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更趁着外公休息,再次翻出了好友的科研报告,一字一句斟酌,确定报告是没有问题的,要说保留,在E国参与化形动物研究的那些教授,每一个都不是善茬,写入报告里的东西云里雾里,深怕被人看懂写了什么。
侧过脸注视外公疲惫的模样,严三更心想,外公或许是觉得好友回国之后完全放弃了化形动物的研究有些可惜了。
细长的手指摩挲冰冷的计算机屏幕,外公不是那种拘泥的性子,手底下培养的学生也不只有方寻吾一个,另外几个也都在其他领域风生水起,为何对方寻吾放弃这个项目,会给出“有所保留”这样的评价?
孙惑下车之后,唤来一名叫王勤的特警,要他跟着严三更去找不省心的学生,严三更原本还有话想问外公,但外公转身就上了一台观光车准备进敦煌研究院里去,态度给的很明确了,就是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严三更只好作罢。
小勤警官模样年轻,对这一片倒是很熟悉,严三更想从他那儿探听这个坐标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小勤警官说那里很偏僻,古时是一大片绿洲,现如今只是漫漫沙漠的零星一角了。
手心冒汗,开始预测楚旻洲的情况,难道是在沙漠里遇险了?他的身份特殊,信息素变异的问题也还没解决,可不能死在这里。
小勤警官适时地补上一句:“孙教授已经派了一支队伍过去了。”
严三更向外看了一眼,外头一片漆黑:“那他们到地儿了吗?”
“没有。”
严三更点点头,打开外公解密的全过程,里面有几个数据和公式有点奇特,最后对照着外公解密出来的坐标点,一里一里看过去,指着一处小小的废气建筑点说:“这里是废弃的驿站吗?先去这里看看。”
深夜在沙漠里开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特警和司机打起精神,两人要轮换着开车,听着外头“呜呜”作响的风刮擦着越野车车窗,严三更给好友发了几条消息,对方都没有回应,他还在琢磨外公的话,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放一放,先解决眼下的大难题,把人救出来,再回去找外公聊聊。
驿站里停了一台车,车里没有人,严三更就将车牌发到警署让人调查车主,根据风沙厚度应该没停多久,通过车牌,顺藤摸瓜摸到这辆车的主人是云滇地区一位实业家的,严三更打了一通电话给云滇的公安局,十分钟就拿到了实业家的所有资料。
开车过来的人只是一名敦煌当地的普通代驾,不过严三更查到了他那一趟行程的雇主联系方式,因此联系到了林拓的助理,林拓的助理姓潘,像是早已知晓严三更会联系他,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老老实实汇报了一遍,最后给严三更发了一封多层加密的邮件,说这是楚少爷留下的。
楚旻洲的邮件和他止咬器里设下的很相似,里面依旧是一个坐标,不过这次多了一些内容,在一页书的空白处,有一只简易手绘的雪豹,四足戴着金属圈,这赫然是绛云露基地里那只来不及救走的实验体!
这次的坐标是一所默默无闻的研究所,占地面积很小,工作人员不会超过一百人,八十多年前原本是要宣告破产的,突然做了一个有点前景的项目,得到了政府认可,拨了一笔钱过去,才堪堪活下来,但那之后直到现在一直没打大点儿的水花来,地图上的坐标点是需要每年花钱才能保留的,严三更费了点功夫才查到研究所的名字,叫【善微】。
【善微】老板的信息很普通,研究所靠着几十年前那个小项目活了下来,这些年做的项目多关于沙漠农业种植,赚的钱只能让研究所自给自足,再多是没有了,这人在外的主营生是餐饮和畜牧业,有两片羊场和一个养鸡场,餐饮是三五家走平民价格的食堂,不办卡不充值,而且雇佣的人多是当地的贫困户,还有不少残疾人士,食堂的位置都靠近大路,常去吃的多是赶路的司机,出示工作单据还可以打九五折。
绛云露基地在外的名声颇好,碍着这层,运输一些物料的时候,警方批量检查后通常就会放行,导致“浑水摸鱼”的东西被源源不断送了进去,但是这处基地在地图里显示是个小基地,员工不过百,绛云露基地里送出去的实验体少说有上百只,怎么可能藏的下?
并且要如何不惹敦煌警方的注意,将实验体全部运送进去?
严三更看着手里几家食堂定位点出神,小勤警官跟着看了一眼,指着地图上其中一家食堂地址说:“我小时候去上学,要走三公里路呢,所以经常去这家食堂吃晚饭,肉沫茄子煲做得格外好吃,还有沙葱牛肉饼,肉塞得满满当当!”
他忍不住吞咽口水:“每个月十号还会有价格实惠又好吃的大肉菜,黄豆炖猪脚啊,红烧鸡翅啊,五六块钱一份,量很大!老板说这个日子是和老板娘初次遇见的纪念日,所以不拘月份,每个月都要纪念一回。”
“整这么浪漫呢?”严三更笑了下。
小勤警官不住地点头:“可不呗。我入伍之后,我家搬到市里去了,市里的物价要高很多,偶尔我会想念这家食堂的肉沫茄子煲。”
严三更不动声色地问他:“我看这食堂的地理位置都建在大路上,只有运货的或者远途出租去吃吧?”
“主要客源肯定是那些,但是我们当地人也经常去的,炒菜师傅的手艺很稳,后面新增了夜宵档,当地人吃得更多了,因为食堂都是老板自己的房子,老板还有自己的羊场,房租成本没有了,只有人力和菜价,但他家不轻易涨价,就算涨也是五六年才涨个一块两块的。”
严三更笑着说:“等我那不省心的学生救出来了,你带我一起去吃呗,我好久没撸串儿了。”
“妥妥的!”小勤警官拍拍胸脯。
严三更和小勤警官唠了一会儿,就假托要回复邮件没再和他说话了,手里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没有意义的东西,装作很认真办公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善微】老板如果真的有问题,上面肯定是要查的,他的食堂和养殖场也会受到影响。
绛云露基地被查封了,拔起萝卜带出泥,相关的流水线业务也需要一项一项核查过去,主事儿的还都关在局子里审,底下的几万人直接失业在家,并且暂时不能出去找工作,要定期去警局接受调查,云滇当局开年的业务量直接赶超往年一年的量,甚至隐隐要“荣升”全国第一的趋势。
但是根源一日没找到,小小涟漪也会逐渐变成滔天大浪。
林拓怀里的黑豹没有死,只是伤势太重,他过来之前就用匕首小心翼翼剜开了它身上的窟窿,剔掉了子弹和定位芯片,得益于那名教授的手段,子民确实有化形的征兆,只是太虚弱了,只能以本体的姿态慢慢恢复。
雪豹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避风矮坡,楚旻洲靠着林拓的肩膀正在调试护目镜,雪豹充当热量来源贴着他的腿休息。
楚旻洲发现护目镜里的坐标点杂乱不堪,并且离自己所在位置越来越远,正想问林拓缘由,林拓摸着黑豹的腹部感受子民微弱的心跳,说:“林子里有蛇,把人清理出去了。”
林拓安抚地拍拍楚旻洲的手:“不要怕,他暂时化不出人形。”
楚旻洲反握住林拓的手,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要尽快将它送出去治疗。”
“嗯。”林拓揽过楚旻洲的肩膀,抱了他一会儿,吻了吻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我们先休息会儿吧。”
眼下确实需要休息,楚旻洲听从地闭上眼,贴着林拓炽热的胸膛,听了一会儿沉稳有力的心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藤蔓从指尖钻了出来,担心林拓一个人去涉险,在他手腕上缠了三圈,林拓一有动静就往里箍紧一分,林拓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发,搂紧他的身体以免着凉。
雨林里昼夜温差极大,林拓干脆化了原型将楚旻洲整个圈进自己的毛肚皮里,还有那只好不容易救下来的黑豹,用尾巴裹了裹,雪豹在他化形的时候就醒了,林拓扭头轻蹭楚旻洲的脸颊,雪豹就趴过去贴着黑豹,毛绒绒的大尾巴铺在黑豹的身下,继续休息。
楚旻洲半梦半醒间只感觉自己贴着一团软乎乎的毛“抱枕”,换了个姿势更好地抱紧了林拓的身体。
老夏的手术做完了,吕维洗了手过来,还未开口,对方就说:“这腺体我不研究,你要的话,拿你手里的实验体和我交换,我要那头信息素是依兰花的豹子。”
夏教授的妻子最钟爱的花就是依兰,吕维无奈地擦干净双手:“你要是能把它从雨林里带走,我就送你。”
“还没抓住?”
“派出去的人都受伤了,好几个被蛇咬了,血清差点不够用。”吕维扫了一眼助理发送过来的救治信息数据。
熬了好几夜,吕维的精力明显不济了,浓茶和针剂都无法提起他的精神,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能确定它还活着。”
“好吧,作为交换,我替你照看这枚残缺腺体不让它死亡。”夏教授说完话就关了视讯。
女教官抱臂站在一旁,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完成上级派遣的任务,并且回来的人里少了三个,其中一个编号是SW-0114,编号1开头的全是大老板从小培养长大的杀手,按理说不应该折损在里面。
吕维神色如常,深夜的雨林本就危机四伏,监视器还被实验体弄坏了大半,要她先去休息一会儿,六个小时后再来进行下一步的抓捕活动。
吕维离开了监控室,例行检查了一圈关押在特殊舱里的实验体们,最后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心里的巨石一日不落地,一日无法安睡,他先远程操控了一番剩余的监视器,调出所有拍摄到实验体的视频,助理进来送了一些新的报告要他签字,吕维批阅了两份之后,剩余的怎么都看不进去了,疲惫地说:“我刚刚调出来的视频,你去看一遍,一丝一毫都不要错过,拍到打斗场景的全部标记出来,等小温休息好了,让她过一遍。”
助理低声说“好的”,和他汇报了一件事:孙惑去了敦煌研究院,他的外孙正在前往魔鬼城的路上。
吕维缓缓喝完那一小碗汤,沉思片刻:“他那外孙,我记得是叫严三更?”
“学术上天资不错,报告有点孙惑年轻时候的样子,是个好苗子,但太锋利了,需要磨砺。”吕维阖上眼,声音渐低,“不过界就随他去。”
助理心下了然,慢慢退了出去。
严三更经历了两场超大的沙尘暴,车无法开了,只能弃车离开,还好遇上了一群野骆驼,骆驼队里有一头很明显是首领,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圈,仔细一瞧,正是楚旻洲的止咬器,严三更气得牙痒痒,但又没办法,都不知道对方现在是生是死,只好恨恨地取下止咬器,想办法开启了里面的第二道密码。
野骆驼首领一直咬着他的袖子,不准他走,司机家里有亲戚是弄景区骆驼队的,他挠了挠头说:“它好像是想带我们去找人。”
于是严三更人生第一次骑骆驼,还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想起外公还未见过野骆驼,连忙拍了几张照片保存起来,等有信号了发过去让老人家羡慕羡慕。
野骆驼群尽职尽责带着严三更到了小绿洲,这里停歇着楚旻洲和林拓的一台车,车没锁,里面有楚旻洲手写的一些日记,有他对【善微】研究院的调查,还有接下来的计划,但是只字未提他是如何得知实验体被送来【善微】的,严三更长叹一口气,在车里摸到一台没电的平板,给它充了会儿电,开机密码很好解,解开之后里面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唯一有些怪异的地方是平板的背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东北虎图腾。
画法和那只手绘雪豹如出一辙。
但这只能说明画这两幅画的人不是楚旻洲,是陪楚旻洲来这里的那位alpha的手笔。
严三更细细检查了一遍车里的布局,里头有不少楚旻洲的东西,例如那只在云滇就见过的奶白色保温杯,杯身上是一只酣睡的老虎,还有一只草绿色的保温杯,上面是细嗅野玫瑰的老虎,单身多年的严教授感觉自己吃了两斤狗粮。
为了找寻楚旻洲留下的线索,他耐着性子翻了翻两三套换洗的轻便衣服和鞋,两支注射过收进医用垃圾袋里的抑制剂,一些真空包装的肉脯零食,还有几本书,其中一本讲的是敦煌的神话故事,还有一本敦煌自驾游地图指南,后备箱里的东西比较丰富,备用汽油、饮用水、锅具、调味料,帐篷和太阳能电池等等,严三更开始怀疑,难道楚旻洲是来这儿旅游,然后运气极佳碰到了实验体运输车?
严三更用后备箱里的锅煮了一锅营养剂,还加了一些楚旻洲的肉脯,和小勤警官他们分着吃,味道还不错。
他把玩着楚旻洲的止咬器,车子里没有林拓的止咬器,虽然华夏国早已不再强制普通公民alpha出行公共场合要佩戴止咬器,但是为了避免信息素暴走,出门旅游还是会将政府颁发的止咬器携带上的,政府发的止咬器都附带定位系统,只要能确定信息素序列编号,止咬器也没有坏,是可以追寻到踪迹的。
于是,严三更登上内网开始找寻林拓的信息素序列号,根据他的序列号,平板电脑里很快蹦出上次定位的地址,上面显示是太子雪山,记录还是几年前的。
这种情况要么是遇难了,止咬器在碎裂之前会触发紧急机制,立即发送当下的定位地址给警局,第二种就是没电了,所以只留存了最后一次定位地点,要是前者,云滇那边肯定有所察觉,也会有相应的记录,内网里没有,那只能是第二种了。
再次失去寻人的线索,严三更有些烦躁起来。
注:标题出自明·洪楩《清平山堂话本·蓝桥记》“安绶惘纪,无行云流水之势,但如抽丝剥茧之行而为之,故望此云,无望得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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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