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岗倒计时1-海上

虞真和乐碧云告别后,在小石屋坐着看了一会儿书。等到傍晚来临,她已经收好自己的一切东西,静静离开并关好门。阿焱也做好了准备,乖乖地“坐”在她肩膀上,与她一起上路。

再见了,绿曳林,再见了,长明仙宗。

无人的海滩,一切都那么宁静,只有风声和浪潮声低低吟唱。天边开始染上昏黄,虞真心头升起无限感慨。她转回头,面向这宏大的长明仙山,遥望主峰和万青峰,却不期然看到远处有一个身影,是那时候在剑峰遇到的那个太师兄。

刚才此处明明只有虞真一个人,这人怎会突然出现?他想做什么?虞真一时间摸不准他的底细,没敢轻举妄动。阿焱已经自觉地藏到虞真背后,不让别人发现。

这位太师兄明显有些自来熟,兀自走到近前搭话:“这位师妹真是好兴致,独享海边这样美的景致。”

虞真不解,只含糊道:“此景确有独到之处。”

“不知师妹可曾听说过,出海航行时,若是遇着了成群的小白豚,便能实现心中所愿?”

“师兄这是何意?”

“闲话而已,哈哈,师妹别介意。我这个人就是话多。哦,对了,师妹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太迦。”

“太……迦?”这名字听起来好生奇怪。

“我还有事,不耽误师妹赏景,就先告辞了。师妹,你多保重。”说完,太迦转身走了,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虞真感觉这位师兄到处都透着古怪。不止名字奇怪,说的事也奇怪,更奇怪的是他们本不相识,虞真只有在剑峰那次,借着法器遮掩曾偷听过他与其他弟子谈话,现在他却叫她保重。

算了,多想无益,趁现在无人,还是尽早出发吧。

虞真抛出法器,那灰扑扑的小舟霎时间变大。出现在海滩上的是一艘一人半长的船,两头略尖。一头设置了卡槽,将灵石嵌入其中船即可启动。另一头可操控方向。中间的长度正好可供一个人平躺。船上带有一层透明的顶盖,手动即可开合。这层顶盖最中间还有一个圆圆的小透气孔,单独带一个盖子。既可以打开通气,又可以隔绝海浪。

坐上小舟,虞真把阿焱安置在自己身旁,给船添上灵石,将方向设定好,便入了海。

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随着离长明宗越来越远,随着暮色越来越浓,随着海浪的颜色越来越深沉,虞真的情绪还是不免低落起来。

阿焱适时钻入虞真怀里,发出温暖的光亮,在一片暗沉中保留住了一抹令人心安的色彩。虞真合上顶盖,打开透气孔,然后平躺下来,渐渐地,听着浪潮声睡着了。

一夜好眠。眼睛慢慢睁开时,看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和夺目的湛蓝色天空。

虞真将顶盖打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即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宽阔无垠的大海,看不到它的边际,一眼望去全是蓝色的海面。阳光洒下了金黄色的染料,却只是让这永海的蓝更加有层次了。往前看,往后看,往四面八方看,都没有一个人,只有虞真的这艘小船飘荡着。矮矮的小船被大海的宽广显得如此渺小,而在船上的虞真体验更是直观。

在无边的永海中,虞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一样。而这时,她从前的那些忧心、那些痛苦,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远离了仙山,世界原来是这样的辽阔啊。只要不继续想那些令人伤心的事,不继续怀疑和恐惧,就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害她。

海上的岁月漫长,旅程实在无聊,虞真竟也学着她娘虞夫人,开始记录起了日常。

“第三天,今日一切都好,天气晴朗。

远远地还是能看到仙宗的轮廓,估计只是走了不远。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人间呢?昨夜的星星甚是明亮,只有阿焱和我共赏。阿焱的蛋壳上隐隐有了裂纹,离出世的日子是不是已经不远了呢?”

“第十天,今日的永海不再温和。

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只知道前方才是归处。这一条漫漫长路,总是有不断的坎坷。今天早上,阳光没有准时降临,海面上是一片阴沉沉的冷气。透过顶盖看到的天空,阴霾得过分,浓浓的乌云笼罩了整个永海。以往在长明宗的大阵中,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船底波涛迭起,需要一直控制着方向,才能不被浪潮带偏。

本以为只会有几个时辰的阴天,可事与愿违,一整天的阴郁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被影响,可是身体和心情并不听话。”

“第十一天,夜深了,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今日从午后开始,雷声轰鸣。闪电和雷声交织,在深黑的天幕上,像是闪亮的裂缝。

不管怎样努力地去掌控方向,巨大的风浪都让方向继续偏离。越是想让一切处于掌握之中,一切就越往失控的道路上狂奔。也许,是时候放弃控制了,不应该再执着,毕竟现实不会总是按照自己的期待发展。

坐在颠簸的小船上,能真实地感到永海的波涛是那么的动荡,涌动着的不安和焦虑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巨大的一轮波浪袭来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大浪一下子盖了下来。小船摇摇晃晃,沉沉浮浮。船底进了好些水,只好一边稳固自己,让自己不掉下船,一边用罐子去把水舀出来。

风把苦涩的海水糊在了脸上、眼睛上,而这样的风波好似没有尽头,让我不由得想起在淬剑池里的那两天两夜。终于大致把水弄出去后,我就关上了顶盖。轰隆的雷声仍在怒吼,像要把整个永海劈开,而海面更像是一片深渊。

这时候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密实的雨滴打在船的顶盖上,发出一阵阵击打声,外面全都变成了模糊着雨水的黑暗。好在法器足够结实,没有被浪潮和大雨打烂。

后来,我发现船底两侧有两只铜环,便用绳索绑了几道结,把自己固定在船底,这样就不会整个人在船里撞来撞去。

阿焱似乎也很不喜欢这种风暴天,远不如往常活泼,看起来有些蔫巴巴的。抱上阿焱的蛋壳,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不随着这波涛而变得更糟,闭上眼不再看这恐怖的一切,想象所有这些都是幻觉,任由海浪托举着船去向未知的地方。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已经从紧张僵硬到懈怠疲倦,这场风雨才暂时停歇了。前十天,总以为永海会一直岁月静好,现在才终于能体会到一瞬宁静的来之不易。”

“第十三天,风暴还在继续。但我已有了应对的方法。

每当大浪袭来,我就放弃对船的控制,盖好顶盖,努力忽略一切影响。甚至在颠簸小的时候,还能安稳地看一会儿书册。偶尔感觉透不过气来,就打开透气孔,和海水斗智斗勇。前两日实在太过狼狈,衣裳都被海水和雨水浇透了,好在没生什么病痛。现在不会这样了。

蜂蜜烤晴天果的罐子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底儿了,边读书边吃零嘴儿真是件幸福的事。”

“第三十天,平静无波的一天。

偌大的永海上只有我和阿焱,日子静的出奇,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干才不至于太难受。我已经将所有书册来回翻了两遍,储物戒也一点点整理了三次。腌制的酸果还剩下一些,不知道够吃多久。灵石和食物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少了,看来要更节省些。实在不行,只能白日多睡一会儿了。

这样的日子久了,总是有些无聊,于是开始胡思乱想。想爹娘现在怎么样了,想仙宗的人有没有发现我走了,想去了人间会有怎样的经历,甚至连顾渊和那沉水宗的女弟子怎么样了、杭盈盈有没有再找自己都想了一个遍。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在意自己吗?”

“第四十一天,有些想念风雨。原来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久了,反倒想要有些波折。

长日无聊,便一直在想,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到底是什么呢?三十几年的修炼生涯,宗门年轻的空灵境弟子,一朝灵力溃散,又剩下了什么呢?

显然现在修炼已经没有了意义,什么也不能带来。不对,就算是以前灵力还好好的时候,修炼本身也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就算修为境界提高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堂主们,那些掌管一峰的长老们,那些宗学师父们,除了让长明宗的弟子活得更累更辛苦,并没有带来任何好的变化。仅仅是因为要活着,不得不修炼,或者有人告诉你要修炼,大家便去修炼了。现在,失去了灵力,离开了仙宗,没有了束缚,又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应该多少是有些意义的吧……但,神奇的天道到底想要告诉他的孩子什么呢?我有些迷茫。

不过我想,存在肯定是为了变得更好。如果一个人品德越来越卑劣、思想越来越肮脏,那么这个人的灵魂都不会感觉快乐的。所以,对自己的身体和思想都好,或者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点的事情,就是值得去做的事吧。孤零零的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创造出一些美好的事物呢?”

“第五十三天,储备已经不足四分之一。

阿焱的蛋壳上又多了几条小裂缝,也更缠人了些。阿焱不会以为我是他的娘吧?

四下并没有出现任何岛屿,也看不见有大片陆地,只是最近海面上已经能看到更多的游鱼,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离人间更近了呢?还是,有可能会走偏?”

“第六十天,仍然没有见到陆地。

根据解空前辈的记录,他到达人间就是用了整整两个月时间。看来,我走得不像他那样顺利。想判断一下方向是否正确,却没什么依据。

现在才体会到,坚持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不知是否有结果,以及结果会在何时来的时候。一旦信念不坚定,心底就会冒出各种杂乱的声音,让整个人头脑混乱,心情沮丧。我需要不断地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一定可以到达,精神才会好一些。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少个呢……”

“第六十三天,今日在海上遇上了一群白海豚。

它们成群结队地快活游着,时浮时沉,漂亮的鱼尾像玉制的扇子一样展开。有几只在海面上跳跃得老高,白色豚身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极优雅,极灵活。

我的船慢慢靠近了这群白海豚。它们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攻击我,而是簇拥在船身四周,带着我的船一起游。我伸出手,一只很小的海豚用圆润的额头来碰我,手掌留下滑溜溜的触感。它们真是可爱,幸好当初选择法器的时候没选会自动攻击的那艘船,不然可就要伤着海豚们了。

有了这群白海豚陪伴,我和阿焱都快乐了起来,至少不再悲观。”

“第六十五天,终于看到了陆地!

虽然食物和水所剩不多,但总算有了希望。期盼了那么久的人间,居然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了!那朦胧的轮廓,让我一度以为是幻觉。

白海豚陪伴了我和阿焱三天,今日已经游走了。我忽然想起,从仙宗出发的那天,有位自称太迦的师兄说过,遇到小白豚心愿就会成真,原来这是真的!或许,白海豚真有灵性。”

“第六十八天,陆地的模样更加清晰了。看样子要不了两三天,就能够上岸了。

这几天,纵使十分节省,灵石也只剩下十几块,益食丹也只有三颗了。灵泉和伤药倒是还有一些。好在看到了陆地,终于能放下心,不用再尝漫长的等待中那煎熬的滋味了。

只是光从远处看,实在难以分辨这片陆地属于哪个国家,书册中也没有能帮助判断的图画。既然如此,就看风和海浪会把船带到什么地方吧。”

“第六十九天,最后一次记录在海上的日子。

离岸边已经很近,能望到离岸不远有一座城,希望就在眼前。”

和缓的风吹来,虞真的发丝随之舞蹈。写完最后一笔,她合上了这本海上记录,那厚厚的一册里写着两个多月以来的历程,满满的都是难忘,有波折,有期盼,有困苦,有煎熬,也有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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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下岗后我成了第一姑姑
连载中雪竹清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