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其实我也想过……”蒂娅睁大眼睛表示惊讶，代表着对教授智慧的赞赏，随即又避开视线去轻声倒苦水，“但毕竟是工作嘛，完成任务什么的，现在找工作又那么难，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职位……不过我觉得这个公司挺好的，我又不会走，所以把当年的论文交给它没问题……”
教授就给她出主意：“这样吧，你别把这个题材交上去，或者先交个别的题材上去应付一下，反正你年纪还小，公司也没对你有太高要求对不对？你觉得公司现在对你好，但以后不一定。你现在经验还少，不知道公司里的水有多深，万一他们拿这个概念赚到钱了，转头就把你踢了，连个署名权都没有，你能怎么办？公司是要赚钱的，肯定不会让你这个创始人把钱赚走，社会上把创始人逼走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这种有潜力在的东西，拿在自己手里最好。”
蒂娅崇拜地连连点头，有点心急地追问：“那我要怎么弄比较好？我一个人不会处理这个，而且现在时间很急，那几家对手公司大概真的要抢占这个概念了，到时候他们花钱把我的文章一删，这个概念就真的和我没任何关系了。”
教授循循善诱：“你不用急，我觉得你这个灵感很好，所以我可以帮你安排。”
蒂娅受宠若惊：“欸？真的吗？”
“你明天有空吗？”
“有的有的。”
教授打开自己的光屏，浏览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那么明天下午三点，来斐剧思彻酒店找我，和前台联系。你把这些资料传给我，我今晚仔细看看，我想在半个月里面发表这篇论文是没有问题的，就在《探索》上，这样你的名字也就稳当了。”
蒂娅捧着手机贴上去：“谢谢教授！可以添加好友吗？”
“可以。”他们交换联系方式，教授再把酒店地址发给了她，随后询问，“你住哪里？这车先送你回去。”
“不用送，就在附近放我下车吧。”蒂娅朝前看了一眼，立刻告诉司机说，“通过那座大桥后就停车吧。”
车辆停稳后，蒂娅下车，热情地与教授告辞后打车回到旅馆。
“很顺利！”她向德拉分享这个交谈过程，随即称赞说，“教授人品真好！”
德拉对此存疑，平淡地轻声说：“似乎太好了。”
“我想他一定很欣赏我。”蒂娅对自己的魅力自信极了，“我是传媒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和我搞好关系有很大好处，而且我们两个专业吻合，他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蹭一个‘二作’，看到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好事，他当然愿意做个好人了。”
德拉点头：“希望他就这么正常下去。”
第二天下午三点，蒂娅前往斐剧思彻酒店。
和昨晚的花枝招展相比，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朴素的淡蓝色连衣裙，把头发也梳成大学生的模样，势必要以楚楚可怜的姿态勾起教授的垂怜，让他尽快帮自己把事情办成。
和前台联系后，服务员立刻告诉她房间号，并有人带她过去。
这是三楼的一个小型会议室。
蒂娅走进去，却发现茶几后面坐了一个大约六十岁的女人：“咦。”
“蒂娅小姐，是吗？”女人雍容华贵，虽然年纪有点大，但保养得非常好，头发刚刚开始有一丝花白，脖子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大号水晶挂坠，抬手对她招了招，“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蒂娅感到不开心：“可我要找的是斯比奇教授。”
“是这样的，他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我过来。”女人的气质精明干练，一看就是非常不近人情的甲方，慢条斯理地展开自己的电子名片，“我叫夕莱格，《探索》的副主编，是斯比奇教授的助理。”
蒂娅也经常会和这种难搞类型的甲方打交道，因此并不会被对方的气势压制，只可惜自己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不合时宜，简直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心想着来个副主编也好，好歹也是期刊的核心人物，于是调整好心情，亲切地迎上去向她行礼：“夕莱格女士您好。”
“请坐。”
“是。”蒂娅坐在茶几对面。服务员给蒂娅倒茶，随后悄悄离开关上门。
副主编果然开始发挥自己的难搞特质，娴熟地与她聊起了人生：“今年几岁了，哪个大学毕业的？”
蒂娅果断虚报年龄：“二十五岁，蒙德洛传媒大学。”
“是传媒相关的专业……”
“是的。”
“那么我们也算有缘，斯比奇就是新闻学的，所以他也是真心要帮帮你这个后辈。”
“嗯嗯。”蒂娅立刻把话题扯回正道，“我给教授的资料，您也看了对吗？”
“看了。我觉得以你的年纪来说，能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有点东西，不过你这个构想实在很大，一个人是干不下去的，想要做出成绩来，必须要有一个专业团队来运营才行。”
“是的，所以我目前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在《探索》上发一篇文章，这之后要怎么推进，如果能继续得到你们的帮助那就太好了。”
“你这篇文章写得不错，虽然还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持，既然教授答应了帮你，那么要发表就不成问题，只不过——”副主编纵横职场这么多年，说话非常懂得抓重点，立刻掏出一个大难题摆在蒂娅面前，“你的资历还是太年轻了，以前也没发表过什么像样的论文，如果就这样直接发表的话，对公众的说服力是不够的，发了也是白发，我们最近的版面是很紧张的。”
蒂娅也不再展露自己适合拿捏的娇柔气质，直接如临大敌地眯起眼睛，严肃地告诉她：“所以我邀请了教授当这篇文章的二作。”
“看来他昨天没来得及和你说清楚。《探索》作为共同体最顶级的期刊之一，收录的所有文章，一作都是有名有姓的人，要么是大学教授，要么是研究所所长，要么是我们团队的编辑——你这样的一作出现，公开发表之后是要受质疑的。到时候一群人给你发邮件，点名让你来回答研究问题，你要怎么回答呢？要是你回答得不对，我们期刊不也要一并承担责任吗？”
“……”蒂娅看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蒂娅开口：“那有解决办法吗？”
对方志在必得地继续阐述：“当然是有的，像你这样的情况其实不少见，我们团队很喜欢你们这种有探索精神的年轻人，只要能帮上忙，就肯定会帮。我们以往采用的办法都是调整作者顺序，像这篇文章，我们就会让斯比奇教授来当一作，你来当二作，后面还有特约专家挂名三作，这样发表出去就堪称完美了，你的名声一下子就能打出去。”
蒂娅说：“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是的，只能这样。但你不用介意，二作和一作其实是一样的，只要你在我们期刊上发表了文章，你就是抓住了所有权，以后你在工作上参与评选，这篇文章就是你最大的竞争力，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蒂娅直接谈判：“所以说，如果我强烈要求当一作，那这篇文章就注定不能发表吗？”
副主编已经发现了蒂娅竟然是个强势的人，流露出了一丝不快，用她特有的重音方式来表达责备：“是的，亲爱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蒂娅依然质疑：“这是教授的意思？”
副主编明显不满于她会提出这种问题，夸张地皱起眉头加大责备力度：“这当然就是教授的意思，只不过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而我要面对的是现实，让这篇文章能够顺利发表的现实——不要辜负教授的好意，可以吗？”
“欸……”蒂娅忽然叹口气。
副主编突然感到冒犯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刚上班没几年的愣头青，竟然丝毫不接受他们的好意，还露出这种遗憾的表情！
在副主编爆发之前，蒂娅起身安抚说：“夕莱格女士您稍等，我想我这边应该是谈不妥了，我马上让我的搭档来和你谈谈。”
副主编皱眉：“什么？”
“只要一分钟。”蒂娅笑着点头，随后离开会议室去摇人。
德拉就坐在外面的大厅里，靠着沙发处理工作邮件。
见蒂娅气鼓鼓地出来，以他的感应能力，已经大概知道了原委，于是他直接收拢光屏起身：“我来。”
德拉进入会议室，向副主编点头后，很有风范地坐在她对面：“商讨似乎出了点问题。”
蒂娅站在沙发后面，妩媚地弯下腰抵住德拉肩膀，装都不装了地对他阐述上一轮谈判结果：“现在的情况是，要发表文章，我就只能当二作。”
副主编很鄙视蒂娅的这种请外援行为，但无奈德拉的美色实在诱人，她还是没爆发地询问：“这位是？”
蒂娅笑着介绍：“新闻中心副主任，德拉。”
【嗡——】
龙的威压迸发。
空旷的会议室瞬间被无形的压力填充，然若有一条庞大的透明物体压缩了身形，正在室内缓缓摩擦鳞片。
“您好。”德拉注视她，蓝色眼睛略过一丝光芒，向她传递神的旨意，“真的，没有，回旋余地吗？”
“……”
副主编显然被这威压镇住了，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德拉再传递意志：“可以试试，让年轻人，一作吧？”
“……”
过了十秒钟，龙的威压忽然被削弱。
蒂娅额头痒痒的，隐约感觉到会议室里似乎生成了一种全新的介质——
是一种粘稠的、血腥的、像下水道涌动的浊浪、带有一丝热度的诡谲物质。
而副主编已经挣脱了龙的威压，在此时露出了微笑。
她竟敢直视德拉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嘲讽：“不要异想天开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