不敢看聂明玦的脸色,也不敢出声,生怕看到什么或说了什么提醒赤峰尊联想到一些不大好的旧事,再被揍一顿。
好在聂明玦粗枝大叶,没金光瑶想的那么多,只是谨慎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这是当年佛寺留下的?”
“看起来不是。”金光瑶摇头。
这些石像看似破败不堪,其上爬满了青苔,但看雕刻风格与残存石人身上的衣着,都带着浓浓的近几十年的特色。应该是后人根据传说建造,又刻意做旧,扔在山路两侧,作为噱头吸引那些听了传说慕名而来的探险者的。
那些镇民,明明曾对这山上的东西忌讳得要命,却还是选择了眼前的可图之利。
复行几十步后,原本健步如飞的聂明玦忽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只顾着低头思索没来得及刹住脚,一下撞在一个结实的后背上。
聂明玦皱了皱眉,把他推开,道:“我们上当了。”
金光瑶闻言一惊,忙四下环视,却并未发觉什么反常。
聂明觉见他没反应过来,补充道:“这是一个阵。”
这还算和平相处的双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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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衣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