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饕餮盛宴·第二天

宴会的第二天,府里吃穿玩乐的奢华程度只增不减。端上来的菜品最好的要水晶、玛瑙、金银的碗盘来搭配,最次的也要用如玉如雪的瓷器来呈放,既豪华又极致精巧。烤好的整只肥羊、肥牛一只接着一只上,外表焦香酥脆,内里却软嫩多汁,内脏掏空放入洋葱、萝卜等,饱饮肉汁的蔬菜剖出来别有一番风味。五种蛇类得有鸡肉、鲍鱼来配,还要采来上好品菊的清香,再加入爽口的菌菇,熬成稠密的羹汤。豆腐要交给刀功极好的师傅掌握,寒刃一下,豆腐成了万条细丝,在清淡的汤水中徜徉。四时风物被捏成点心巧果,春桃甜糯,翠竹清芬,金菊爽口,梅花酸甜,偶有金箔在其间闪耀。端出的美酒是十年以上的窖藏,一口下去,绵软甘冽的滋味在口舌徘徊,若有爱茶不爱酒的,府上也顶好的茶叶可拿出来招待。

欢宴从白天持续到晚上,玻璃珠子丁丁零零串成了三米多高的灯笼,中间分为三层灯,一层是由元灵石串成的十二瓣绣球,将十二月花一一串出,中间的那一盏为八面画灯,灯体由八面组成,每一面都绘有喜庆图样,如喜鹊登梅、富贵牡丹、紫气东来、松鹤延年、九鱼聚财等,最下面的那盏复归质朴,饶是质朴,也是用玻璃、琉璃珠攒成的彩灯。三灯共用一副高高的雕花六角顶,每个角又垂下一条珠链,并挂三盏羊角灯,珠子从上到下,堆成“福寿康宁”之类的吉祥话。

大珠灯分列在宴会四角,四角中间则用各式彩灯替上,或在灯内点上蜡烛,或嵌入元灵石,再将镜子和珠宝置于灯盏内外,光芒四散,映照会场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一片琉璃世界,梦幻景象。

埃莉在宴会上忙得脚不沾地,端茶倒酒,捧菜传令没有一刻含糊。主事的见她能干,破格提拔了她,让她在第二天去服侍那些身份中等的客人,这样一来她就能离黄家老爷更近了些,可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捕捉他的小习惯。

“王家二房的那位公子有些怨气在身,端什么他就吃什么、喝什么,喝多了就絮絮叨叨,说什么‘铺子是他的’,还嚷嚷着要拜见老爷,不过他没备上礼,两手空空,只知道嚷嚷。鲍家的也是一脸苦相,不过这位倒是肯赊钱去买礼物,一袋子珍珠摆在桌上,一整晚地被他揉来揉去,珠子都要被他搓成粉了。甄家的家底不错,只是屠户出身,众人都看不起他,所以想要老爷抬抬手,赏他两眼,好让别人也能看得起他。”

黄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场侍奉的婢女小厮们除了周全礼节,最好还观察一下来客的动向,摸清楚他们的心思,以便老爷他日甄别处理,但一般人连跟上宴会的节奏都勉强,哪里还分得出闲心去打量客人呢。

埃莉用心记下了客人们的神态,并靠这些给管事留下了好印象,如今她还要靠来谋划下一步行动。

黄家用来炫耀享受的宴席里有一个惯例,受邀而来的客人要在酒过三巡之际,按身份高低,分批次向主人家敬酒,敬酒时最好还要说些赞美祝福的话,有文才的,可趁此献作扬名。黄家老爷真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天王皇帝。

“老爷,待会儿等前面两行的客人坐下了,您就可以准备向老爷敬酒啦,多想几句有新意的吉祥话,说得好了,万事不愁啊。”

那些想攀附黄家的客人会抓住这个机会卖乖讨巧,一开口,溢美之词便没完没了。黄老爷爱听,一般不会主动打断,听得高兴了,咕噜咕噜灌进好几杯酒,好似在拿美酒在解渴。

[四、五、六……]

埃莉默默数着黄老爷在客人哄劝下喝下的酒,觉得还远远不够。按照小红绫所说,黄家夫妇有隔天就清点账目的习惯,通常是在睡前,若逢上大办宴席或有人登门拜访,流进府里的珍宝名物不出两天就会出现在账簿上。

混进来的星灵子曾在宴会期间路过正在清点礼物的账房,大红珊瑚红烈如火,刺绣屏风将山川田园定格,玉熏炉凝结烟雨的氤氲,大红色的漆器雕刻了一出猴子捞月……如此种种,难以述尽,埃莉推断这两天黄家夫妇想要翻看账本的可能性极大,必须得想法子将他们灌醉了,一上床倒头就睡,雷打不动,再无查阅账本的力气和念头。

在黄家潜伏的两位星灵子溜出去找妍畅配了副药,可催人醉意。药到手了,接着她们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她们在府里的身份没有资格直接触碰老爷、夫人的饮食,若将药放在统一菜式里,多人中毒恐招人生疑,只能把药下在他们夫妇必经口的饮食了。

埃莉仔细留心了最初的把菜品酒水带到宴会的那一波人,发现有一个虾壳青色衣衫的男人只专门服侍老爷一人,那人是从黄老爷青年时期就带身边的仆从,凡是经他的手的饮食,必定要入老爷的口。

找到源头,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在客人们连绵不断的祝福中,黄老爷一通豪饮,那壶子佳酿不多时便空了。埃莉以所侍奉的客人要续茶水为由头离席,绕开负责传令加菜的人,直接跑到了藏酒房,盯准青衣仆从吩咐取酒的人,在取酒人把酒交到仆从手上前,假装与他不小心撞上,趁此迅速将药粉抹在了酒壶壶嘴。

夫人这边没有那么好得手,她比黄老爷谨慎些,时刻注意提防生面孔,贴身使唤的皆是一些知根知底、忠心不二的人。

齐环被赶出夫人的庭院了。大丫鬟瞧她还算机灵,没有直接打发她回外院,而是留她在庭院外随时的小园子里等候听命,那些有些资历的丫鬟见来新人了,可劲儿使唤她,一会儿差她搬东西,一会儿命她烧水泡茶、捶腿捏肩,外头有东西要送进院里就甩着手绢令她去,进进出出,连在夫人庭院门口接应的都忍不住感慨“又是你啊”。

齐环不怕她们折腾,她巴不得有多一点送东西的机会,好伺机行动。她一直在等,等外头送进去的是食物,黄夫人坐拥一个专属的小厨房,但这两日来客众多,恐小厨房撑不起体量,黄家夫妇便商议从男人宴席那里的匀了一些厨子负责贵妇人们的餐食,做好了快马加鞭送进小院就好。

“姐姐们,夫人要的糖蒸酥酪来啦,劳烦姐姐们给夫人送去。”

机会来了。

齐环终于等到了给里面送食物的机会,螺钿食盒里是一碗碗糖蒸酥酪。待了几年的丫鬟们瘪瘪嘴,都不愿接下,送食物最是麻烦,既要快,又要保证里面的摆盘不变样,稍不留意就要挨主人家的骂。

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齐环身上。

星灵子不慌不忙,进了拐角,左顾右盼,确定别人看不到了,偷偷打开食盒,清一色的瓷碗整齐排列,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还有杏仁、核桃、葡萄干在奶浆里飘浮。这些齐环都不在意,她的目标是盒内的唯一一只玉碗,那是夫人有专属的碗具。待齐环把食盒交给接应的大丫鬟时,药粉已经沉进了酥酪里。

“先别走,和那几个一起,把这些东西搬进去。”

大丫鬟叫住了准备离开的齐环,差她把堆在院门的珍宝搬进屋,那些都是做客的夫人小姐们送给黄夫人的礼物。黄家有好几套行贿门路,以老爷和夫人为主,主外的男人给老爷送,他们的女眷给;次些的,不能直接面见老爷、夫人的,交给黄家亲友转达;最次的则要经过他们的心腹奴仆,让他们决定有没有面见的必要。

“可是,姐姐,夫人不是……”

齐环心里乐开了花,但又顾忌夫人的规矩,假装为难。

“就一小会儿,不碍事。”

有了大丫鬟的首肯,便大大方方地进了门,夫人正好舀起一勺酥酪吃进去了,吃不完的就赏了大丫鬟。

让夫妇俩熟睡的计策成了。

是夜,老爷、夫人皆因“不胜酒力”,回屋睡去了。客人们纷纷散去,等待明日的欢宴到来。两位潜伏的星灵子也来到了今夜的最后一关,她们要避开府里的巡逻,把账本偷出来。

黄家的巡夜队里除了普通的家丁,还有三位身手不俗的星灵子,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星灵子有再高的本事,还是得屈服在金钱的诱惑下。

埃莉和齐环在地上用树枝大致比划了一下府上的分区布局和行进路线,经过几日的蹲点她们已大致摸清巡逻队的游夜路线,剩下的只要隐藏气息,躲过他们的监视即可。默念了一遍要走的路,要做的事后,两个姑娘握着彼此的手鼓了一下劲,轻数“一、二、三”,双双翻过了围墙。

在内院潜行的旅途还算顺利,没有正面遇上卫队,也没有撞上在园子里闲逛的佣人。二人直奔目的地——黄夫人的居所,夫人早早歇下了,院里侍奉的一干丫鬟也乐得清闲,或在花园里说话,或在美人榻上小憩,嘻嘻哈哈,没有一人发现有外人进入。

齐环轻车熟路地带着埃莉摸进了夫人的房间,夫人屋外惯例有丫头在守夜,一个小床隔着纱帘,挤在夫人房外。今夜轮到大丫鬟守夜,可她因为白日里吃下的那口酥酪,也跟着陷入了沉睡中,这着实是一个意外之喜,不用星灵子们另想法子避开她的耳目。

凭着第一天记忆,齐环在夫人的鼾声中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放着账本的小柜,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空账本,来了个偷梁换柱,假账本内里空白无一字,但封面几乎和原本一模一样,足够瞒天过海了。

成功那道账本的两个姑娘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按照计划,谨慎小心地带着东西回到了外院。

至此,第二天的计划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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