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心情很糟糕,非常糟糕。
他一脚踢翻了一家店铺堆在街角的杂货,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在店铺木门上狠狠砸了两拳。
此时天还没亮,整条漆黑的街上空荡荡的,传来“叮叮咣咣”的摔打砸骂声。那被砸了门的店家从睡梦中被惊醒,骂骂咧咧一开门,正对上那黑衣少年阴森森的可怕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说真是晦气,大半夜的哪来这么个吓人的家伙。那店家指着木门上砸出来的一个窟窿,张口骂道:“你怎么回事?你这死疯子干嘛来的,你赔我.....”
他突然闭嘴了。因为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已嵌入他的脖颈,再多说一个字,喉咙的震动便会让这把剑在脖子上开出一个口子,血溅当场。
薛洋见他话说一半,阴恻恻问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骂的吗?哦,对哦,这样你说不出来。”说着拿剑身在店家的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这样才对嘛!真乖!少说两句,乖乖听话,薛爷我还能给你把舌头留下。”
那店家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个不好得罪的厉害角色,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借着门口悬挂的灯笼那微弱的火光,他更加惊恐地发现,这少年的脸颊,剑身剑柄,黑袍内衬着的白色衣领上,都溅着暗红色的斑驳血痕,顿时魂不附体,翻着白眼就往后躺倒过去。
薛洋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经吓,迅速收剑防止这人倒下时划在剑锋上:“废物!”薛洋嫌恶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却又转回来,踢得那店家一个轱辘滚进门里,又随手把门带上。
欺负了这怂包一顿后心情稍微好了点,这才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夜色中。
若是以前,要有哪个不长眼的这么说他,早横尸当场了。
薛洋也不知道为什么重活一世后,杀人放火这种前世信手拈来的事会竟变得麻烦起来。看着有过嫌隙之人在自己手下挣扎尖叫,他除了添堵竟一点快感与喜悦都感受不到。难道复活他的是个什么宅心仁厚的正人君子,帮他重生的同时把那些恶心的悲天悯人念头也给他强行灌输进去了?薛洋越想越暴躁。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拿回降灾,第二件便是去寻仇,找常慈安算账。
可气势汹汹踹开常府大门时,看着那一院子挤在一起的男女老少,握着降灾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明明恨得要死,却偏偏下不去杀手,还要留仇人一家过年吗?薛洋气得眼眶都红了,冲进院子里,对着他能看到的东西砸打劈砍,像个小孩子那样肆意地宣泄情绪,不知所措。
最后,他真的如那个人说的那样,只要了常慈安一条手臂便落荒而逃。
他怕再不走,他会忍不住一个手痒又灭了常家满门。
薛洋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啊。他知道自己的恨已经不纯粹了,他因为一个万分讨人嫌的明月清风正人君子,开始变得像自己曾最瞧不起的样子。
茫然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天已微亮,薛洋才停下了脚步。借着最后的星光,他在溪水里看清了自己的脸。“真他妈的脏!”他盯了半晌,忽然将脸整个埋进水中。清凉的触感让他陡然清醒过来,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些什么。
有一件事,他还没有做。
薛洋洗净了身上沾的血迹,白色衣领洗不掉了,索性一把撕了丢在路边。
万一那个人还在他要去的那个地方,看到他这一身血污,会更瞧不起他的吧......
从栎阳到义城,一路上也不见多少人。前世义城惨遭薛洋毒手,几乎无一幸免。据说如今城里城外怨气冲天、凶尸遍地,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也只有薛洋这个始作俑者还有这胆量和勇气能再回这座鬼城看上一眼。
行了一日,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夕阳下孤城苍凉的轮廓。原本通向城门的路荒废已久,生满杂草灌木。薛洋一边拿着降灾开路,一边留神四周的鬼气。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在路边一丛灌木丛中大剌剌坐了下来。
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扔进嘴里,薛洋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自言自语道:“晓星尘啊晓星尘,哈哈,我薛洋又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生气吗?恨吗?不服吗?哈哈,那你倒是回来啊......”他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他想起来魏无羡说过,晓星尘回不来了。呆滞半晌他才发出声音,干巴巴的:“就宋岚那个废物,嘁,我就不信他还能把你魂儿凑齐。”
那时他被金陵台清理,奄奄一息昏死路边,就是在这个地方遇到了晓星尘。
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如果他没爬到这里,就这样在哪个小角落孤零零地,死掉也就死掉了,犯不着拖谁下水......
他躺下来,像当时身受重伤那样瘫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说个没完,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薛洋被狗叫唤回神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睁开眼,只见一条高大的黑鬃猎犬从自己正上方一个飞跃,奔驰而过,跨过他时还向下投来一个不屑的目光。
薛洋大吃一惊,刚要坐起身来看看情况,紧接着又是一条。
然后第三条,第四条......
薛洋目瞪口呆:这种级别的纯种灵犬极为少见,没有一定财力实力的修士根本养不起,甚至见都见不到。此刻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七条这样的贵族犬从他面前闪过,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忙起身揉了揉眼睛。
那群狗明显都是有主的,此刻飞速地冲着义城城门的方向奔去,应该是主人在用某种方式呼唤他们。此种灵犬有灵,如此焦急地奔向一个地方,怕是他们的主人遇到了什么危险。
只犹豫一瞬间,薛洋身形瞬动,拔足狂奔,也跟在那支狗队后面疾驰,身后尘土飞扬。
义城的大门锈蚀得更加厉害了,角楼已经坍塌一半,一地碎瓦残砖。犬队还在狂奔,薛洋无心在意这些。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此刻深陷义城某一处的那个人,应当是个故人,不论是敌是友,他都有必要去见一见他。
犬队发现到后方远远地跟了一人,但似乎是察觉到那人不带恶意,也没有理会,一路将他领至一座老宅前。
薛洋停下脚步没有跟进去,无声地翻上房檐,小心翼翼地压低了身子,向宅子内探去。
能养得起这么多黑鬃灵犬的人,全仙门也找不出几个,且几乎都是上面那几大门派的大人物。江家不养狗,夷陵养不起也不敢养,那就剩下蓝金聂三家了。这三家的大人物哪个都不是吃素的,这是薛洋前世就得出的结论。虽然他上辈子还是把这几家惹了个遍,但这一世他不想轻易得罪这些所谓的君子。
不管他服不服,都得承认,金光瑶说得对:“得罪小人好办,得罪君子难缠。”
此刻对方身份不明,薛洋不敢贸然露面。万一是个结过仇的,自己再打不过人家,得不偿失。
正思索着,那老宅前厅的大门“轰”地被向两旁掀飞出去,滚滚黑气裹挟着一个金色的人影跌跌撞撞滚出来,四周忽然喧声四起。那群灵犬一见人出来,一窝蜂地围上去,隔空撕咬那些缠在那人身上的黑色浓雾。
薛洋静静地观察着,没有动作。初进义城时他并没感受到太剧烈的怨气波动,甚至直到半炷香前,这间院子内依旧毫无动静,他一度怀疑义城的那些骇人之事不过是外人的谣传。但此刻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义城死过的人太多了,理应像乱葬岗一样处处有怨气,不会集中在某一个地方收放自如。
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整个义城、甚至城外方圆数里的气场。比如说某种阵法,招阴聚煞,将阴邪聚集在一处,一旦触动阵法,便会爆发出来,像现在这样。
下面那人看起来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应该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但他还是一边骂一边挥剑,犬吠与骂声交叠在一起,这画面竟有些似曾相识。
薛洋一边饶有兴趣地在房顶观战,一边在心里悄悄发表评论:
“剑是好剑,剑法使得倒是一般。”
“果然,这种花里胡哨的穿搭和剑法,除了小矮子家没别人了。”
“咦?这不是蓝家的秘传剑法吗?”
“夷陵老祖的符??!”
“还有江家的招式!这小子什么来头?!”薛洋有点惊讶。
正在这时,只见下方那人转眼间剑已回鞘,手执长弓开弓搭剑,瞄准那黑雾中的某一处。
“嗯,看来这人还挺聪明。”薛洋赞叹道。一般这种聚集在一起作祟的怨灵,一定要控制住众灵结合的那个点,一旦那一点崩溃,怨灵也就溃散了,不足为惧。这件事曾经只有修习鬼道之人知道,尽管后来也流传开来,仙门百家也不屑于用此不入流手段降伏邪祟,都以用鬼道辅佐修行夜猎为耻辱。
不过这人倒是不在意这些,值得赞赏。
但薛洋忽然皱起了眉头,盯着那人瞄准的那一点,随后叹了口气,“还是不怎么聪明。”那是怨灵伪造的假象,不是真正的点。
果然,一箭射出后,浓烈黑烟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暴涨。只瞬息之间,整个宅院都笼罩在一片铺天盖地的怨气内。
这种程度的怨气不常见,但对鬼道精修者来说也构不成生命威胁,不过下面那个人可就不一定了。
薛洋正垂眼琢磨着利害关系,忽然那院内的人抬起头望了过来。他并没有发现薛洋,而是在看薛洋身后的房顶,似乎是在掂量以自己残存的体力能否跳上去。然而这一眼薛洋却惊了,这张脸跟小矮子竟有六七分相像!而且,他确是见过这个人的!
“小朋友!”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薛洋纵身一跃,飞速将摇摇欲坠的金凌夹在胳膊底下,抬手就是一连串符阵打出,趁怨灵被压制住的间隙,连续几个跳跃就没了影儿。
走之前还不忘霸气地一挥降灾,以千军之势号令几条灵犬跟着他一起光速跑路......
重活一世逃跑业务还是这么熟练!薛洋厚脸皮地自豪道。
先前写完的,忘保存了,脑子是个好东西,要是有人不想要的话能分我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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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狡童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