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子衿其七

长剑贯下,将又一具游荡的走尸穿在剑刃上。执剑人灌入灵力,剑上金光大盛,将那具可怜的走尸拦腰震得粉碎。

粘稠滑腻的血浆顺着锋芒缓缓留下,在地上落下一片污浊。

“真恶心!”执剑的小公子拧着眉毛,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但一看另一边那人气得鼓鼓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一扬下巴道,“现在,我可比你多了!”

蓝景仪提着剑匆匆赶来除尸,却扑了个空,一见他这副狂妄的模样气得眼珠子差点翻到天上去,道:“你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你带的那几条狗的功劳!要不是它们闻着味儿帮你找猎物,就凭你这两下子,怎么可能超过我?”

这三个小辈从来不曾被独立交付如此重要的任务,一个个内心即激动又紧张。临行前魏无羡摸着他们三人的脑袋,像在观赏什么稀世珍宝,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口里连声叹道“孩子长大了,长大了”。弄得金凌瞪他,江澄骂他。

被江澄、魏无羡按着脑袋叮嘱教育了一通,蓝曦臣、蓝忘机又宽慰了几句,这才勉勉强强被放出来。

虽都已是成年人了,却依旧是小孩心性。好不容易摆脱了长辈的碎嘴,甫一出门,金凌和景仪便放飞了自我,规矩和嘱咐通通靠边站。那两人一言不合便下战书,一定在比杀邪祟上一决高下。

既然是比试自然有输赢,有输赢便一定会有不服。于是这一路下来,两人就没有片刻的和平共处。蓝思追不止一次地深刻意识到,家训中的“慎言”二字果真是至德要道,并深刻反思为何当初没有和含光君学禁言术。

听见蓝景仪把自己所有的成绩都算在灵犬身上,金凌憋着一口气怒道:“你少搬弄是非!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偏偏说是我是靠仙子!仙子,公主过来!”他一股脑唤来一群大大小小的灵犬,又转向蓝思追气势汹汹道,“思追,你帮我牵着它们!不许叫它们帮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行!”

莫名其妙地被塞进手里七八条绳子,待蓝思追反应过来,身边已经被一群伸着舌头,欢快地摇头晃脑的灵犬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是平时胡闹也就罢了,可眼下三人尚有要事在身,这样下去实为不妥。

蓝思追叹了口气,刚想出言劝架,那俩人却又齐刷刷地把脸转向他,然后齐刷刷道:“你,做个见证!”

蓝思追脸上刚堆起的的微笑又崩坏了:???

话音刚落,身边两人又“刷”地一下散开。

蓝思追万般无奈,只得独自带着一群莫名兴奋的灵犬,循着风邪盘的方向前进,走两步还要等等那两个大孩子。

这可真是太难了。

一炷香后,那两人似是有了收获,终于舍得回到蓝思追身边。金凌插着一只怨灵,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蓝景仪道:“思追,大小姐问你话呢!”

蓝思追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唤自己,回过头温声道:“金宗主自然是厉害的。”他本想唤他阿凌,却又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换了个词。语气依旧温柔宠溺,却不觉间疏离生分了许多,谁知他这下却捅了马蜂窝。

金凌难得没有因被叫大小姐而张牙舞爪,但他仿佛更生气了。蓝景仪见他脸刷的黑了,莫名其妙凑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了,却被金凌一剑逼开。

这一剑虽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却同往日玩笑似的比试对练完全不同,雪刃闪着寒光劈下,带起一片银灰。蓝景仪没想到他会突然下狠手,吓得往后一跳躲开,顿时七窍生烟道:“你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砍人?”

金凌挽了个剑花把剑背在身后,几步赶上去抓住蓝思追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蓝思追从来唤他都是阿凌或者如兰,从不会这样生分的。

说来也奇怪,其他人若敢叫他金如兰,那他必然落得个十分难看的死相。可蓝思追除外。他暖阳般的声线唤他的字时,总是带着一丝宠溺与纵容,甚至些许连他本人都察觉不到的亲昵暧昧。

可刚刚蓝思追叫他什么?金宗主?谁是金宗主?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金凌盯着蓝思追的眼睛,像是要一直望进他心里,好从中探究到那些深藏的情绪。

他这么一问,蓝思追立刻想起了什么,面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无措,但他马上回过神来,一如既往地笑道:“怎么会?我没有生气。”

金凌皱紧了眉头,几步赶到蓝思追前面堵住他,不依不饶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饶是蓝景仪再迟钝也能猜出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以往思追从来都会让着这位大小姐,从不曾真的生过他的气,怎么这次竟好像不太对劲了?当下疑惑道:“思追,金凌,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虽然问的是两个人,但他已经在心底肯定,必然是金凌对蓝思追行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金凌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有些心虚道:“不就是我不小心......”

“无事!!!”蓝思追忽然提高了音量,吓了两人一跳。

这下傻子才会信了他的话认为无事!蓝思追乃是最得蓝家真传的人,从不随意大声打断他人,可他刚刚那嗓子简直称得上是咆哮。

蓝景仪嘴角抽搐,讷讷道:“思追,你没事吧?”又转向金凌不满道,“你怎么惹他了?”

一看见蓝景仪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就火大,不耐烦道:“我怎么惹他了?我没惹他!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了!”

蓝景仪云里雾里,其实金凌亦是满头雾水。不就是拉掉了抹额,何至于气到这种地步?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了,怎么还没完没了?这蓝家抹额既不是什么鲛珠凤翎一类的稀世珍宝,也不是瓷器古玩掉在地上便碎了,不过是沾了些尘土罢了,何必这样小肚鸡肠,咬紧不放。

“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凶什么凶啊?”蓝景仪更是没好气,“都是江宗主和敛芳尊宠着你,你才会骄纵成这般模样!就不能好好道个歉?”

金凌气得脸红,瞪圆了一双好看的杏眼:“我没道歉吗?你问问蓝思追我是不是道过歉了?分明是他不领情,他小气。不就是一条......”被蓝景仪这一气颠倒黑白,数落到家教上气得发昏,金凌说到这儿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伸手就要去抢蓝景仪的抹额,想要证明这不就是一条破抹额吗?就连蓝景仪他都根本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赌气记仇!

谁知他手刚伸到一半,便被蓝思追给截住。整只手尽被握进那宽厚的掌心,修长五指压在他的手背上,因太过激动而没控制好力道,留下了几道通红的指印:“阿凌,不可。”

金凌下意识地心一慌,抬眼看去,却见他严肃认真的神情,一时间忘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任他抓在掌中。

这是怎么了?他这一声“阿凌”叫得竟这样惊慌失措,还带着些严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汹涌在内,让人觉得分外陌生。

金凌作案未遂,回过神来的蓝景仪后知后觉脸色大变,忙扶住额前那抹卷云纹,感激地看了眼蓝思追,语无伦次道:“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休想打我的主意!我蓝家人端方君子,对断......”他刚想说对断袖之事甚为不齿,就想到了一脸严正的含光君和坐在他膝头浪|叫的魏无羡。当即面皮便有些绷不住,俏脸一红,改口道,“总之我对男人是毫无兴趣!”

他义正言辞,警惕万分。蓝思追想要阻他,他却早已退出好几丈远,和金凌拉开十分避嫌的距离,根本碰不到他。

金凌一愣,蓝景仪竟以为自己喜欢他!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他刚想骂回去,却听他十分郑重地补充道:“抹额乃重要之物,非父母妻儿岂能触碰?拿了抹额就要负责到底的!所以,你,离我的抹额,远!一!点!”

蓝家还有这样的规矩?

摘了抹额,便如同解了黄花姑娘的裙带那般,是要负责的?

这下金凌彻底愣住了。到嘴边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怪不得蓝思追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若是按照他家规矩来,他金凌这厢岂不成了毁人清白的登徒子?

需要他负责吗?为什么竟有些莫名的期待。

金凌有些混乱,内心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何感受,但一见蓝思追红得发紫的脸,却又忽然冒出一个万不该有的念头:

蓝思追乃是姑苏蓝氏得意门生,小双璧之一,家世德行修为在仙门一众后起小辈之间均是数一数二,相貌也是芝兰玉树一等一的俊美。即使曾是温姓,可如今他那一脉温家氏族已然平反。甚至凭聂怀桑隔三岔五便跑金陵台,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拉着自己喝酒吟诗来看,他姑姑温情还有入主聂家的趋势。

这样的人若是同金陵台联姻结盟,他便一举两得,即拉拢了蓝聂两家,又可得一贤良温柔、俊美无双之良妻,倒担得起这般配二字。

且他金凌虽尚年轻,却好歹也是一宗之主。财大气粗的,还养不起一个新嫁的媳妇?若他当真需要为扯掉了抹额一事负责到底的话,他是有资本、也会对他好的。

想到这儿,金凌的脸有些发烫,悄悄拿眼角觑蓝思追。正琢磨着该怎么把“我会负责,我会给你个交代,我会对你好,放心”这种话说的委婉含蓄,不**份。即要有男人的担当,又不像那种些风月轻浮之人许诺无知少女时那般下流。却听那人轻轻说道:

“无事,意外罢了,阿凌不必放在心上。”

金凌一噎。

什么意思?他都快在瞬息之间把联姻之事想了个便,甚至开始在心底演练该如何跟父母舅舅解释。

结果,蓝思追告诉他,用不着你来负责?!

这可真是兜头一盆凉水,浇灭所有热情!

金凌把剑一抱,扬了扬下巴,状似满不在意道:“那便好,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蓝思追含笑望着他,不知为何,这柔煦的笑意中竟有一瞬间的悲凉掠过。

这时,蓝景仪眨眨眼睛,发现这俩人的状态一个比一个的不正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怀着一颗求知的崇敬之心,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突然间想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严厉道:“金凌,你是不是在学魏前辈,想要个蓝家道侣!?”一定是他先想勾搭蓝思追未遂,所以现在又来强抢他蓝景仪的抹额!

一定是这样!

逻辑通顺,合情合理!

丧心病狂!简直是不可理喻!

还好思追识破了他!然而——

“……滚!”金凌言简意赅,白眼都不想分他一个。

蓝思追抿了抿嘴唇,示意景仪不要再说了。他了解金凌,若是再继续挖苦他下去,这位娇少爷怕是要生气的。

思追不想他继续这个话题,蓝景仪自然是听的。只是闭嘴前万般不甘心,于是便十分大声地“嘁”了一还有声,随后便躲到蓝思追的身后,好和金凌拉开距离。

蓝思追依旧不动声色。

似乎是十分害怕自家人被占去了便宜,景仪善意地伸出手拉住蓝思追的手腕,带着他退了两步,拿眼恶狠狠地去瞪金凌。

关于蓝景仪的脑子不大正常这一事,金凌早已在心底有过结论,且每一次都打定主意坚决不再和“傻子”一般见识。可决心向来就是要被人打碎的!

他一看到蓝景仪此刻防他和防贼一样,顿时一股无名火起——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好像肥猪拱白菜已成事实一般?

况且这俩人一齐退后躲他的样子,还有握住那截皓白玉腕的手,怎么瞧怎么刺眼。他刚想拿“蓝家人刻板泥古,这样的道侣我才不稀罕”这句话怼回去,却突然想起他刚刚好像确实意淫了那么一瞬间蓝思追嫁到金陵台的画面,于是好端端一句话到嘴边顿时打了个转,就连气势都下了半截:“我告诉你们!蓝家人除非送上门来,否则我才不会要的!”

“嘿?我们蓝家家教严谨,人人皆是清雅君子,人中龙凤。别以为你是金宗主了,有权有势蓝家人就会向你低头!更不会有人赶着倒贴你!别做梦了!”

金凌想反驳,却发现蓝景仪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至少蓝思追一定不会。

一牵唇角,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他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为拽掉了抹额的是他而窃喜,还不要脸地幻想蓝思追?就算是抹额掉了,也须得是真正的两情相悦之人才可结为道侣啊。真是可笑,原来只有他这个外姓人才幼稚地将此事看得极为重大。

他从蓝思追手中接过灵犬,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索性闷哼一声自顾自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得魏无羡的声音隔空响起道:“金凌、思追、景仪?你们还好吗?”

“魏前辈???”

乍一听到他的声音,蓝景仪又惊又喜,四面八方找了一遍,转了好几个圈却还是没找到他人。然而魏无羡就好像能看到他们一样,又道:“别找了!我和你们含光君在一块呢!传声符,是传声符!”

他这么一说,蓝思追才想起来出发前魏无羡特地做了两张简易的传声符让他们带在身上。传声符不比传声法器,只能在特定范围内或特定两人之间传话,能听到他的声音,那便说明,他们相距并不远。

“前辈,我们还没有找到阵眼的位置,不过......风邪盘显示,应当就是在这附近了。”刚刚几人闹过一场,谁都弄不清楚具体情况,最后还是蓝思追最靠谱,替其他两人回答了。

金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蓝景仪一听快找到了,好奇地凑上去看。

魏无羡:“哈哈,没想到你们速度还挺快!我和蓝湛刚刚封了非毒这一魄,非毒、伏矢二魄所归丹田、会阴,相距不远,你们小心一些,如果有异常,我和含光君便过去。”

孩子们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毕竟自小护在家族中,要么千娇百宠,要么涉世不深。金凌那骄纵的性子,还有蓝家人脑袋一根筋的处事习惯,魏无羡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得很。万一中了圈套,或是三个孩子自己先吵起来......

魏无羡还是决定再和含光君当一次奶妈。

金凌仿佛一下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鼻子一哼道:“谁用得着你?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处理好!就知道瞎担心,和我舅舅一个样!”走到哪跟到哪。

传声符骤然便没了动静。蓝景仪唤了好几声还是没反应,遂大怒,道:“你喊什么凶什么啊?魏前辈和含光君担心我们这不是正常吗?你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好不好!多让人寒心啊!你看看魏前辈都被你说的不想讲话了!”

金凌被这么一说也回过味儿来,不安地看了看传声符,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好意思回过去,闷声道:“行了行了!算我知道了还不行嘛!你离我远点!别好像你什么都是对的一样。”

两人终于走远了,蓝思追沉默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中明镜似的,以魏无羡的性子,就是说得再难听十倍他也不会知难而退,突然断了传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临时遇到麻烦了;另一种是......他们已经动身往这儿来了......

蓝思追突然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关于七魄的学说有种说法是对应人体七轮,分别大概是百汇,天目,洪声,檀中,巨阙,下丹田,会阴。当然啦关于三魂七魄历来说法不同,此文只是以此为参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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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子衿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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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百家又疯了(魔道祖师cp集合)
连载中蕲蛇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