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都说了什么!!?说好要严肃对峙的呢,结果他自己狼人自爆了?
投简惊干躺在床上,眼巴巴瞪着,脑里把昨晚他撒泼耍横的画面一个个黑心眼地全放给他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昨晚但凡没踹那两脚,单看他说话那态度,那淡定的不入心的“爷不在乎”的姿态,都不至于把设想中的残酷对峙玩成两人的过家家。
现在好了,整的他好像什么傻比青年撒泼发泄,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蠢脚!你踹什么踹!
他在床上猛一阵拳打脚踢,惨烈地大声哀嚎,把自己咕唧一下包进被子里,悲伤蜷起。
再怎么不想面对,投简惊当了会缩头乌龟,还是不得不起床面对现实,恹恹洗漱完,下了楼。
随后在沙发上遇见了他最不想遇见的人。
他刹那就要转身上楼,可君逑那沉沉的目光落入眼里,投简惊就知道,这关是不得不过了。他在心里哀嚎奔溃,面上却不得显露出来,他拖拉着脚步走到离君逑最远的地方坐下,头都快埋进腿缝里了。听到君逑低醇磁性的“早安”,一阵头皮发麻,哼哼唧唧胡乱应了一通。
还是昨天那座沙发,投简惊硬着头皮坐下,实则就剩个屁股尖尖勉强抵着,他一点都不想回溯昨晚的任何一幕,也一点不想沾边和昨晚有关的事物。
在这里,他的脸!他的面子!没了,都没了!
投简惊深埋着头,没发现君逑的目光已经不能更直白,他坦率地巡扫着,用目光镌刻,似乎要借此覆盖什么。
君逑悸动了一晚的心脏似乎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踏实感。
昨晚把人送回房间后,他久久不能入眠,勉强入睡后,他却恍然梦见了雪山。雪峰盛放于绿草如茵的山峦之上,它高耸直入云霄,它静默亘古不息,你能看见他,却永远不知你们之间有多遥远。
君逑的眼神逐渐充斥着沉默的贪婪,他凝视而下少年细软乌泽的发丝乖顺地耷拉在额角,白皙纤细的脖颈可以一手掌握,他好像有些拘谨,坐着也臀背紧绷,可他是鲜活的,他近在眼前,昨晚的冷漠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沉默地望了许久,忽而站起,走至投简惊面前,静默站定。
他好像受惊了,缩得更厉害。君逑平静地望着他,安静地想。
然后,他躬下了身,在投简惊猛然一震中,嗓音低哑但清晰。
“抱歉。”
投简惊在震惊中恍惚地认清了君逑在给他道歉的事实。直到听完君逑的解释,投简惊都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做梦般的不真切中。
君逑,男主,大男主,他死对头,真给他道歉了?
此情此景下,君逑说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他都没听,他怔愣抬头,和君逑对视。
那双眼睛依旧是沉绿的,却如雨后初霁般在某刻柔和了下来,化开更醇厚而清苦回甘的涩香。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男主的道歉。
男主有情有义,有勇有谋,他们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也会结识许多朋友,他似乎永远都在看着那些气运之人一路凯旋,纵声高歌,最后向他拔剑,逆天正道。
他们是不会出错的完美男主。
他“高高在上”惯了,习惯了那套“和男主作对,打一架,然后美美下位”的退休形式。不知不觉间,他也习惯了那些完美男主的人设。
完美男主自然是不用道歉的。
但现在,他得到了君逑的道歉。
他在君逑眼里看到了真诚、郑重和歉意。
他想得到的东西,君逑似乎给了他。
太不习惯了。
投简惊想。
他落荒而逃。
/
他穿着拖鞋就夺门而出,一路跑到旷野上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他跑出来了又有些后悔,懊悔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只是现在回去显然更尴尬,投简惊纠结地在原地踱步了一会,还是去了后院。
他的飞行器在那,自从管家知道他想去镇上,就为他专门安排了一辆飞行器。君逑的住所不在集镇上,过去还有段距离。他上次回来之后随手就把飞行器停在了后院,也没管它。
投简惊熟悉地乘上飞行舱,自动设置好的程序运转,把人平稳带离了这里。
投简惊习惯性躺在舱内呼呼大睡,直到温柔女声徐徐响起。
“客舱NF751播报,已到达您的设置地点。客舱NF751播报,已到达您的……”
投简惊打了个哈欠,迷糊地下了飞行器。
晴空明日,浅橙色阳光明媚灿烂,一碧万顷。
投简惊也被感染了,心情极好地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抬步走向镇子。
瓦科科城面积不大,但人口不少。甚至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建设专门的飞行停放区,飞行器只能停在郊外,徒步前往。
投简惊不是第一次来了,可还是心怀期待,他从不特意选路,随性挑了一条小巷就走了进去。毕竟不论怎样,他都能走到目的地的。
这是一条他从未走过的新路,路旁是清一色的橘色墙体,却因各不一样的生命印迹而独一无二。投简惊看到了盎然郁葱的柑橘树、被少年改造后的平衡器,还有乱七八糟的涂鸦画。不经意的抬头,他忽而一怔,然后再也忍不住了,在明亮清白的夏日里,灿然笑开。
火红的花成团成簇,在栅栏的囚笼里盛放。它们没有顾虑,从不循规蹈矩,仿佛一次性要把所有能力都爆发出来,绿叶隐隐,花叶高高攀越围杆,像热情的红裙舞女挥动手巾,有些枝桠已经承不住了,红雾跃动着,在外壁倾倒而下。
每家每户的阳台相连成线,火红的路迹指引,连绵着一路远伸。
投简惊出神地望着,心绪万千。
阳光丰盈,温和慷慨地为这座城市祈福,繁花熙攘着绽放,鸟鸣也轻快。空气明亮,充盈水汽,这是一座古朴的、鲜活的城市。
过路人来来往往,对兀自矗立在路中央明丽的漂亮少年报以好奇目光,但也不会贸然打扰,他们无声路过,不留痕迹。
他喜欢这座城市。
少年人眼里闪着光,格外明艳动人。
他一路慢走、迂回、拐进更深的小巷,要把所有都印到身体里带走似的。以至于,等他慢慢走到目的地,已经到了午后时分。
他要去中央广场。
他到的时候中央广场已经有了一些人,投简惊一扫,大部分都是孩子,大人在一旁聊天,偶尔走上去照顾自己的孩子。递水,擦汗。
投简惊闲溜进广场里,到处乱逛,或是随便看看,或是假装不经意停在姨姨旁边,提起耳朵听八卦。但他很快就坐下了,一如既往的,他每次都要走许久的路,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过来,然后把时间浪费在看嬉笑奔跑的孩子身上。
他无声凝望、安静出神。
他已经存在了太久,他无边无际的时间里充斥着大片的空白、黑暗。他是自由的、也是孤独的,但假如必须用某些东西充当他生命里的特殊含义,他希望是:阳光、化石、灰烬、风、温度、岩石、水、生命生命生命。
他很享受这个时刻,这让他觉得他像个人,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出神地望着孩子红润的脸蛋,凌乱狼狈的发丝贴在额头,还有运动后湿润的后背衣服——随即拽着被母亲塞了块毛巾。
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童声,“来不来?”
投简惊恍然回神,扭头去看。
就见一个男孩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坦然地盯着他。见投简惊终于看过来,大大咧咧地又问了一遍。
投简惊下意识反问,“来什么?”
“和我们玩啊,”男孩很直白,“你一直看着我们,不是想一起玩?”
“……”
投简惊来了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遇上主动和他搭讪的人,他一时说不出话,下意识扫了他一眼。男孩心大,鲁莽地就过来了,不远处还有两个男孩,估计是和他一伙的,不走也不上前,一边乱动一边偷偷看他俩。
投简惊沉默许久才开口,嗓音还有些莫名的哑,他咳了两声,说:“……玩什么?”
男孩大咧咧地就笑开了,见牙不见眼,胡乱用衣服抹手,然后伸进裤兜里掏东西。掏出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皱巴巴摊开,捞出一把子纸片。
“打牌。”
投简惊:?
投简惊:……
投简惊又沉默了,只不过这次的沉默出于一种诡异的愉悦和同情。
再怎么说,他也一把年纪了,地主麻将二十一,什么不会?
和他打牌?
真是抱歉了,天真的小破孩。
投简惊愉悦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言简意赅道,“来。”
天真的破小孩不知道大叔的坏心眼,闻言点点头,招呼后头两个男生一起上来了。
四人围坐在一起,拿牌那个小孩在洗牌,手法不熟练,洗着洗着还掉了几张,其他男孩是无所谓,没管,投简惊怀着歉疚的怜悯,也没出声。
直到要发牌了,男孩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问投简惊,“你知道规则吧?”
规则?他自然知道规则,虽然现在是星际时代,但牌还能怎么玩?大差不差啦。
投简惊风流倜傥地摆摆手,随口一说:“你说。”
男孩开始简单讲起来。
一开始,投简惊一脸随意。
然后——
投简惊默默放下了他的手。
“……”
“…………”
淦,现在这些小屁孩的游戏都那么高级了吗?
游戏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玩我的!!!
男孩当他懂,讲得也简单,投简惊一头雾水的开始,一脸死寂的结束。但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比都装了,这波怎么输?怎么输!
尤其在面对男孩顶着淡然的表情理所当然地问他懂了没。投简惊头皮发麻,巴巴嘴硬。
“……切,就这?”
投简惊死到临头嘴贱,激起了少年人一点即炸的斗志,三人目光相触,眼里燃起的星星之火,瞬间成燎原之势。
兄弟们,干他丫的!
正因为如此,当一轮游戏结束,四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以上,是投简惊自已脑补的。
实际,
小破孩从不会为悲催的成年人保留最后的体面。
他们倒彩的嘘声吁了一路。
“呓——”
“切——”
最小那个孩子性子最软,他数次张口,却不知要怎么说,最后,他神情复杂地轻声说:“哥哥,你是不是没上过学?”
投简惊:“……”
投简惊:“…………”
小屁孩就是烦。
投简惊的沉默就是他们最好的兴奋剂,男孩们笑得更兴奋了,七仰八叉的,有牙没眼。
投简惊恨恨咬牙,又尬又气,最后生生给他气笑了,乍然灵光一闪,故意道:“你们也就当我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然你看换一个,你还能不能赢我。”
男孩最抵抗不住什么?
激将和嘴硬!
霎时就沸腾了。
“来来来谁怕你啊。”
“就是!”
单纯的大男孩不知道社会的险恶,比如说投简惊这种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十分钟过后——
“回去吧你,哈——”
投简惊得意地都快飞起来了,故意当着男孩的面,慢悠悠地、极尽显摆地把蓝色的棋子放回他飞机场里。
哇咔咔——
投简惊看着底下一片他的盛世王朝,觉得此刻就是他神生的高光时刻。
他话就撂这了,没人可以拒绝飞行棋!
没!有!人!
这回,笑容转移到投简惊脸上了。
男孩气的脸都拧巴在一起了,气红了脖子哽声道:“再来!”
“来就来!”
三盘过后,游戏中场休息,投简惊此刻才发现,兜兜转转太阳都要落山了,这才想起一件事。
他拨通管家的通讯,“喂,是管家吗?是我,投简惊……嗯、嗯,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来镇上这边接一下我……对,设置个程序让飞行器自己来就成,我没注意,上次回去忘充能力桩了。你可以定位到我的位置吧?行,那我等你。”
男孩精力旺盛,他们很快又继续开始。
又过了十几分钟,此刻,却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打断了他们。
“小宝!过来喝点水。”
投简惊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那个白嫩的男孩头也没抬,胡乱应了一通,投简惊才反应过来女人在叫他。
女人又唤了几次,还是唤不动,只好无奈上前,冲投简惊他们柔柔一笑,打断了他们。
投简惊自是没有介意的。
游戏中断,投简惊和剩下几人闲聊,他们都嚷嚷着让投简惊把这游戏的名字告诉他们,他们回去也买。
“飞行棋,”投简惊随意道,“我家独独一份,外边没有的。”
说完,又是一阵泄气的嘘声。
另一个一直腼腆话少的男孩踌躇了许久,还是轻声开口,满满艳羡,“我也想……坐飞行器,我们这边都没有。”
稚嫩男孩抵抗不住帅酷机械的吸引力,自从知道世上有这般炫酷的东西,梦里也在盼着坐上去。
投简惊换了边手撑着下巴,闻言随意道:“让你们老大哥给你们买呗。”
“老大哥?”
“是啊,让你们城主大哥给你们买呗,等你们有钱了,要啥有啥。”
小孩口直心快,撒气一般把骰子摔了出去,恨恨道:“你别骗我们了,我知道的,我妈都告诉我了,我们这就是个落后的‘破烂地’,别提飞行器了,我们连交通工具都是捡别的星区不要的,坏了修,修了坏,永远也用不上新的、好的。”
不知是不是这些孩子从小就听过不少这种言论,一开始说想坐飞行器的孩子也恹恹的,撅着嘴不说话。
“才不啊,”投简惊听见这些丧气话却根本没往心里去,神色自然,道,“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不愁吃不愁穿,有花有玩伴,还有猫咪可以撸。你羡慕外边的人可以坐飞行器,说不定别人也羡慕你日落而息……”
投简惊最后玩笑般道:“他们也很累的。”
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孩子都低着头摆弄衣服上的线头,没有说话。打破沉默的,反倒是给孩子整理后背毛巾的女人。她似乎并没特意反驳什么,只是宛如闲聊般说起,手下的活都没停。
“我们新上任的城主是个年轻人,毛毛躁躁,学了一通理论的东西回来,就是个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一点也不像个稳重的城主。可是我们还是一致让他上台了,就是因为他是个“毛头小子”,鲁莽急躁,却也热心、真诚。”
“他不会讲那些假大空的话,想的也不够长远,什么飞行器啊,没钱搞就不搞,去找早就被舍弃的平衡车,我们这路这么狭窄,说不上发达,却也够用。他想的永远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人教我们种花,请外面的宠物医生过来看病,日子不富裕,细想,却好像也不比人家差什么。”
“这个政府的确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它没让我们失望,作为它的‘子民’,我想我们总该是要多点耐心,给它些时间,等它成长……小宝,再玩一会要回家了。”
投简惊看着女人安静微笑,她身上蕴含着一种平和的力量,和干净明亮的城市遥相呼应。
投简惊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座城市。
/
太阳马上要下山了。似水的浅金色光芒弥散,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长出一层暖融融的绵絮。金色的风鼓起衣角,扬起跳跃的发丝,抑或是撞上喷泉,不过很快被泉涌的水打湿,化作水里闪闪发光的星子。
今天的黄昏很漂亮。当君逑从阴影下的街巷穿行而来,无声中放轻步子,跟着慢下呼吸,在光晕下凝视投简惊的侧脸时,他静默地想。
今天的黄昏很漂亮,让少年的发丝莹透如琥珀,白皙脸蛋晕出健康而鲜活的红霞,他盘腿坐在地上,在光下肆无忌惮地大笑、大叫、和孩子打闹。
君逑静默而专注地凝望不远处的少年,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活得透亮美好。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缓缓冒泡,一点点溢满,撑得心脏沉甸甸的。男人安静凝望,任由这股陌生的、激荡的心悸冲泻而出。
君逑终于明白了什么,当他看着投简惊的时候。
他安静地注视着投简惊似乎在闪着微光的眼睛,还有因为亢奋而溢出的点点汗珠,心里翻涌如潮的情绪似乎被安抚平息了,那种要溢满的、把他吞掉的感情逐渐化作什么更深、更柔的东西,青涩的心跳到了成熟的季节,结出果实。
君逑忽而出神,他想,命运真是神奇。
数月前的黄昏,残阳如血,一个普通的工作的日子,他们在偏僻的荒凉原野相遇,少年身份存疑,他想把人送走。数月后的现在,是一个金色落日的下午,他放任自己的**,替管家接下了接人的任务,穿过城市找到他,他想把他留下来。
心动或许是世界上最无厘头的事情了,他不知缘由,亦不知边界。
但他觉得此刻的投简惊一定是暖融融的,或许像一团晒软的、都是阳光味道的被子。
让他有拥抱的冲动。
今天的小投也是有人接的大孩子!
最近写的是真的不好,唉……只能说幸好没收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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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心动【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