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子衿其七

城中怨气仍未散去,飘荡在街角巷口,丝丝缕缕仿若飘纱。一只被吸引来的怨灵从房檐后探出,见有人来了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被一道亮紫电光抽得粉碎。

江澄冷然道:“畜生!”说罢头也不回,继续循着手中罗盘的方向前行,蓝曦臣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行了近半个时辰,两人已然离开义城,置身一片荒郊。一路上除了偶尔打散游荡的怨灵时能听见身后人的动静,其余时候甚至根本感受不到那人的存在。这样互不打扰、两不干涉确实正是江澄想要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恨极了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

蓝曦臣他怎么一句话不说?难道和他在一起真的就无话可说到这般地步?

江澄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盯着蓝曦臣,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那张脸上的惊讶和愣怔时顿住。

有什么好说的?

僵持了半晌,江澄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继续赶路。

“晚吟......”

“别叫我!”江澄加快了脚步,没有回头,依旧只留给他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杏眼中明亮的眸光却瞬间黯了下来。

他还是不敢直视蓝曦臣的眼睛。世家公子第一的温润俊雅太过名副其实,又或许是他是真的投入了已封藏多年的真心,一切的一切在那晚之后就都不对劲了。那张脸对江澄来说,就像是某种致命却又让人上瘾的蛊,只要一沾上,就须得拿出十万分的决绝和冷漠才能移开视线。

他江宗主一世孤傲冷漠,却偏偏在那一晚失了分寸,沉沦在一个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梦境中。就连江澄自己都说不清楚,那一晚他究竟是感动还是心动?心动又有多少?

那夜洁白抹额揉皱在他皓白的腕上,男人在耳边轻声呢喃,柔软唇瓣鲜亮欲滴吻得缠绵入骨,上扬眼角染上绯红。

像冷水架在烈火之上,一点点温热,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滚烫地翻着气泡,把那些压抑多时的情感无限发酵,呼吸一声沉过一声,近乎粗鲁的动作,像是要把对方狠狠揉入骨血的力度......

攻城略地间,却又极尽温柔。

江澄甚至能想象到那夜承/欢在下时他是怎样的神情。

昔日的高傲冷厉丢得一干二净,只余情动不能自制,只想缠住那人和他一起坠入万劫不复,想要更多,又无力地去抗拒。

结束后,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觉得荒唐与无尽的惶恐。

他说让蓝曦臣忘掉,自己却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一闭眼,眼前的黑暗便浮现出那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这也是他为何不敢再多看蓝曦臣,也不愿与他独处。

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倘若继续沉沦下去,他终究会陷入泥潭。

因为他根本拒绝不了蓝曦臣!

谁也不知道,他每一次看似绝情冷漠地推开蓝曦臣都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决绝。天知道他其实有多么留恋那人的怀抱、那人的吻、那人的温柔。可他不敢,不敢赌上尊严去换一个不知好坏的结果。

金光瑶死时,他亲眼看着蓝曦臣眼中的光都熄灭了,那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当时不觉有什么,对魏无羡的愧疚与心痛压过了那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可一旦想明白了什么,那曾经藏在深处的感觉又重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直到将他淹没。

蓝曦臣,他本是爱着金光瑶的吧。这么多年来,他心底一直都有那个人的影子的吧。

那些年闭关时,他都在想什么呢?

或许射日之征时他们彼此的确皆有过那么一瞬年少时的心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陪在蓝曦臣身边的却不是他。甚至连那时的心动,也许不过是同病相怜,想要拥抱在一起取暖慰藉的渴望。

云梦的水太冷,终是比不得兰陵那温暖的烟火气。百里荷香,也终究不及高台牡丹。他冷硬到骨子里的江宗主,又如何能比得过那温婉玲珑的金光瑶?

这让他如何去赌?如何去试探?他怕得到的结果真的是像自己想的那样,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更不想承认自己输。

执掌江氏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在一件事上怕到极致,也卑微到骨子里。

能在那人靠近时躲开,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了。

江澄闭上了眼,唇角无声地漾起。一抹讽刺的笑,手中的三毒紧了又紧,他恨这许久不曾有的无力。蓝曦臣仍在唤他,他一概不理,只顺着罗盘的指引向前。

魏无羡临行前给了每一组一个改造过后的风邪盘,顺着十方之位前进,罗盘会将他们带到阵眼所在的位置。不得不说魏无羡平常虽大大咧咧不正经,关键时刻却还是靠得住的。谁知凡事不禁念叨,刚在心里夸两句,这块罗盘便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疯狂地原地打转,一圈圈转得江澄脸色越来越黑。

蓝曦臣看出他神色有异,上前几步道:“发生什么了?”

江澄不想讲话,把罗盘往他眼前一送,让他自己看。

此时已经离了义城,高大的城门隐没在暮色之中,远远的被抛在身后,颇有苍凉之色。四周具是荒原枯木,无一丝人气,更无半分阵法的痕迹。不是说每个阵眼都会以凝魂之人的生前之物压阵吗?这附近平静得出奇,一眼望去,除了枯黄苇荡就是虬木,一口破败的枯井孤零零隐没在草木深处。

江澄已经习惯了和魏无羡夜猎一出问题就先在心底大骂魏无羡,多年来这习惯也从未变过,以至于夜猎时怒斥自家师兄不靠谱已经成了必须步骤。

蓝曦臣见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微微一笑。他这爱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和年少时一模一样,两腮微小的鼓动和睁圆了的杏眼,再加上他强行压抑装作平常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轻咳一声,他以朔月开路,斩断荆棘枯枝,走近那口枯井。

江澄正在狂敲罗盘,却见那井边白影一闪,那人竟直接从井沿翻了下去!

“蓝曦臣!”江澄心中一紧,几步冲过去,趴在井边向下望去。这口井也不知多少年了,早已干涸,井下铺着厚厚的土灰和枯草落叶,却就是没有那抹刚消失在下方的白衣人影!

难不成这口井会吃人!

蓝曦臣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下去了,一连唤了好几声都没有人答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来不及多想,江澄在半空中祭出紫电以防万一,纵身跃了进去。

然而他并没有踩在井底松软的泥土上,而是落进了一人坚实的臂弯。江澄一惊,紫电没什么反应,说明这下面并没有危险。然而一抬头,他险些被气死在原地。

从上面坠下,穿过了井底的结界,他竟是直接落进了蓝曦臣怀里!紫电非但没攻击,反而绕在他俩身上,敛了电流,欢快地蹭来蹭去。

好一个叛徒!现在居然连他的灵器都和魏无羡一样向着蓝曦臣了!他蓝曦臣怎么就那么好?

江澄脸上的表情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却还是强作镇定地从蓝曦臣怀里跳下来,脚一沾地便窜出几步远,和他保持距离。

原来这口井是个结界,在外看来不过是一口干涸的枯井,其实却是“界”的入口。井下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青砖垒得整齐,一条笔直的甬道通向前方的黑暗。

掌心还残存着那人的余温,蓝曦臣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将手中的燃火符举向前方,跟在江澄身后,缓缓踏入了那方未知。他的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背影,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步伐,他却好像永远也跟不上。

记忆中,他似乎真的很少能够和江澄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江澄都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初时江澄一心只扑在振兴莲花坞上,那他愿意等,等那人什么时候停下脚步回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这么多年来都只是默默地守着,甚至不敢让那人知晓。因为他知道,江澄要强,不愿欠人什么。他不想自己的心甘情愿,最后却换来了晚吟的清算扯平。

魏无羡与忘机互表心意时,他是真的很开心,除了弟弟多年夙愿得解,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庆幸。庆幸江澄原来不爱魏无羡,庆幸云梦双杰并非是那种情感......

可他做的却好像远远不够,那人依旧不愿回头看看他......

就连那晚,他想好好看看他的晚吟,想看他身不由己的动情,想占有他的双唇,想亲吻研磨他的面颊。

可他仍不愿。宁可背对着,浑身颤抖,攥紧了枕头,也不想面对他。

于是向来雅正温润的泽芜君失控了。

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是只能从身后环着他?凭什么,明明是那人先吻住了他,却又要把他推开?说什么忘了吧,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凭什么这样对他?

于是他什么都忘了。雅正?温柔?体贴?只剩下近乎凶残的攻势,好像所有的难过、不甘、委屈他都要在床笫间的片刻温存全部索要回来。

直到身下的人哭了,声音压抑着细若蚊蝇,却抖得厉害,他才如梦初醒,动作猛然顿住,目光凝在那人身上的一片狼藉上。

他都干了什么啊?他竟以这种方式逼得骄傲的江宗主丢盔弃甲低了头。

可他只是不想再做一个影子,只能跟在心仪之人的身后,望着那若即若离的背影而已。

燃火符烧尽了,直到余灰落下烫到手指,蓝曦臣才蓦地回过神来。

光源陡然消失,江澄轻哼一声,指尖符咒凝起一团火光。这条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平直前进一段距离后,开始陡峭地向下,时不时拐一个弯,环形通向地底,近半炷香后才走到尽头。

一扇石门立在面前,一座残碑孤零零地蜷缩在石门脚下。

“写的什么?”江澄抱臂立在一旁,蓝曦臣俯下身读石碑上的字。

片刻后,蓝曦臣站直了身子道:“‘寒水羁念鄂州月,温曲不拒沪上花,此生难全连襟双花。’像是一句判词。”

江澄冷笑一声:“故弄玄虚。”说罢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石门。

紫电内心OS:劳资就是得意蓝曦臣,你管我。不光他,他家朔月裂冰ne也瞅着稀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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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子衿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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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百家又疯了(魔道祖师cp集合)
连载中蕲蛇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