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急慌慌地往家里跑,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到了家里却不见人。忽而,他拍了拍脑门,瞧他,忘了今日爹娘有事都不在,要晚上才回来呢。
小小的孩童等在家中,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渴盼,直把一个时辰熬成了五个时辰,每一秒钟都如此漫长。终于小山爹娘回到家,还未来得及收拾整理,小山就将人缠住,迫不及待地说出他要上学的事。
小山爹听儿子说起,有书院非但不收钱,反而发钱,疑心儿子不是遇到了疯子就是遇到了骗子。他能理解儿子想上学的心,拍了拍小山的背,道:“儿子,等过两年家里好一些了,爹一定送你去上学。你说的这书院,它咋可能这么傻,光给人便宜占,我看啊,不大靠谱。”
小山娘也道:“山啊,你爹说得对,咱不去那不靠谱的地方,都是骗人的。”
小山见爹娘都不支持,拿出虞真给他的腰牌,整个小人气鼓鼓地:“是真的!有个姐姐给了我这个,叫我明日一定去书院上学!”
小山爹娘见这腰牌用料考究,十分精致,倒也不像随意糊弄人的,便也有些犹豫了。
小山瞧二人不再那么坚决地反对,马上补充道:“给我牌子的那个姐姐让说,可以让爹娘陪着我去书院,爹,娘,明日你们就陪我去看看吧!就去一回!”
也许是小山眼里的光太过晃眼,夫妻两个最后还是没忍心拒绝他。第二天,一家人收拾齐整,老早就往灵周峰下走。
来是来了,心里也不是一点疑虑都没有,只是不知怎么的,越是靠近灵周峰,仿佛空气都更宜人了,心情也更舒畅了些。
小山指着前方,激动地说:“到了到了!看,就是那儿!”
夫妻两个往前一看,是一座崭新端丽的小书院,透着一股灵巧娟秀,叫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还没走近,就听见有爆竹声声,应是在庆贺书院开门。
今日难得朝中休沐,泳城又近,秦昭便亲来书院,给虞真积积人气。太子清贵非常,带来的人也都自有气度,往门前一站,立马让这书院抬高了一个档次。
“恭喜阿姐,书院初开。”
秦昭第一次来灵周峰,见这里被虞真打理得很好,书院也井井有条,很是开怀。
虞真笑着说:“都是阿昭和各位大人的功劳,将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给我们做宗门,还督建了这么好的书院。”
那边太子的属官们连说不敢居功,这头仙宗的人头一次见萤国太子和官员,都觉十分新鲜。乐碧云经过这段日子的恢复,脸上也有笑意了,帮忙张罗着书院的事,忙起来只觉充实。虞真的爹娘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他们的女儿真的不似从前了。
此时虞真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便是她在城中找到的另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名字叫做茯苓。她远远瞧见了小山,便朝他招手。
秦昭转头看着虞真,问:“这便是那个孩子?”
“是啊,家里不容易,孩子灵根天赋却是极好的。”
秦昭点点头,心中想了很多。纵然这两年良田多增,可贫苦的百姓却仍很多,这些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上不起学,家里攀不上关系使不上力,要想出人头地那是难于上青天。若是入了宗门的书院,也算是件好事。
小山的爹娘受到了亲切的欢迎,陪着小山和茯苓上了一会儿课,心下便安了。这书院里的先生瞧着都很面善,还给他们送点心吃。而且,人家实在是没有必要骗人,这么好的环境和先生,有钱人家也未必能拥有的。
朗朗读书声中,时光流转不停,转眼间,灵初书院已经开了一年多。
这天,乐碧云刚给学生们上完课,去找虞真说说话。
“今日还可顺利?”虞真问道。
她拿了把小剪子,正修剪花枝,插花是她的新爱好。
“挺好的,今日孩子们都学得很快,入门的心法练得很熟,再过不久,就能学习吐纳灵气了。”乐碧云将一叠功课放在案头,轻快地道。
虞真放下剪刀,拿起功课一一翻看,让乐碧云坐下喝茶。曾经的师姐妹如今不再穿着相同样式的衣服,却更加自在和亲近了。
乐碧云喝了口茶,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对虞真说:“对了师姐,昨夜护山阵法异动的原因已经查到了,是一群朝廷的人在捣乱,已经被发现的弟子吓唬了一番,放回去了。”
“看来,书院已经开始惹了别人的眼。”虞真停下来,看着窗外的暖阳道:“不过这护山阵法可不是普通人随意便可破的,倒不用太担心。”
乐碧云点点头,以虞真如今的境界,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破解得了她设下的防护阵。但她还是有些不解,问:“那些人,会是宁王的人吗?”
“大概吧。”宁王和太子争势已久,这件事虞真心中不作第二人想。
阳光穿过窗,照在虞真脸上。迎着阳光,自然会有阴影,这也是难免的。
虞真将看完的功课收拾齐整,用砚台重重压好,拍拍手,道:“如今书院的名气日盛,求学之人渐多,连本来不显的宗门也有人关注上了。这些人知道宗门之人拥有超越凡人的能力,便想方设法探知一二。曾经不也有人装作求学者来吗?”
“是啊,说起这个,真是好笑。书院里大都是孩子来求学,咱们再挑选有灵根的孩子教习修炼心法,可他们来探的人都十好几岁了,也太扎眼了些。”乐碧云回忆起来都替这些人觉得害臊。
“不必理会这些人,咱们就做该做的便好。”
虞真是不愿同这些小鱼小虾纠缠,免得分散了自己的精力。
这时一名弟子敲门进来,道:“宗主,琼城有信。”
“知道了。”
虞真接过来,拆开一看,原来是她爹娘的来信。
虞真的爹娘半年前去了琼城,在那里新开了一家灵初书院。
虞真曾去看望过一回,当时夫妻两正在给孩童授课,虞真的爹爹虞福生教写字,虞夫人教修炼心法,两人配合得不错。
如今人间没有灵果,虞夫人也不再讲究她那一套保养容颜的法子。观她给孩子们上课,脸上是从前少有的耐心亲切,简直不像是虞真记忆中的虞夫人了。
若是幼时的自己也有这样的爹娘关照,怕是会幸福很多吧,虞真想。
“是伯父伯母写来的吧。”乐碧云的声音打断了虞真的回忆。
“嗯。琼城的书院新收了一批弟子,现下正忙。不过他们一切都好,无需担心。”
虞真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信,将其收在木盒中放好,接着道:“碧云,我一会儿要去一趟康都,宗里和书院就先交给你了。”
乐碧云拍拍胸脯:“宗主放心,碧云一定守好这里。”
虞真被她惹得一笑,语气不自觉带了一分宠溺,道:“这么久了,还是听你叫师姐更习惯。”
两姐妹往外走,阿焱与虞真灵犀相通,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乐碧云一手扶着门框,大声道:“师姐放心,碧云一定完成任务!”
虞真骑在凤凰身上,回头对乐碧云洒脱一笑,道了一声“好”,便一口气飞去了康都城外。
二人入城后,在坊市中流连了一会儿。泳城虽好,到底不如康都繁华,时间尚早,虞真估摸着秦昭还没回宫,便先带阿焱逛一逛。
热闹的街道上商铺林立,小贩的叫卖声不断,各种食物的香气交织着飘荡在空中。
“姐姐,看,那有热腾腾的桂花糕!”阿焱的小鼻子嗅着了味道,兴奋地对虞真说。
“好,那就给阿焱买一些。”虞真用手指刮了下他的脸蛋,笑他是个小甜食鬼儿。
虞真来到摊前,跟老板要了两块桂花糕,转身的时候,却听附近的人在议论灵初书院。
“听说了吗?现在这灵初书院可是很有名,听说太子殿下还曾为书院题字呢。”
“是太子办的书院?说是里面贫苦农家出身的孩子很多呢,对咱们百姓是件大好事。”
“是啊是啊!这朝中当官的哪个不是历代官身,再次也是乡绅富户,穷人家的孩子读不起书,也不可能入朝,只有在战场上拼杀换全家的前程。这灵初书院虽收的人不多,但是听说既教念书,又能学法术呢,在那若能修习个几年,可就是了不得的人物,今后哪还用怕受冻挨饿?”
“法术?那不是仙人才会的!这么厉害的哦。要是法术伤人可怎么办?”
“别净瞎操心了。人家书院最是规矩不过,从没出过伤人的传闻。我有个远亲就在琼城,他们家的孩子就在灵初书院,说是规定可严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我怎么听说,好些人都不同意办这书院?”
“本来是件好事,咱们也不懂为啥不让办。”
……
虞真听着这纷纷的议论,才知道这事居然传得大街小巷尽知了。看来,秦昭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来到东宫,小沅一如往常热情地奉上茶点。
“姑姑,这次回来可多呆些日子?”小沅关切地问道。她如今已是东宫里资历最老的大宫女,连模样都稳重了不少。
虞真拈了块点心塞到阿焱口中,道:“这次来得突然,是有事找阿昭商量。若是下次得闲,我便多赖在东宫些时日。”
提到秦昭,小沅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才说:“殿下怕是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呢,近些日子殿下格外忙碌,人瞧着都更疲倦了。”
“是为着书院的事?”
小沅皱着眉道:“我知道的不甚清楚,不过宁王与右相似乎都很反对殿下的主张,连太傅大人都站在了他们一边。”
“太傅?那不是殿下曾经的未婚妻家,王家?”
“姑姑,就是王家。不过王瑶小姐今年冬天就要嫁给宁王了。”
虞真感叹:“这么快……”这么快人就要另嫁,队也要另站了。
三个人就这么边等边聊,时间倒也不枯燥。直到上了灯,又起了风,秦昭才踏着夜色归来。
小沅帮秦昭接过披风,收整好,就去吩咐人给殿下上些宵夜,顺路带爱吃甜食的阿焱去厨房吃枣糕。室内只剩下虞真秦昭姐弟二人。
“阿姐来了,快坐。”
秦昭随意地坐在圆椅上,屋内明亮的灯火没能隐去他眼底那淡淡阴影。
“阿昭近来朝事可是不太顺利?”
秦昭并没露出难色,只是略显无奈,道:“还不就是那些事情,翻来翻去地说,说得我头疼。”
虞真想起宁王一派的反对,又想起小山的经历,难免唏嘘。
“寒门之子,要想成才,是要遭到不小的阻力。况且,在灵初书院除了读书,还能修习些法术。”
秦昭嗤道:“无非是那些素有权贵之人在恐惧罢了。以前,读得起书进得起学那是富贵之家才能做的事,他们害怕广大的贫民百姓也能做同样的事,甚至更多的事,害怕固有的一切发生改变,甚至有一天会冲击自身的利益。今日在殿上,王太傅甚至搬出了前朝的旧典来反驳我,可见是有多顽固了。”
“阿昭并不赞同他们。”虞真还是第一次听秦昭谈起这些,一国太子殿下居然对朝臣的评价是这样的,这让她颇觉新奇。
“这个世界上,也该多一些新生的力量了,新鲜的血液也许能让陈腐的躯体迎来转变。有太多人,拥有太多而不思奉献,只把一切都拢在手中。这样的人多了,久了,便不会好。底下的人要能往上走,上面的人需要留出梯子,同时自己也要努力,萤国才是一泉活水,否则……”
秦昭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虞真懂得他的忧虑。
虞真畅想着以后,说:“也许,灵初书院可以成为这梯子的一小部分。”
秦昭眉头的愁绪依然没解开,不过却也鼓励地说:“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眼下,只能徐徐图之。等这一波过去了,会有更多的书院出现的。”
虞真颔首,她见秦昭眼里重又亮起了决绝之光,便不忧心这一天会太远,只是还有一事想征得他的同意。
“阿昭,萤国内的灵初书院已经走上正轨,若我现在想去他国再重新开始,你怎么看?”
“阿姐是想,现在开始布局?”秦昭并没露出意外的表情。
“阿昭不怕萤国会失去优势吗?”
秦昭却道:“若天下乱,萤国自是强大,又如何能完全不被扰乱呢?昭倒是希望阿姐能尽快开遍书院,立满宗门,便不说制衡于各国之中,就是能让各国多一分忌惮,不敢大肆开战,也是很好的了。”
即便设想过秦昭的反应,彼此也很了解,可秦昭的豁达和坦诚还是令虞真很感动。
见虞真这样盯着自己,秦昭嬉笑着开口,打破了严肃的氛围:“阿姐忘了新宗初立时我说的话了吗?我从来都是这般想的。只是现在那帮老臣正和我较着劲,阿姐悄悄去做便是,往后势力既成,他们自然就会闭嘴。依我看,谷国可以作为第一选择。”
是啊,虞真想,平月城也该有灵气诞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