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无负其八

甬道内传来的异响陡然增大,叮咚仿佛有人在石砖上敲敲打打,纷乱嘈杂,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从地面上爬下来,愈来愈近。甬道内阴风瑟瑟,带来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金光瑶神色一凛,轻声道:“来了!”

沙漏里黑沙汩汩泻下,一层淡淡的雾气顺着冰棺棺身蔓延开来,罩在女人脸上。薛洋难得沉默,甚至有些安静地过了头。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即将发生的事。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地上恶鬼凶尸已纠缠着,循着地宫内的血气前赴后继,成百上千,状似疯狂地扑向了活人。

在场近数百修士,其中不乏修为卓绝者,在外不说有翻天覆地之能,却也足以撑得起大小世家。可此时却悉数被堵在这不见天日的一方石室之中,束手束脚无法施展,前有凶神恶煞食肉啖血,后有人中恶鬼刀剑相逼,进退不得,只得浴血拼杀。

每个人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然而薛洋与金光瑶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台上那方血阵中,冷眼看着下方的兵荒马乱,不动声色。仿佛那些血肉横飞,呼和惨叫都与他们无关。像是完全被隔绝在世外的两个人,视线透出过另一个世界的屏障,平静又冷血地注视着脚下的生生死死。

不近人情,仿佛手握生杀。

晓星尘挥剑斩断一只斜飞的怨灵,不经意一抬眼间,正望进薛洋的一双黑眸之中,霜华不由得一滞。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薛洋。晓星尘曾自以为,自己曾是薛洋的仇人,也做过他的恩人,理应对他了解颇多。然而,那一刻,当他站在满地狼藉之中,遥遥与薛洋对视,他才发现,他们竟隔得这样远。

时间仿佛静止,声音渐渐朦胧,薛洋望向他的眼神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往日那双灵动狡黠的清澈小泉成了两潭死水,隔着仿佛千秋万载,蒙着一层剔透水光,穿过红尘而来。

像是暗流涌动,所有情绪交缠错杂。又好似他被抽干了喜悦,麻木得如同一个活死人。

倘若有情,这既不是一个流氓应有的深情,也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的悲伤。晓星尘心下一动,甚至要相信薛洋对自己或许还留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儿在。

突然,耳畔冷风骤起,薛洋瞬间变了脸色,失声吼道:“晓星尘!”

仅这片刻的怔忡,一只利爪斜刺而来,直直袭向晓星尘背心,丝毫不容反应。晓星尘本能地侧身倒腰,精细的腰肢发力,一个翻身躲过致命一爪,左肩却来不及避开。锋利爪甲被霜华反手削下,同时刺痛也蔓延至全身,白袍瞬间被从伤口处溢出的鲜血染得通红,宛若雪里红枫,扎眼得很。

薛洋动了动,似乎想过去,一只手斜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留在原地。

金光瑶放开魏无羡,腾出一只手止住他的动作,一双眼直勾勾望着薛洋,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

薛洋脚下定住。金光瑶明明没有使上多大的力气,他却仿佛被封住了穴脉,身子僵直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他终于放松下来,抬起的手复又放下,无声地斜了金光瑶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那惯有的不怀好意与戏谑淡得几乎不见,只有一片漆黑的影。

晓星尘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反常——

那魏无羡正焦灼地在一片人群中搜索蓝忘机的身影,分明已经被放开,却是仍一动未动,向着蓝忘机的方向发着呆,好像那根琴弦还未从脖子上移走一般。虽然他与敛芳尊接触不多,但这些日子也多少已有些许了解。金光瑶做事疏密,滴水不漏,为何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开手里的筹码?魏无羡最是机灵的一个人,也就这样无所作为?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个中缘由,一股极其凶悍强劲的力道猛然袭来。这一击诡谲莫名,全然察觉不出来向走势,仿佛是凭空出现,转眼间逼至眼前。晓星尘本能地提剑去挡,却不防那股力道在霜华剑锋面前陡然化开散入空气中,竟是有灵性一般避其锋芒,当胸落在晓星尘身上。

钝痛袭来,像是有东西钻进了他的胸膛,要活生生地从里面挖走什么,意识开始缓缓抽离,四周之人不约而同地受到重击,接二连三地倒下,晓星尘拼命地瞪大双眼。

那高台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黑衣黑袍,无面无形,似鬼似魅,就这样莫名穿过了战成一团乱麻的人群,却没惊动任何人,径自站上了棺椁旁一方空地。

斗篷将他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面容,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直觉——那人盯着那棺中人的目光里透着近乎疯狂的热切。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却见魏无羡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那只隔着冰棺伸来的手。

刹那间,冰棺之上升起一束雪白明光。

这是晓星尘在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额头,身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重得人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晓星尘疲惫地掀起眼帘,额上那滴水顺着眉骨滑入眼中,朦胧了视线。四周起了白雾,不知身在何处,路在何方,人又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寒露白霜侵染了衣襟。

白雾中脚步声四起,遥远空寂,听不出多少人,也听不出是何人,有人喊着,有人笑着,有人嬉戏打闹,倏尔远去,又悄然靠近。抓不住,摸不着,听不清。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咫尺之处响起,那声线和他身下石板一般冰冷,又带着深山旷古的辽远之感。

晓星尘惊了一瞬,心头却仍没有一丝警惕情绪。转动眼球,模糊视野里映出一盏雪白斗笠,女子身形隐在宽阔道袍之下,依稀是风骨卓然,非等闲凡人。她轻轻撑起一柄白伞,为他挡住洞中落下的水滴,一如当年烟雨江南小巷,杏花细雨,纤柳薄雾,女子撑着伞带了一个孩子回家。

“师......师尊......”

抱山散人蹲下来,一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嗓音柔和却难掩清冷道:“星儿,你可知错?”

晓星尘愣住,不觉间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没入发丝,他尽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道:“弟子,弟子知错......弟子不该意气用事,执意出山……弟子不应妄自插手旁人私怨纷争,反倒伤及无辜性命……弟子不应听信奸人蒙蔽,害了全城百姓……弟子......弟子请师尊责罚......”

时过境迁,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满心救世救人的意气少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薛洋的话他听进去了:“恩多怨多旁人说不清”,若旁人硬要说清,那必然又是个你死我活。

前世他为常慈安主持公道而倾尽心血,却无人领情,反倒得罪金家,好友为此受牵连,自己亦失光明。他救人却不识得真面目,又平白让满城生灵遭难。

世间本没有完全的对,却往往是一错即错,步步错。世上之事,也许真的自有因缘,作壁上观非心冷,入世济人非有情。明哲保身与救济苍生常常不能两全。

重生后晓星尘无数次想过为何抱山散人心怀悲悯却永不出山,任天下疾苦悠悠,世事变换,只隔岸叹息,洞若观火。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却还是薛洋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打岔,结果一语点破:即使是抱山散人这样的仙人高人,出山救人也不过只能恩泽那些幸运者罢了,黑暗里身不由己的人依旧多的是。结果若是倾其所有也难以解众生疾苦,双全这世间万事,最后反倒会乱了本心,徒增伤悲与失望。

避世深山,任他人间生老病死,各自有命,因果轮回,至少可保自己初心不忘。

或许当年,抱山散人也和他一样,怀着赤子心,却在红尘中走的这一遭中遍体鳞伤,自此对世俗之事置之不理,不再问世。

抱山散人依旧淡淡的,像是听进了他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手掌轻柔地拂过他侧脸。良久,她似乎叹了口气,一呼一吸间尽是冰霜凉雪般的落寞,一言不发起身欲离开。

晓星尘见她要走,瞬间瞪大了双眼,他像是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本能地寻求着依靠,喊声中染上了一缕哭腔道:“别走……师尊,求你,别走……带我,带我回去吧,师尊!!!”

他拼了命地想伸手拉住女人的衣摆,身体却仿佛不再属于他,浑身上下除了眼睛与唇舌哪里都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白衣一寸寸模糊在视野中,融入茫茫雾气消失不见。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求你……”

“晓星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的!别怕!”

身体被人抱起,揽入一个怀抱,那人抱着他的胳膊分明那样用力,却在颤抖,害怕担忧到了极致。下颌放在他发顶,呼吸打在眼睫上,晓星尘渐渐放松了下来。

呼声尚在耳侧,是再熟悉不过的声色,他缓缓睁开眼,朦胧道:“师尊……”

然而近在咫尺的却不是女人的脸,一张俊俏带着些稚气的少年般的面容映入眼帘,晓星尘一怔,视线聚焦,却见那少年漆黑双目中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又惊又喜,诚惶诚恐,转瞬即逝,幽深仿佛两汪无底深潭,卷起漩涡将他拉入深渊。

“薛洋?”

晓星尘呆愣了许久,蓦地蓄起全力,一掌击在薛洋胸口,翻身就地一滚闪到了几丈远以外。

薛洋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竟也不躲不闪,正面生生受下了这一掌。喉间泛起的腥甜被他强行压下,薛洋注视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还疼吗?”

晓星尘这才注意,自己左肩上竟豁开了一条深长裂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撒上药粉,却依旧还从血肉模糊处透出紫黑烟气,凝而不散。伤得算不得重,尸毒却不浅。

薛洋见他低头看伤,站起来犹豫一下道:“尸毒……已经替你拔过了……”

一丝怀疑划过眼底,晓星尘复杂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才咬着牙道:“为什么?”

如果恨他的话任他死去便好,为什么要救他?如果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还几次三番来招惹他骗他?如果他真的这么恨这世上的正道,见不得他们所作所为,为什么还装模作样地学那些仁义道德然后才去背叛?

薛洋不似从前坏得那般直接,却开始善用人心,变得捉摸不透——伤人至深,远甚于前世。

晓星尘铁了心地一定想要个说法,这一生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固执过,不论好坏,只想听到答案从那个人口中亲口说出来。让自己死心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总好过一直以来的不明不白。

他一时不答话,晓星尘便死死盯着他不放,两人均是静默无言,明明都有话要讲,却千言万语谁也不先开口吐一个字。

空气似乎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洋轻轻叹了口气。他一贯很少长吁短叹,也瞧不起那些伤春悲秋的人。他一叹后别过头,语气淡漠:“一切如你所见。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不让我耽搁太久。”

这个他,除了延灵道人还能是哪个?薛洋已经承认,他替延灵道人做事,那自然是听从他的安排。

晓星尘眼中闪过一抹悲凉之色,转瞬即逝让人难以捕捉,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喃喃道:“果然,还真是这样……你还是这么的……”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他像是不忍心似的闭了闭眼,又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无可救药之人,没有必要将话说下去。

然而薛洋却接下了他的话,道:“还是那么的令人恶心,对吗?”他笑了,终于坦然地承认了他前世死都不愿被人揭穿的事实,“可是晓星尘......我就是这么一个......恶心的人啊!”

他说的没了底气,还带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哽咽。

晓星尘怔住了。他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出言痛斥或直接拔剑刺过去都好,手指蜷缩颤抖着,内心却有个声音叫他再等等,再等等。

从薛洋握着他的手对他反复保证不再作恶,一双澄澈稚子般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时:从薛洋就着自己的手叼去桂花糕,舌尖不经意地扫过指尖带起心上的一阵战栗起;从薛洋瑟瑟发抖地钻进自己被子,将最脆弱的胸膛大敞四开,拥着他入眠那时起......晓星尘就再也没有当初刺他一剑的决绝。

为什么偏偏会对这样一个人起了这样的心思?真是好笑的孽缘啊......重来一回,也不过只是快活了那么短短的时间,到底还是会分道扬镳。他是黑的暗的不见光的,而自己是亮的白的磊落的。薛洋没变,依旧满心仇恨,只是他更聪明了,学会了虚情假意,直骗得人团团转,把晓星尘连人带心都算计了进去。

像是在反复提醒自己,晓星尘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强作决绝,却也只能说出:“是非黑白,势不两立。”这可笑的八个字。

薛洋那双眼倏地红了,无声地将手放在胸口上,那里横亘着一道还结着痂的疤,是他和晓星尘再见面时晓星尘留下的。他一直当这伤是一个恩赐,有它在晓星尘便会心软,像记忆中那样温柔待他,因此一直舍不得它愈合。

可它终究还是不会流血了,过些日子便会消失不见。

他颤声道:“道长,晓星尘,我都承认了,你还在等什么呢?”他试图从晓星尘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却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心中一个声音愈发强烈,“晓星尘......我求你告诉我......”薛洋压低了声音,近乎哀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漆黑瞳孔中亮起一束明亮的希冀。

你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舍?这么多天的相处,你是不是多少会相信我一些,不那么坚定地就判了我的罪?你是不是,也有过动心的时候?

晓星尘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心下一晃神:“薛洋,你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骗得我,骗得我们这样,好玩吗?!”委屈、愤怒,不甘,混夹在一起——明知道薛洋说的是假的,在骗他,可为什么他偏偏就会因为他的示弱心软?——

“你以为你是谁?每一次都耍得我像个天大的笑话!你还想要什么?你到底恨什么?恨我吗?你若当真这样恨我,我这条命便给你,你放过他们!”他突然彻底崩溃了,积压已久的情绪一并爆发,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薛洋心中大恸,晓星尘这个样子他是见过的,这个人向来温和得体,若非逼到绝境,怎会任自己在尘埃中怒吼?前世他眼中留下的是鲜血,触目惊心;这一世他双眼尚在,那两行清泪虽不狰狞,却凉了薛洋的一整颗心。

他强忍着将那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僵直着身子,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晓星尘,你为何总说我无药可救呢?我明明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知道么?”

晓星尘抬头看他,薛洋哽了一瞬又道:“前世,你把这世上唯一能救我的药给毁了......毁了......我找了这味药八年,就连死了也还在找。一个人要是在黑暗里呆久了,也想回阳光下看看的。但我回不去了......”

“我只要一人模人样地回到人群里,就会想起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病入膏肓!我无可救药了!”

“我第一次杀人,八岁!被那些孩子赶到角落,拳打脚踢,肋骨断了两根,浑身是血,就为了......就为了护着捡来的半个馒头!半个!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我不甘心! 他们还活着我为什么就要去死!于是我啊,就把他们都杀了......你看啊晓星尘,多恶心?我从小就是个恶魔啊!”

“但我不觉得我有错......一个八岁的孩子,想要活下去,你能说他有错吗?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就是想!能有口吃的......你是不是同情那些孩子?啐!”薛洋忽然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他们不过是死得早了些的恶魔!你总说你要救世,我被那些小畜生往死里打的时候你的大义在哪?那些所谓的好人在哪?天下人要的公道在哪?”

他复又开心地笑了,他好像已经疯了,眼里时而凶光毕露,时而温柔缱绻,时而暴怒不忿:“从那以后呀......我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要想活下去,就得杀人!否则便总会有人想置你于死地!”

“也没人告诉我这个道理是对是错,我只知道,凭着这个道理,我成了夔州那些混混无赖亡命之徒中,活的最久的。”

“你从来不知我的难处,你眼里,只有我杀了多少人......晓星尘,你总说我恨你。你委屈!你无奈!你也恨我!你很不得杀了我!可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啊?你毁了我这么多年来的信仰!你用你的尺规当着全天下审判我!你把我最后奔向光明的路毁了!你亲手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

“我他妈不该恨你吗!”

“如果我死了,那也就算了,可偏偏我活着!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就用你的仁义道德,当着我的面,把我的一切都毁了,让我明明活着却像个死人那样什么都没有,连那些个走尸都不如!”

他控诉着,忽然胸口一滞,那股一直强压着的甜腥再也压不住,一口呛出来。晓星尘愣愣的,无暇思索他话中更深层的含义,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他看着薛洋一口口咳着血,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吐个干净。耳朵中嗡嗡作响,四周的一切都仿佛不真切,却偏偏薛洋说的话一字不落清清楚楚,直击心底。

薛洋说什么?他说他太恨自己了?因为自己杀了唯一待他好的人?晓星尘自问这一生都不曾有意杀害无辜,更没有害死过薛洋的什么人。

唯独一次,便是他用霜华杀死了自己。

所以,他,是药?

他晓星尘,是拯救薛洋这只恶鬼唯一的药!

他瞪大了双眼,喃喃道:“你又骗我……你又骗我了,薛洋。”他不相信了!无论薛洋说什么他都不敢再信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薛洋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算了。”他低下头,片刻后慢吞吞地开口,像在试探道,“道长,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就不能和我说两句好话吗?”

哪怕是一句“一路走好”呢?

他不再奢望其他,只盼着能离那温热的火光再近些,罢了。而晓星尘已彻底被他乱了阵脚,看不见他眼里灰蒙蒙的死气,在他开口时泛起的希冀,慌不择言只有疾言厉色地斥道:“你又在装模做样地去骗谁?你刚刚还说你杀人才能活的最久,你现在说你要死了?怎么,你想让我给你几句好话让你死得舒坦吗!你杀那些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他话音刚落,那原本颓然立在几步外的人突然像是发了狂,转眼已至身前。他疑心有诈,迅速去摸霜华,下一刻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块石雕,僵硬不已。

唇上的触感温热柔软,好似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入了心脏,将理智与恼恨扎了个粉碎。

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晓星尘一把推去却没有推动,双手掌心抵在薛洋胸膛上,这才发觉看似单薄的少年原是这样结实,肌肉线条紧实流畅,不禁一惊,挣扎的动作有那么瞬间滞住。

薛洋却逮准了这一刻,将他的两只手腕给牢牢钳住,短暂的缱绻过后像只疯狗一样撕咬啃噬着,毫无一丝怜惜之情。血味在唇齿间蔓延,晓星尘吃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想躲开,薛洋察觉了他的意图,顺着他的动作快步往前,“咚”地一声,两人一齐撞在石壁之上。

“晓星尘,你知不知道......”薛洋一手垫在晓星尘脑后,一手顺着他的衣襟攀上胸膛,停留在了他修长的颈间。只需那么一握,再一用力,这个左右了他两辈子的人便会随着一声脆响,恩怨苦痛烟消云散。然而那只手犹疑着,指尖薄茧擦过晓星尘雪白的肌肤,留下淡红色指纹。薛洋忽然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呜咽,放开了晓星尘的唇,低下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晓星尘,每一次要我命的都是你!”

已经举起来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中,原本蓄积在掌心的灵力散去,晓星尘垂下眼帘,正看到薛洋半张埋在他肩窝的侧脸,那只凝住的手颤抖着落在了薛洋的肩上。

他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做。

不过是一段孽缘。一切因他而起。

如果说薛洋当真一直在恨他,因为恨他而恨这世界,如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改变,如果薛洋这么做能消弭一些怨气......

那,便由他去了。

刺痛自颈间传来,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滑落了衣领,晓星尘再也忍不住,眼角一滴清泪坠下眼睫,又被舌尖卷走吻去。

正当此时,一个凛冽清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薛洋像是受了惊,猛地一把推开晓星尘,望向黑暗处。

金光瑶也不知在暗处究竟站了多久,此刻燃起指尖一点火光,平静地看着他二人,似乎对发生的这一切都毫不意外,见没有得到回应,便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道:“叙得差不多得了,那边等着开始呢......”

薛洋深吸一口气,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表情,也不敢说多一句好话,生怕那人会更恨自己,恨他杀人,恨他为恶,恨他凌辱欺压,恨他这种肮脏的东西竟在觊觎不该有的光。他向前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冷冷道:“晓星尘,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上辈子一样一死了之!我,会让全城的活物都给你陪葬!”

金光瑶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滑过一抹讥笑嘲讽,随即转身离开这间石室。那明显不合身的衣摆拖曳在地上,竟不是他自己那件牡丹底纹苏绣白袍,而是玄色宽袍。拢在他单薄的身上,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薛洋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都以为对方恨自己,都因自己对对方暗戳戳的情感纠结,都刻意地做着让对方更恨自己的事。

瑶瑶到是看了个快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无负其八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玄门百家又疯了(魔道祖师cp集合)
连载中蕲蛇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