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晤结束后,覃储坐在马车上,语言淡淡,笑道:“景州离京远,又贫穷,俸禄低的可怜。”
想了想,他下结论道:“这探花不如你命好。”
宋协心中酸涩,一时无言以对。
覃储含着金钥匙出生,自是理解不了文人的那傲骨和志向,哪怕是做个小小府官,怕也不愿与他同流合污。
他自然算不得是文人了。
不过是装了点墨水的破研钵,那点玄青从缺口漏下来,本傲的骨也就显得脏污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垂眼温声道:“王爷说的是。”
覃储似乎察觉出什么,沉默片刻,他问道:“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了。
好像是哦。
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都就剩下骨头了。
谁敢不愿意。
帘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似乎想要让宋协信服,那些傲骨的文人过得并不好,他补充道:“不若过几个月,天气凉些,我们一道去景州?”
宋协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宋协的眼淡淡。
他总是这般,好像一片平静的死水,总是掀不起他的任何波澜。
无论是羞辱,恐吓,以至于覃储热烈的情绪,仿若连天的野火,撞入他眼里,也被笼罩着,熄灭下去。
他的那样淡漠态度,让覃储有时总觉得自己过分荒唐,宋协的那样平静下,更加映出他的无措慌乱。
覃储泻下气去,说:“不去了。”
宋协无语。
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但覃储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也就不再过多说什么,只说:“一切凭王爷做主。”
于是在这天晚上,覃储咬着他的肩,湿了的发贴在额前,咬着的唇泻出重重呼吸,仿佛都带了腥甜的气息。
覃储骤然停下,声音压着浓浓哑意:“想要先生弄给我看。”
宋协从腾升的酥意中抽离,好半晌才回过些神来,愣怔着,缓缓地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透过窗,清冷月光洒了满床。
接着淡淡的光,宋协柔了的眉眼盛满皎皎月色,那一点胭脂色自腰际攀上颈间,都蓄在了他咬紧的唇上。
覃储压了又压,才忍住向下的冲动。
好半晌,宋协垂下眼,纤白的指一点点附上腿间。
可他的眉眼始终是淡的,整个人仿佛都要融进那淡淡的月光里,一触便要散了。
唯有在攀上顶点的那一瞬,被**吹过的眼角,才落下一点胭红。
他想要打破那片淡漠,要融进那双眼里。
可没能让宋协发疯,他先要疯了。
他的手揉过他的腰窝,只说:“现在你和我一样脏。”
那后半句随着唇间的腥甜一道咽下。
所以你陪着我吧。
宋协声音里有笑,含着浓浓倦意:“都狼心狗行了。”
“谁又比谁干净。”
几月后的夏,京中长炎的天,将树上的叶也灼得垂下来,有人急急忙忙从府外来,喘着气报告覃储:“王爷,敏王爷出事了。”
覃储那日原是置了气,不愿去景州,可却又着实好奇,文人的那傲骨,能过成什么样,便让四处游玩的弟弟去景州看看。
可这弟弟却不是个安分的人,刚到景州,便要强收那楼中的瘦马。
那小姑娘的家人不愿意,闹到了官府。
覃储抬眼,有些不耐烦:“打点了吗?这点小事也要问?”
那传话的犹豫着,沉默半晌才道:“打点了,可那府官是个不识好歹的,把我们的人赶了出去,还说自会清查。”
覃储挑了挑眉。
景州的那位府官,不正是那年那位探花?
当年他便是唯一一个没给那昏君歌功颂德的,当时只觉是出入世不懂人情世故,现在看来,原来又是一个难缠的东西。
陆白卿紧盯着,不能轻易处理那府官,覃储愁得烦,起身道:“叫人备好马,我亲自去景州。”
传话的一听,殷勤道:“这何需王爷亲自去?何不叫个人吓吓那师醉白……”
覃储剜他一眼:“不用我出手,其他人去不也和你一般废物?”
那人一时不知这是夸还是骂,讷讷不敢说话,只好退出去,正退到门口,却听覃储说道:“等等。”
“去通知先生一声。”
那人犹豫半晌,懦懦道:“可用备宋先生的马?”
覃储沉默片刻道:“不必。”
“只告诉他我出去了就行。”
毕竟当时说了不去景州了,现在可不是打脸了。
另一边,宋协刚泡上茶,还没喝上一口,刚送到嘴边,便听到棠绮一边往里跑一边叫道:“先生先生,王爷派人来说,他去景州啦!”
覃储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印象中的景州贫穷,可如今来看,却全然不是如此。
街市繁闹,玉卷珠帘,尚未走入深巷,浓厚的酒香已扑了上来。
景州地处江南地带,不同于京中,水乡养得那山青葱,人也温温的。
街边小贩操着软语,温声唤过往行人。
那声软软顺顺,听得覃储不由想起在京中那人。
他上前两步,轻而易举就被哄得买下一把木梳。
不轻不重的梳子捏在掌心,却又不知买下作何,顺手放入袖中。
身边清川看得懵,心想不是去送礼吗,买个梳子是做什么嘞?
猛然又想到什么,眼睛都瞪大了。
莫不是对那府官……
虽说他对宋协确实有些意见,可覃储做了这样的事……
于是覃储一回头,便看见清川瞪大的眼,眼神里还隐有一股痛心,幽怨。
这说不了话的人,怎么比会说话的人骂人还痛。
覃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又找不着骂处,忍无可忍,抬腿给了清川一脚。
清川:??????
捂着腿,清川苦着脸跟在覃储屁股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