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无缘对面不相逢

林先生的手下折回死胡同扑了一场空。

听到他们的动静后,齐环立马带着格雷跑路,那条原本用来迷惑敌人的临时阶梯派上了用场,轻巧地翻到了墙的另一边。

“他们刚刚还在这里,这次一定是翻墙跑了,追!”

不过年轻的星灵子在某些事情上还欠了点火候,没有将之前躲藏的位置复原,想提醒她的格雷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她拽住了手腕往前冲,破草席可怜地躺在地上,被追过来的人踩了几个脚印。

“你认得路吗?”

前来追杀他们的人对附近一带了如指掌,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东钻西窜,一会儿从左边冒出来,一会儿又从右边探头,像老鼠似的,叫人防不胜防。齐环本着能躲就躲的原则,尽量不与他们交手,免得他们发现自己的踪迹后彼此通气,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整个大队都知道自己的大致方位,将自己层层围起来就麻烦了,到时候,自己就是有再高的本事,也不能保证能完好无损地护着腿脚不便的格雷杀出重围。

“我认得,不过埃莉小姐,那个地方有点远,到那儿的路还很复杂,你现在跑在我前头,可能我还没来得及指路,你就已经先跑出去了。”

“那你想怎么做?”

幸运的是,格雷真的如他所说,动起起他脆弱不堪的双腿跑起来了,或许在齐环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腿部肌肉隐隐作痛,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不过他始终掉链子,甚至勉强跟上了齐环的速度。

“埃莉小姐这样吧,你一会儿在前面左拐,直走过了两个分岔口后进入闹市区,有右拐直走,一路跑到可以俯瞰全城的高塔,我在那里给你们指路,这样你就不用我时时提醒了。”

格雷刚说完,两人前边的拐角路口就窜出了两个壮汉,拿着粗铁棍在墙角咣咣啷啷。

“哈哈,找到……”

齐环没给他们出声报信的机会,一个鞭子过去先抽晕一个,冲过去一脚踢飞他们的武器,再一掌过去敲晕另一个。

“好,听你的。”

星灵子同意了雇主的想法,抓对方的胳膊一路冲到了闹市区,耸立的高塔一下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朱红衣裳盖上一顶琉璃黑瓦,黄铜大钟悬在中间。

闹哄哄的市集挤满了人,逃命的两人在忙碌于日常的人中间摩肩接踵,碰胳膊,踩鞋都是常事,齐环收紧了拽住格雷手腕的五指,将人拉得更近了些,两顶帷帽为此碰了碰头。

“跟紧我。”齐环说。

“好!”格雷答应着,回头看了眼身后,颦起眉头,“小心点,可能会有家伙混在人群里,一个刀子捅过来,想挡都难。”

齐环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一个发力将格雷拉到自己前面,让彼此换了前后顺序,回头掀开挡脸的纱帘,查看身后的情况,竟真的从人头耸动,衣袂飘飘的景色里感受到了一个黏腻恶心的目光,然而人来人往,目光的主人淹没在人群中,毫无踪迹可循,跟四月的飞絮一样,在身边飘来飘去,却很难抓住,几番巡视下来,皆是一无所获。

“你的脚还行吧?”

齐环放下帘子,挨到格雷身边问,后者点了点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齐环没有把把这个疑问说出口,将当下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句淡淡的“别跟丢了”,接着动起自己健康的双腿,往高塔奔去。

本是供来客观光的塔楼,登塔的楼梯上却没有什么人,四方来客都被花花绿绿的市集吸引了,炸糖糕的甜香能随风来到高塔的第三层。支撑塔身的柱子已经有些褪色了,浓烈的哄已被时光研磨为淡色胭脂,文人雅客的题字已成了纹饰的一部分,字字句句都镌刻着离合悲欢。

齐环让格雷先走,自己负责断后,虽然没有什么小尾巴跟过来,但她还是一步一回头地提防着。

[感觉有些太平静了。]

这么想着的齐环抬头看向前方的格雷,腿脚不便的少爷摸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往上爬,先前的逃亡已经给他的双腿带来了一定的伤害,如今的爬楼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格雷由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苦,咬牙坚持。

“还好吗?要不要我扛你上去,这样也快点。”

话刚出口,格雷一脚踢到阶梯上,差点绊倒,扶着护栏的手握紧,在覆在表面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齐环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让对方的自尊心受了伤,脸颊和手心因惭愧而发烫,双唇张开说不出话,只吸进了几口热气。

许是听多了类似的话,格雷的别扭感很快就消失了,他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往上爬,照耀着最高层的光辉倾斜到楼梯上,眼看着即将登顶,结果格雷的一只脚踏上阶梯后却迟迟没有迈出另一只,后面的人没能从他的背影中感受到兴奋喜悦,甚至看见他的身子不自然地抖了抖。

“埃莉小姐,看来我出了个馊主意……”

听着对方颤抖的语调,星灵子登时警铃大作,三步并两步冲到对方面前护着,抬眼一看,塔的最高层,大钟的周围,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器械,为首的正是下令追捕他们的林先生。

“看来我赌对了。”

林先生看到自己预定的猎物自投罗网,得意地挺起腰,手上还把玩着两颗玉球。

“一个瘸腿的主子,一个不认路,只会在在巷子里没头没脑乱跑的护卫,跑到高塔里决定下一步怎么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齐环没有说什么,牵起格雷就要往后跑,结果迎面对上三根削得尖尖的竹竿和一柄沾着血腥气的长枪,若不是她及时,竹竿的尖尖一定会刺穿她的眼睛。

退路被人拦截了。

齐环暗自骂了自己一句修行不够,一路登塔谨慎小心,却还是没能防住跟在身后小尾巴。逃跑已是不可能的了,就在齐环打算护着格雷走上塔的最顶层与敌人面对面时,格雷先她一步,轻轻带着她的衣袖上了楼,与林先生针锋相对之际,伸出手将齐环护在了自己身后。林先生的手下们围着两个年轻人站了一圈又一圈,且全都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对准两个随时有可能逃跑的目标,那几个埋伏在楼梯上的手下往上走了几步,离最高层更近了些。

“我还以为你是个草包,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格雷承认了自己当下的失败。

“年轻人,骄傲过头了,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

格雷没有就谁的经验更丰富而纠缠下去,掀开脸前的垂帘,向林先生露出自己的脸,双手向上表示投降,试图麻痹对方的警惕性。

“林先生,是晚辈不懂事无礼了,只求您能绕我一命,作为报答,我愿意将奉上可以调动另一半人手的印章。还有我身后这位……”

格雷没有回头,一只手往后收了收,让齐环离自己近些,远离怼在她面前的枪头。站在他身后的齐环看不见他的脸,但她仍旧能感参透他话中的真意,真假参半,一切都是用来周旋的手段。暂时派不上用场的星灵子也没闲着,睁大双眼观察周围的情况,最棘手的是近在咫尺的刀和枪,楼梯口的尖竹竿和长枪次之,至于那些拿木棍的,拿鞭子一甩就差不多了。

“她只是我临时请来的星灵子,什么也不知道,咱们的事与她无关,而且,要是因为杀了她惹来星灵子统会的追查就不好了,就放过她吧,我会支付高额酬金让她闭嘴的。”

听完格雷开出的条件后,林先生一脸鄙夷,趾高气昂道:“嚯嚯,想得真周到,年轻人,入行之前没人教你干我们这行营生的最忌心慈手软吗?”

格雷默不作声,林先生见此继续嘲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这些小鬼头就喜欢搞这种小聪明,想在带我们找另一枚印章的时候趁机逃跑对不对?哼,我现在就告诉你,那枚印章,我可以在你死后闯进你的家里慢慢找,就算找不到,那一半人手也够我用了。至于那位星灵子……”

林先生捏了捏下巴,用极其恶心的视线从身段开始打量起齐环,觉得她的身上没有多少商业价值后,沉下脸来。

“放一个星灵子走就更不可能了,她随时有可能带着统会杀上门来。而且处理掉一个星灵子并不难,现在多的是星灵子被秽灵咬死的事,多一个,少一个,死了个星灵子不会有人去追究的。”

被人摩挲着的两颗珠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莫名让人联想到骷髅在扭动关节,一场死寂的前奏。那些狗腿子们摩拳擦掌,就等主人一声令下。

“你们说,是把你们从这里扔下去,伪装成一男一女殉情呢?还是把你们都绑了,拖到林子里悄悄处理了呢?选一个你们喜欢的死法吧。”

“诶呀,看来谈判破裂了。”

格雷仰天长叹,似在为自己短暂的人生哀悼。

“对不起了,小姐,把你牵扯到这件麻烦事了。 ”

格雷轻扯了几下齐环的衣袖,漂浮的语气慢慢变得凝重。

“既然谈判失败了,看来我们只好……”

几乎与话音同时,格雷猛地弯下腰,齐环从他的身后蹦出来,右手在他的腰背借力,一个回旋踢,狠狠地朝林先生脸上踹了两脚,端的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赌一把了。”格雷的话终于落到了地上。

没有片刻喘息,齐环的手腕换了个方向使劲,身体和腿部也跟着调转回旋,站在左右的手下未来得及反应,也跟挨了一下,齐环趁势夺过那杆对准自己的枪,用枪柄反手一打一挑,打飞了敌人手里的刀。埋伏在楼梯口的小队打算带着他们的长兵器冲上来,齐环对此早有准备,手里的枪一横一挡,打偏了尖锐刺过来的方向,五六枚飞镖自掌下飞出,扎在了他们的手上,让他们因疼痛而握不紧手里的兵刃。痛呼之时,被齐环一抡枪杆打倒在地。

那些握住木棍的省过味来一拥而上,齐环的长鞭已经为他们做好了准备。星灵子一手执鞭,一手持枪,鞭挥过如雨,刷走件件武器,枪横扫一片,叫人倒地难起。

电光石火般的闪击过后,林先生和他的手下乌压压倒了一片,林先生眼角充血,脸又红又肿,嘴角破裂流血,嘴唇张开着喊痛。

格雷望着满地狼藉,感慨道:“埃莉小姐,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们之前就不用这么跑得狼狈了。”

接着,他含着笑对林先生说:“对不起了,林先生,我有意中人了,不能在这里和别人殉情。”

“我现在没有恋爱的打算。”,齐环先跟着呛了林先生一句再回答格雷的话,“先前我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我们只是运气好,赌赢了而已。”

齐环没有恋战,把格雷提溜到自己背上就跑,憋着一口气跑到了第三层。在三层的观景台上,能近距离看到隔壁酒肆的屋顶。星灵子小心地从楼上看下去,果真如她所猜想,对方在塔底也安排有人手,防止他们逃跑。

“看来我们要另辟蹊径了。”

齐环将目光放到酒肆的屋顶上,有了打算。

“不好意思,麻烦你边看边指路了,毕竟现在咱们没法上高处嘛,我换了个姿势背你,你可以看到前面,没问题吧?”

“都到这里了才这么说。”格雷笑了几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齐环背上,“没问题,让埃莉小姐您受累了。”

“小事。”

与雇主达成共识后,齐环找准狗腿子们的视线死角,奋力一跃,跳到了酒肆的屋顶,如履平地,在顶上跑了数十米才寻了个点回到地面。

“有机会我还真想上高塔好好看看洛安的景色。”

在楼顶一路奔跑,眼底飞快略过沿途街市的热闹,书有店名的旌旗如美人红袖飘摇,虽别有一番滋味,但没有纵览全景的舒畅。

“您想用双眼把美景记录下来是吗?”

“不止是用眼睛,我还想把它们都画下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齐环的语调和动作都染上了雀跃的色彩。

格雷没说什么,轻声笑叹道:“她也喜欢这样做。”

几经波折,二人终于来到了当地的星灵子统会分部,花岗岩铺叠的一楼厅堂宽敞明亮,值守的星灵子皆衣冠齐楚,尤其是站在最终将的那几位,身姿挺拔,锦衣玉带,气度不凡,每隔一段时间,做好了随时。一进门,格雷就摘下了帷帽,早已等候多时的星灵子们不由分说,架着他就往负责人那里走,甚至不给齐环留一个背影。

“埃莉小姐,酬金你到那边的柜台领就可以啦!不送了!”

被他们留在原地的齐环自觉派不上用场,不免有失落,闷闷地跺了两下脚,依照格雷所言去领酬金了。

“这里是未别霓的信件驿站吗?”

见到柜台的布局后,齐环立马转忧为喜,她惊讶地发现,她常去的一家寄存信件的站点就设置在统会分部一楼。来自各地的信件按照时间、地点、收件人姓名音节等分装进不同的抽屉柜子里,整整齐齐排了一层又一层。

“是的,请问您是要寄信还是收信?”柜台小姐问。

“收信!”

齐环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并出示了代表自己身份凭证的印章——白晶菊的纹样无邪玲珑。柜台小姐熟练地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翻了几下,翻出了一封信和一个包裹交给客人。齐环满心欢喜地接过,封口信件的蜡上印出了马鞭花的图案,她摸了摸那惹人怜惜的花草,带着包裹和酬金,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奖赏。

与负责人谈完后,格雷便拄着拐杖下来了,刚踩上一楼的地板,一声洪亮的叫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诶唷,我的戴纳少爷啊,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是粗犷的汉子,棉麻白衬衫配棕色夹克,深褐色的长裤被塞进靴子里,靴子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是他一路赶来的证明。

格雷瞄了眼对方空荡荡的身后,安下心来问:“老爷子派你来的?”

“快别说了,因为没能拦住你,他骂了我好一顿,我媳妇也说我不够聪明。”对方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堆,才询问起格雷近两天的经历,“你这次又用了哪个化名来着来着?

“格雷。”

“怎么不用福克斯了?”

两人对这样的对话习以为常,一来一回应答着。接待齐环的柜台小姐远远估摸他们聊得差不多了,从工位上起身。

“格雷先生,您前几日放到我们这里的信件被陪您一起来的星灵子取走了。”

“取走了?”

格雷,或者说戴纳皱起眉头,情绪激动。

“她有出示印章吗?”

“有,一枚白晶菊的印章。”

在那一瞬间,戴纳睁大双眼,感觉天地都静止了,火焰在喉咙燃烧,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齐环的那一句“不止是用眼睛,我还想把它们都画下来”。仿佛有神灵在他的腿上敲了敲,他浑身颤栗着,用动作不协调的双腿迈出了一大步,状似奔跑的步伐,四肢并用,往大门所在方向跑了几步,结果立刻被现实击垮了。

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沉闷的声响听得旁人身上隐隐作痛,好像他们也跟着摔了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

汉子过去扶起他坐下,直到这时,戴纳才注意到自己腿上的变化,超乎寻常的酸胀疼痛啃噬他的腿部肌肉和骨骼关节,刺激得他不得不发狠咬住下唇来转移注意力,额头冒出了颗颗冷汗。

休息了一阵,他撩起裤腿,把藏起来腿脚露出来,长期不能运动而造成的肌肉萎缩依然存在,但眼下,那部分皮肉却变得又红又肿。数年来精心疗养的成果被突来的变故废了一半,过度的疲劳消耗使得他的腿脚毛病复发,让他不得不再一次回归到离不开拐杖甚至是轮椅过活的日子。

“看来我还是不能去见山雀小姐啊……”

戴纳长叹一声,满心郁结惆怅,半晌,他怔怔地抬眼,伸手去触摸从大门走进来的光亮,霓虹的影子在天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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