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浇灭了所有着火地点,鲁青行沉脸听着葫芦和他回话,“师父,咱们府上一共被烧了十二处,不过有十处救火及时,并没有多少损失,只有马厩的那两处着火点,落在了干草堆,烧的极快,来不及救,砸死砸伤了共六匹马,其它的六匹,包括红绸受了惊吓跑了,至今还没找回来,还有十二人受伤,已经让回春堂的几位大夫救治。”
“还有无言公子,方才坐不住,已经带人出门去救火。”
鲁青行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在火灾发生了一刻钟后,他已经点了十队人马,安排好,去城中各处帮忙,而他骑上马,嘱咐好下属守好公主府,领人去了顺天府府衙。
今夜这般,公主府不能置身事外。
鲁青行知道这一点,无言也知道,他也出了门去,同谢长流用板车运好水,去各处帮忙灭火。
若火势蔓延,整个上京今夜不知道要伤亡多少。
到底是谁,如此险恶用心,不顾全城人的性命,只为一己私利?
纵使无言心中有猜疑对象,但事到如今,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人,那人怎么冷血至此?
来到一处火势正猛的地方,谢长流听见了院中有孩童的哭声,立刻就要冲进去救人,无言让他等一下,泼了他一盆水,又给自己泼了一桶水,拿着被水浸泡过的棉被,捂住了口鼻,冲进了火场,尉迟恭等几个在外面正在泼水灭火。
谢家兄弟二人带着默契进入了院子,找到被安置在水缸中哭泣的孩童,还有被压在倒塌的窗户之下,已经晕过去没有了的妇人,和抗着窗户挡在她身上的男子。
一行人手忙脚乱将这三人救出了火场,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谢长流去探了夫妇二人的呼吸和脉搏,“已经没气了……”他叹气,怜悯的不忍心去看小童,小童在旁边哭得脸色胀红,喊着爹娘。
“别让孩子看见。”无言不忍心,嘱咐尉迟恭先带着小童去安全的地方,而后将这对夫妇二人的尸首遮盖住,不过现在他们没有空理会自己沉重的心情,还有其它地方需要援救。
在这种时刻,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停下。
官府和皇城军也集结了大批人手,在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开辟了安全的地方作为暂时的庇护所,还有城中各处水井处皆安排了人手打水。
无言喘着气,谢长流给他端了一碗水,“无言,你身体,你先在此休息一下。”
无言担心的更多,“我没多大事,今夜吹北风,务必要清理掉所有着火点,不然将成大祸。”
不远处,有人打马而来,“公子,谢公子,你们也在这儿。”
二人看去,是骥门带人骑马前来,他竟是随行入宫,不该在此的。
无言没来得及喝水,问他,“公主可还好?”
今夜燃放孔明灯是裴昭黎下的旨意。
这原本不是一件多么让人在意的事,毕竟燃放孔明灯祈福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习俗。
祈福是好事,但如今好事变成了祸事。
“公子别担心,主子无事,就是宫中如今形势复杂,主子一时还不能出宫,只是命先我带人出宫探查火势,帮忙救火,所以一个时辰前,我就带人一路从东宫门救火过来。”
“出了何事?”无言心中一紧。
“宫中之事一言难尽,一两句说不清楚,公子,您还好吧,您回府休息好了,这里人手已经足够了。”他眼看着无言即便脸上沾染了灰烬,还是能看出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不免担忧。
“我无事。”无言手掌握拳撑着一旁的树,他的手在颤抖,“北风一时不会停,所以我们务必尽快要控制住火势,避免伤亡更多。”
“而且此事古怪至极,若真酿成大祸,公主府恐会受牵连。”
“我们也是出来帮忙的,幸好飞羽卫一直留守公主府,公主府的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我们就出来帮忙了,鲁公公也已经组建了十支队伍在城中各处帮忙,他自己则是去了顺天府府衙。”谢长流很快就和骥门交流了他们现在的情况。
“那边火势又起来了,快去帮忙!”有人喊着,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都动作起来,打水前去灭火救人。
*
耳边充满了哭哭啼啼的声音,裴雁回听得鬼火冒,转身看向哭泣的那一群胆小之人,冷声呵斥,“哭什么,吵死了,安静些。”
今日入宫参加中秋宴的勋贵豪爵的家眷们众多,此时又出不得宫去……
陛下又疯了……
他当真是疯了,不过今夜谁人不是亲眼看到了那屏风上的抱童女子,听了她唱的那一首童谣后,能不疯的?
他们只是害怕的哭了一场,已经算好的了。
偏偏长乐公主,面冷心更冷,连她们哭两句都不行,他们心中不满,此刻却又只能闭嘴,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她听的心烦,又去了今夜点放孔明灯的殿前广场。
大理寺的人紧赶慢赶进了宫,将殿前广场围了起来,柳明德蹲在烧碎的屏风前,伸手捡起一块碎成焦炭的木头轻嗅。
“可查出了什么?”裴雁回问他。
柳明德要行礼,裴雁回抬手示意不必。
“回禀公主,大理寺无证不能定论,恕臣此刻不能回答公主。”柳明德说道。
裴雁回没生气,只是也蹲下身,捡了一块烧焦的用作屏风糊面的香云纱,只是刚拿起,就成了灰烬,只留下满手黑。
戚相死后,工部尚书袁固暂代中书省宰相一职,只是他还未被陛下亲授官职,名不正言不顺,无法调动群臣,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其中一件便是传人立刻前去顺天府调令各处灭火之事,但宫中的事情,他一概插手不了。
安庆大长公主陪着太后,守在裴昭黎身旁,焦急等待着太医为裴昭黎诊断。
袁固在殿外焦急等待传诏,“城中各处火势还未得到控制,需得陛下拿个主意。”
可是房门不开,他见不到任何人。陛下被吓疯的事情,他自是知道,可陛下就算是疯了,也还是一国之君,这样突如其来的灾祸,总要拿出个章程来,朝中才好应对。
他再一次让人进去询问,只得到了太后口令,“陛下还未醒,太后口令,袁大人,您负责处理此事。”
他负责处理?今晚这般大事,他要如何处理,处理不得当,朝堂不满,民怨沸腾,该是如何?
连肃王都托口出宫,前去城中灭火去了,安庆大长公主又是个不过问朝堂事的妇人,而今,宫里头连个愿意拿主意的人都不能站出来。
他站在原处,踌躇不前时,忽而听见宫人的请安声,“见过公主。”
袁固回头看去,慌忙与裴雁回请安,“公主。”
裴雁回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问他,“袁大人,你为何还在此处?”
“臣是来请陛下拿个主意的。”袁固说道。
“你难道不知陛下病倒,自顾不暇,要如何拿主意?你也是为官二十载的老人,经历过多少不必本宫提醒你吧?如今,你该着六部去各处施以援手,清点房屋损毁,人员伤亡,这些事,无需本宫一一列出,对吗?”裴雁回略带嘲讽的语气,让袁固老脸一红,“公主说的是,只是臣现在……”
“事急从权这样的道理,袁大人应该明白,你去做你该做之事,而不是在此苦等一个未醒之人,若之后被问责,本宫替你担着。”
裴雁回说完再也不看他,走到门前,宫人在说陛下还未醒,公主请回的话,她没听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安庆大长公主皱眉看去,她的手中还攥着一串佛珠。
“姑姑,陛下病了,我是他的皇姐,为何我就不能来看望?”裴雁回停下了脚步,看着榻上即便已经昏睡过去,眼眶红着,狰狞之色都未散去的裴昭黎,她是真看不上,想她父皇临终前,挣扎再三,最后传位裴昭黎,会想到有一日是这般后果吗?
她轻叹,她倒不是对她父皇还有怨,只是世事无常,纵使再三权衡利弊之后做下的决定,未来也不会随预发展。
她父皇也不能。
她朝着太后行了一礼,“娘娘,赴宴的朝臣家眷们,儿臣自作主张,让他们暂留宫中,待明日天亮再离宫也不迟。”
安平大长公主微蹙了眉宇,“你让他们留在宫中,又生事端该如何?”
“外头正乱着,宫中好歹已经灭掉各处的火,比外头安全。”
“姑姑真以为今夜是有鬼魂作怪?”
裴雁回走到了太后跟前,“儿臣听闻三日前,娘娘也曾经受到过鬼魂刺杀。”
“娘娘也以为是先后娘娘的鬼魂在宫中作怪吗?”
她提起了先后,太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够了,你出去!”
“哀家不想再听这些事,哀家只想我的儿子能够安然无恙活着。”
“娘娘,陛下如今病重,宫里宫外的事还得您拿主意。”裴雁回却又向前一步,逼迫太后正视当下。
太像了,太后看着近在眼前那张隐在暗处的面容,恍惚间,就好似见到了先帝的影子,她心中一颤,“你……”
先帝若是还没死,怕是也会用如此眼光看着她。
“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它,连我也不能。”
太后回过神来的时刻,裴雁回已经走了出去。
她没有走远,只是站在殿外廊下,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
月亮依旧,从不会被外物所动。
今夜她是回不去了,月饼也吃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