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宫女孙氏所生,遭父皇厌弃,一直被养在行宫。
不得圣心,意味着可以被宫人任意欺辱。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如此罢了。
直到那年父皇来行宫避暑。
“你就是三弟吧。”那人一身绯衣,站在宫里的桃花树下,眉眼带笑,气质端庄。
我被人避之不及。
只有他常来看我,还去求了父皇的恩典,允我回宫住着,也进了尚书房。我天资并不出众,开蒙也晚,大哥却十分耐心,拨了宫人来照顾我,又常常替我讲解文义。
帝王家冷漠。可夏夜他燃了灯,指着书本一点一点娓娓道来,那时灯光映着他温和的眉眼,窗外的蝉鸣也无足轻重了。
大哥注定要成为太子,乃至日后登基践祚。
而我所求也不过以后能当个闲散王爷,偶尔大哥政务不忙,我们几人一起去长桥。
长桥的荷花最是好看。
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若是能闲云野鹤,四处游历,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
大哥从塞北回来后,突然就病倒了,闭门谢客,只有父皇去看望了一回。
那天,大哥身边的暗卫递了书信来。大哥邀我当夜去太子府,说有要事相商。
他果然都安排妥当。那夜下了大雪,我乘一顶轿辇,从侧门进去。
太子府何时这么冷清?
隔着一道屏风,他在那边咳的厉害,撕心裂肺,也让人揪心。
“忍言。”他靠在榻上唤我。
他说他时日无多。
天不垂怜。
等到我从侧门出了太子府,却又瞧见一个身影立在正门的树下,落了一身雪。
是二哥。
——
端木嵩得了密信,说太子自回京便病倒了,一直不见好。
原先他还能安慰自己,父皇器重皇兄,定让太医仔细去照料着,皇兄虽然体弱些,也必无大碍。
后来密信一封接着一封。
司徒家在燕京的眼线密布,只是太子府陆续把侍奉的下人打发了大半,一时竟然没有更可靠的消息传出来。
直到有一封写到,太子恐怕是得了疫病。
疫病!怎么会?是哪里出了差错?
端木嵩急忙令人备马,他等不了回京的旨意,满心只想尽快赶回去,自己亲眼去瞧一瞧。从塞北到燕京八百里,他单人单马赶了三天,入夜才赶回来。
燕京正下起了雪。这场雪来的早,皇兄必定会高兴,瑞雪兆丰年。
端木嵩让小厮进去通传,可守门的小厮梗着脖子说,太子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他冷笑一声,你可知我是谁。
不过两年未在燕京露面,竟然都有人敢拦他了。
可是太子殿下已经歇下了,谁也不见。
那小厮站在门口,不卑不亢。端木嵩只想抽剑劈了他,忍了又忍。他无旨归京,已是大不妥,若是再惹出祸患,父皇必定动怒。再牵扯上皇兄,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于是端木嵩冷着脸说,好,那他便等到天亮,等到皇兄醒了他再入府拜谒。
小厮再说什么,端木嵩只当耳旁风,抱剑站在树下,任由大雪落一身。
他焦急,总想自己亲眼瞧上一瞧,才知道如何。端木嵩一方面惶恐,怕流言成真。可他又觉得不该如此。皇兄是承天命的人,自然吉人天相。
雪下的好大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瞧见一顶小轿从太子府侧门出来。是谁?
人影一晃而过,是他三弟。
端木容。
天冷极了,直冻得他心底发寒。
——
“二皇子已经又骑马赶回去了。”景鸿跪在他床边,低声道。
“父皇那边得了信吗?”端木稷掩唇咳嗽,肺像破风箱一样。他已经从塞北回来三月有余,此时燕京正是深冬,天寒又干冷。
景鸿把热药端上,担忧道:“二皇子只身归京,未曾报备,陛下那边还没有消息。”
“那就好,”端木稷吹了吹汤药上蒸腾的热气,皱着眉慢慢地喝,“把消息压住,雪夜难行,让人在路上照看着些。”药喝的越慢越苦,可是他喝一口总是要咳一咳,缓一缓。
前几日父皇来看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爱子会人命危浅。太子已经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抚摸着他的额头,一生强硬的帝王罕见地流露出舐犊之色。
“朕的稷儿。”这个时候他才像个父亲。
“父皇……”太子也不禁动情,“儿臣无德,天命不佑。”
两人相视,都潸然泪下。
“儿臣自知朝不保夕,二弟年长又是母后所出,还是将二弟早些召回吧。”
彼时皇帝不发一言。
皇帝自然不会将端木嵩即刻召回。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皇帝是不会将皇位传给流有司徒家血脉的人。司徒家势盛,百年之后,这天下姓端木还是姓司徒,还未可知。
世家,永远是悬在每位魏朝皇帝头上的一把剑。
“他瞧见忍言了?”
“是,不然二皇子也不会走的这么急。”景鸿见他喝尽了药,又捧了两块蜜饯。
他却囫囵着吞掉了。
“忍言的足疾如何?他这是最怕天冷的。”端木稷问。方才与端木容详谈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发觉自己已经病成这样子,只好摆了屏风相隔。
端木容天生不足,孙氏难产,忍言胎位不正,生下来便有跛疾。因此更不得皇帝喜爱。后来端木稷边寻名医,也都是束手无策。
平日端木容走的慢些,旁人倒不大能看得出来。只是天冷便会腿痛,也骑不得马。
“二皇子面色无常。”景鸿回道。
“知秋那边怎么说?”他现在乏的厉害,原本端木稷近来就浑浑噩噩半睡半醒,还是靠药吊着精神处理手上的尾事。
“沈公子报完二皇子来京之事,后又修书一封,说他会尽快回来。”
“难为他了,你也辛苦了。”
景鸿看到端木稷慢慢闭上眼,不一会儿呼吸绵长,知道他睡着了,便轻轻走到桌边把灯灭了,然后退了出去。
他先吩咐手下的人去路上在暗处照看二皇子,把端木稷的意思安排妥当,才又回来跃到槐树上,一如往日静静地守护着他的太子殿下。
雪还在下。
哇,日更 1
不是修罗场的修罗场www
端木嵩看到小容从皇兄府里出来的心理大概是:你是个什么东西,皇兄竟然见你不见我!
狐媚子!(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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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