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找我想要的东西时四处打听,结果意外知道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而已。”
事实证明,杨家哥哥没有扯谎。刘滨晴拽着一大伙儿人在苍翠茂密的林子里转了好几圈,果然发现很多利用野草和林木隐蔽起来的元灵石矿场。那些矿场竟不知不觉间在融地区四处扎根,一块又一块浓疮。
一鼓作气捣毁了两个小窝点后,精力充沛的前辈终于有了倦意,暂时告别了鹿群,带着一群小的回到了居住地休养两日。柳家那两位赶回了家给姑姑报平安,其余后生们则轮流到山泉边清洗被汗水和泥土浸透的衣物和身体,长头发的姑娘们出来时,发上还挂着颗颗晶莹的水珠,或流在颊上映衬薄红,或滴到肩上印染出一朵花。
因为在林子里到处跑,老秦家的那两位都没怎么能好好休息,一身伤拖到现在也没见痊愈。负责他俩的沐氏姐妹连头发都顾不上吹干,草草将头发扎成一束,腾出手来为两人继续治疗,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在她们的手下结痂脱落,一条淡粉色的伤疤横在他们的腹部。
“以防万一,帮你们治到底了,接下来你们再怎么跑也不用担心。”
忙活完的姐妹两个欣慰地笑了笑,湿漉漉的大辫子在她们后背地淌水。许是过意不去,秦家兄弟伸手绕到她们的背后,解了那发带,五指拂过湿发,沾回了带着果木香味的水珠。
“难得你们把他们捉回来了,对他们那么好,还给人治好了,就不怕人逃跑啊?”躺在自家屋顶上晒太阳的滨晴将一切收入眼底,出言嘲讽道。
四个人被她的话点醒,意识到彼此的举止亲密,各自往后退一步,与彼此分开了。经过几天的相处,筱悠早已习惯了滨晴的言语刻薄,拉着莉丝躲到一边不作声。老实说,从她知道滨晴不和她们的老师站在统一战线后,她就对能锁住秦家人这件事不抱太大的期望了,比起情报,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那对兄弟和自己两位队友之间微妙的气氛,心底滋生出了一种精心照料多年的兔子被大尾巴狼盯上了的危机感。无法言语的莉丝倒没有那么快放弃,蜂蜜色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两位“俘虏”,试图从他们的言行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在聚拢在滨晴周围的星灵子们都因各怀心事而沉默不语时,杨子茂和杨子蓁也从泉边回来了。
“哟嚯,这么乖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会趁机逃跑呢。”滨晴说。
“您这话说的,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能逃到哪儿去,我还怕逃进林子里被老虎叼了去呢。”
杨子茂的回答依然游刃有余,也就是这个时候,滨晴想到了柳叶当初质问他的话,怀疑之心渐起,善读气氛的杨子茂抱头喊冤,这才有了一开头的话。
“可能是因为前辈您不常与外人沟通吧。市井酒家和摊贩小店可都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指不定哪天,哪个喝醉了的矿工和侍从就在店里把事情说出来了呢?”
星灵子前辈冷哼一声,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回答,末了还不忘呛一句:“老东西教出来的好孩子,查东西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在刘滨晴即将陷入回忆前,柳家姐妹及时出现,带回了香喷喷的烧饼,葱和火腿剁碎了混进面里放在油锅上煎,在煎得焦香酥脆前再往上面撒一把白芝麻出锅,在晾去烫人的温度后再把饼用白纱布一罩封进竹篮子,彻底锁住香气。不用多想,这定是柳二姑的手笔。
美食当前,再怎么失落的心情也能被食物的香气治愈。滨晴动作最快,咕噜从房顶跳下来,问都没问一句,直接从装满烧饼的竹篮子抢走一块叼在嘴里,同柳家的指了指屋后的竹林,又飞了回去。
姐妹俩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将饼一一分予众人后才犹犹豫豫地往那小屋后面探,翠竹扎根的地方,竟有一块凸起巨岩,比一个小姑娘还要高几公分,岩石被水汽染成深色,岩缝之中,竟有清泉汩汩。一根被劈开一半的青翠竹管在泉水流出的地方等着,将水引入一个黑色的大水缸里,缸中的葫芦瓢如孤舟漂流。缸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十几只竹筒做的杯子,看样子刚被清洗过,上头还带着未干的水珠。
柳叶和柳絮立即明白前辈的意思,拿起那些杯子到泉眼边接水,递给那些因吃饼而感到口舌干的人们。她们第一个给滨晴,其次是自己的同窗和两名“俘虏”,最后才是杨家人。
看到她们姐妹走过来时,杨子茂因连日奔波而变得黯淡的目光倏地亮起,直勾勾盯着柳絮手里的竹篮子,像只摇尾巴的大狼狗乞求道:“叶姑娘,能否行行好,再给我一块饼尝尝?这两天东跑西跑的,五脏庙都被搬空了。”
与他闹得不怎么愉快的柳叶被这个称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板起个脸,牵起妹妹的手后退了半步。
“看在我带你们找到了几个矿场的份上,再多给我一块吧。”
“是两个,没到‘几’。”杨子蓁在一旁更正到。
“抱歉,刚才吃的烧饼已经分完了,剩下的都是方便储存的面饼,又干又硬,要就着水才能咽下。”
柳叶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本已后退的步子再次向前。
“我不介意,给我两口垫垫就成。”
子茂仍不放弃,看向柳叶的眼睛怀着丝丝期许。
柳叶头疼得太阳穴揉了两下,从篮子里取出一块硬饼,用指节在饼面上敲了敲,“梆、梆、梆”的声音在四个人的耳边响起。他试图用这声响劝对方放弃。
“没关系,我牙口好,您就给我掰两块吧。”
“不成,干粮都是定量的,你现在吃了过两天就没有了。”
柳叶没有说谎,柳二姑做的量只勉强够他们一行接下来两天的一日三餐,为了避免之后的麻烦,柳家姐姐使出浑身解数和不依不饶的杨家大哥来回过招。
“真是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儿有这么使唤人的。”子茂不停地叨叨,“真是比那些矿场老爷还要黑心。”
这话可把柳叶气得够呛,咬牙切齿道:“把你刚刚吃的饼给我吐出来!”
“诶呀,你也不嫌脏。”
打从一开始就不对付的两个人又开始打起来了,拳脚相接,出招虽不致命,但打在□□上产生的痛觉确实实在在的,这个踹了人脚腕,那个一掌劈了人腰子,像是两个斗气的孩子,不和对方打得抓头发扯脸皮誓不罢休。
撕扯时,子茂一手刀砍在柳叶的左肩上,本该愤恨骂两句的人忽地失了言语,眉头微微皱起,小小地吸了口凉气,前者注意到了她表情上的异样,砍人的手掌颤栗着收了回去。
“那个,你……”
到底是无关紧要的赌气打闹,谁先认输都可以,这么想着的子茂收起了打斗的招式和力气,结果停战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扇肿了右脸。
“你这……”
“停手!你们快停手!”
缠斗不休的两个幼稚鬼被柳絮和子蓁异口同声的叫喊打断了,彼此的动作都停在了半截,柳叶一只手已经揪住了子茂的领口,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准备砸向对方的肚子,子茂的双手则都用来擒住对方的手腕,那一篮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到了他的手臂上。
前来劝架的妹妹和弟弟同时指了指不远处的滨晴,老前辈的脸色已渐往阴天靠拢,眼神里酝酿着雷电的雏形。打在一起的两人被看得浑身一僵,一起放了手,各自的弟妹迅速上前将他们分开。
“哥你这是请求别人的态度吗?”子蓁说。
“姐,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别动手。”柳絮说。
替自家老大操心的人对上目光,惭愧地和彼此道歉。
“对不起,我哥太没礼貌了。”
子蓁将完好无损的篮子还给柳絮。
“不,我家姐姐脾气也比较急。”
柳絮接过篮子,注视着子蓁带着愧意的脸,“噗嗤”笑出声。
“我们应该挺合得来的,单就这件事。”
一句玩笑话,杨子蓁只需随便附和一下,也回一句玩笑话即可,但他偏生皱起眉头,不冷不热地回了句:“不,我们合不来的。”
柳絮被对方拒之千里的打得摸不着头脑,未及深究这背后的缘由,老前辈再次出声将场上所有的指挥权收回自己手中。
“吵死了,可算消停了你们,到底是年轻,有力气随便花。”滨晴掏掏耳朵,数落了晚辈们几句才进入正题,锐如鹰鹫的眼神盯着杨家兄弟,“休息够了吧,够了就赶紧给我带路。”
灰岩成林,青苔遍地,溪流浅浅,淹过倒在地上的枝枝藤蔓。
这次的矿场设立在一个溶蚀洼地,地上坑坑洼洼,满是流水侵蚀的痕迹,工人的镐和锹在灰黑色的土地上一下下凿着,追寻流水消失的地方,找到地下溶洞的入口,那里光芒绚烂,元灵石嵌在洞壁,宛如天上的星星。
这次私采矿源的人数比他们摧毁的第一个矿场要少得多,五个衣衫破烂的男人,大约是几户贫穷人家仅剩的壮丁,因为找不到活计,没法养家糊口,这才动了歪心思想去山里碰碰运气,挖采的痕迹毫无章法,一下深一下浅,几次错过了溶洞入口都不知,没有目的性和计划性,相关知识极其匮乏。
“就这?我们两个就绰绰有余了。”
躲在暗处观察的刘滨晴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鹿王。鉴于目标太少,此次行动鹿群这边只来了鹿王一个,其余鹿儿都在林子里休息。
“哼,带那些小鬼来简直多此一举。”鹿王斜了眼星灵子后辈们,哼哧哼哧。
“让他们老实待着就是了。”
说话间,滨晴伸出一根手指凝出一团小小的元灵,对准其中一位矿工手里的铁镐,射了出去。
“呜哇,发生什么事了?地要塌了?”
被弹开劳作工具的男人被吓了一跳,抱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另外四名听到动静,纷纷聚拢到他身边,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滨晴和鹿王纵深一跃,来到了他们面前。
“你……你们是谁?”
看上去年纪最长的面带恐惧地问,四肢发抖,胡子因为呼吸不稳而一颤一颤,看来他们清楚自己是在干见不得光的事,看到有人来捉包,立马吓破了胆。
滨晴把玩着自己,不紧不慢地说:“私采元灵石,该当何罪啊?”
五个男人“扑通”几声,全部跪下了,脑门一下下磕在地上,念念叨叨乞求原谅。
“求大人原谅,求大人原谅……”
“求您高抬贵手,绕了我们这一遭,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一家老小都得靠我们养活呢。”
他们喊得撕心裂肺,脑门上磕出了片片红痕,本就破烂的上衣在反复磨蹭中掉了两块皱巴巴的布料。如此看来,即便他们挖到了宝贝,也会被小有的权势收货人逼着贱价卖出。躲藏着的几个年轻人于心不忍,冲出来为他们求情。
滨晴被一群人吵得头痛,和鹿王交换意见后,含含糊糊地答了句“好”。
“谢恩人……”
得了赦免的人,双手合十,伏跪慢慢靠近,似要伏到他们脚边,似要叩头跪谢。
眼看一切都朝好方向发展,向来聪颖的莉丝却感觉事情似乎解决得太过顺畅了些,低头看了看正朝自己靠近的“可怜人们”,猛地发现子了他们藏在被汗水濡湿的发下的阴冷神色。
“不好!”
文辅型星灵子的这声警示终究是来得晚了些,天上飞出一张大网,将那声警告将鹿王和几位星灵子们困在了网下。
“可恶!”
滨晴骂了一声,随即运起元灵,打算破网而出,结果上涌的力量被全部堵在了胸口,像是一记重拳落在身上,老前辈双目收缩,“呜哇”吐出一口黑血,双腿失去力气一般,跪倒在地。柳叶赶忙过去扶她。
“诶唷,总算才起效了。”
轻佻的声线自网外响起。
被困住的女孩们惊恐地发现,杨家和秦家的两对兄弟并没有被困。杨子茂站在四个人的最前面,高高昂起脖子,洋洋得意,站在后面的秦家兄弟满脸困惑,至于杨子蓁,面上无悲无喜,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