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快到了啊……”时非笙突然提起这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时如尘的动作一顿，接着答道：“嗯，春天快到了。”
“这几天应该得空了吧？”时非笙随意转动着手掌中的折扇，随口问道。
“不。”时如尘眉头轻蹙，道：“那件事可能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时非笙：“妃春国？”
时如尘：“嗯。”
时非笙笑了笑，歪着脑袋看向兄长，道：“只是欠他一点儿浅薄的人情罢了，若是太麻烦，就算了，以后另寻机会还了便是了。”
时如尘摇摇头，既不认可，也不反驳，他道：“殷淞和百里接下了，我暂时还会留在寻玄门。”
“时间不多了啊……”时非笙低声喃喃道，又转头对时如尘笑道：“兄长，就别管这些闲事了，找些有趣的事儿做怎么样？”
温柔的嗓音顺着寒风拂去时如尘耳边的碎发，修长白净的手掌微伸，轻轻覆盖在时如尘的手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建议道：“比如娶个妻子如何？”
时如尘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轻瞥了一眼坐姿随意的时非笙，淡淡回道：“既然想要孩子，自己娶个妻子如何？”
“就我这虚弱的身躯，娶什么妻子啊，就算有了孩子，估计也短命。”时非笙未耸肩，折扇随意一扣，说得毫不在乎，“我啊，就想跟这群孩子们共度余生。”
时如尘原本放松的脸上顿时一僵，他眉头紧锁，强硬道：“不可乱说。”
时非笙只是摆摆手，道：“兄长，倒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二十有五了，还如此古板可不行啊……左右你修为如此高深，又何必不染酒水、不近女色，倒不如及时行乐？”时非笙说得极为随意，像极了一个生来风流的纨绔子弟。
“你呢？不也如此。”时如尘不以为然，直接反驳道。
“我怎么能跟兄长你相比？我生来体弱多病，若再不束身自爱，恐怕命不久矣。”时非笙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之事罢了。况且，我们不仅是兄弟，还是血肉相连的双生子。”时如尘反手握住时非笙的手掌，细腻的手心并未留下任何修炼的痕迹。
时如尘深邃的眼瞳直视时非笙晦暗无光的双眼，道：“时陌，做你想做之事便好，其他的交给兄长便是，一定能找到的。”
“再者，这秽浊的血脉，不传承也好。”时如尘深沉的话语，让始终摇摆不定的时非笙的心总算有了些安宁。
他道：“我只是担心你……”
分明是该我承受的命运，为何要让与此无关的你分担，并且一个人背负这沉重的负担。若你希望像个普通人一般，娶妻生子、颐养晚年，我愿意从容接受属于我的命运。
“都会过去的。”时如尘伸手抱住时非笙，交叠的身影，如同幼时一般，始终如此。“所以，别再提起此事了，我会难过。”时如尘神情依旧淡淡。
时非笙脸上总算露出微笑，他挣脱开兄长的怀抱，捂嘴笑道：“兄长，你这话说出来，别人可不信。”
时如尘：“嗯，所以你不是别人。”
时非笙一愣，笑得更加开怀，“兄长，你这话别光说给我听，没用。”
时如尘：“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时非笙起身，往等待自己的猫群中走去，心里暖噗噗的热意还未散去。
执事堂的执事们如此忠诚和爱戴兄长，并非没有道理。
“兄长，今夜元宵，你难得有空，不如一起用膳？”时非笙伸手环住跳入怀中的猫儿，对不远处的时如尘道。
时如尘凝视被群猫包围在正中心的时非笙，他的脸上挂着温柔且惬意的笑容。时如尘点头低沉道：“嗯，好。”
贺寻睦默然，他的面前摆放着宛棋给他端来的小零嘴，都是些猫儿爱吃的东西，然而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望着那极其多样的零嘴，贺寻睦默默后退几步，接着便趁宛棋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反正时非笙本就打算放他自个玩，吃不吃零嘴都无所谓，宛棋也不会因此受罚。
他自在地漫步在寻玄门中，门中四处挂着红灯笼、贴着些许红纸。贺寻睦方才记起，今日是元宵佳节。
只可惜寻玄门中，能够同他一起过节的人甚少。大多时候，大家都身处江湖各地，执行任务。即便身在门中，也多是埋头修炼。
他已经几十年未曾感受过元宵节的氛围了。
不过节日难得得空，贺寻睦打算去执事堂逛逛。
沿着熟悉的道路，贺寻睦很快便进了执事堂。同外边一样，到处张灯结彩，只是堂内一片寂静。
贺寻睦端坐在屋顶上，放眼整个纷华地，只有褚忘离的身影。他手中握着一条赤色长鞭，眼神似有寒光射出。他手臂一挥，长鞭如毒蛇般向远处的石山咬去，瞬间便在石山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习武时的褚忘离，散发着与往日高傲气质不同的狠厉，贺寻睦的视线被他全神贯注的模样吸引住了，下意识蹲在上方看了很久。
过了许久，褚忘离才喘着粗气收回鞭子，他一个转头，便对上了屋顶上偷看的贺寻睦。此时他眼中的狠戾尚未完全散去，看得贺寻睦心里一惊。
褚忘离冷哼一声，将赤鞭收入丹田之中。他一手叉腰，踏着随意的步伐来到檐下。褚忘离上下扫视了贺寻睦一眼，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他撇撇道：“怎么还是这么脏？小脏猫是来找殷沉松的吗？”
贺寻睦低眸同褚忘离对望，轻轻“喵”了一声。
“哼，果然……”褚忘离一手叉腰，脸上挂着不屑的微笑，“真可惜，殷沉松出任务去了。”
褚忘离像是在说什么严重的事情，语气肯定：“小脏猫，他没有告诉你。”
这话似乎在提醒贺寻睦被殷沉松抛弃了一般，贺寻睦默然，想来是今天中午听到的那个任务。
他起身，准备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反正褚忘离嫌弃他，更不会给他吃的，与其留在这里被挼毛，还不如早点儿离开。
“喂，你这小脏猫怎么回事？偷看我练武之后，就这么走了？”褚忘离极其不满，皱着眉仿佛强调般又道：“殷沉松出任务可没告诉你！”
只可惜他的话并没能留下贺寻睦，反而让他的脚步加快了。
是夜，贺寻睦窝在猫窝中，眼睛酸涩，眼皮仿佛数千斤重般不住往下沉。今日发生之事过多，贺寻睦早就累得想睡觉。
幽人居膳庭里，时家双生子用过膳后不久，便听闻下人说猫屋中有事发生，时非笙忙起身离去。临走前，时非笙似笑非笑道：“兄长，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时如尘并未等到时非笙的身影，而是收到了时非笙的一封信笺。只见上面写道：“兄长，有要事要谈，猫屋一聚，望知。”
时如尘眉头轻蹙，销去信笺后，便起身前去猫屋。
贺寻睦张开眼睛时，便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似乎被关在一个铁笼之中。他抬眸望向铁笼之外，时非笙正用手撑着下巴斜倚在美人榻之上。
对上贺寻睦慌张的视线后，时非笙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笑容里隐藏的深意，不容贺寻睦多想。
脑子中瞬间闪过各种血腥的画面，贺寻睦心跳速度创下新高，莫不是时非笙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才把他关在笼子里？现在难道是打算杀猫灭口吗？
“……喵？”贺寻睦颤抖着叫了一声，连带着猫叫声都有了颤音。
“瞳瞳啊，这并非我本意，你懂我的意思吗？”时非笙见贺寻睦害怕地叫了一声，低着眸子俯视着他，嘴里低声喃喃。
“我不懂你的意思！”贺寻睦惊得下意识摇头，一时间都忘记自己不能“听懂人话。”
只是他的这声猫叫，引起了另一只猫儿的附和。他呆呆地望了过去，只见铁笼之中，尺玉霄霄正撅着屁股，尾巴高高竖起，使劲地蹭着铁笼。
“难道……”贺寻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脑子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贺寻睦呆滞地转回脑袋，对上满眼笑意的时非笙。他从时非笙的眼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霄霄叫春了，所以才说非他本意……他望向猫屋各处受到霄霄影响的公猫们，心中倍感凄凉，这猫屋里公猫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婴儿般的猫叫声逐渐逼近，贺寻睦不得不松开扒拉着的铁杆爪子，在不大的铁笼中狼狈地四处逃窜。
时如尘站在猫屋门外，推门的手停在半空，心里有些犹豫。想来时非笙此时应当被猫儿们包围，欣赏着猫儿们的各种姿态，可一旦他进去，猫儿又该逃跑了。
有什么事，非得在猫屋说不可？时如尘正打算招手叫人，让人告诉时非笙，换个地点谈事。就在这时候，一声凄惨又熟悉的猫叫声传入时如尘耳中，那是瞳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