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天水郡伯

花厅内荣三被压着跪着当中,许浑聚精会神瞧着账目本子,因几位俏丽的姑娘,金涎宵馆的出入十分可观。十二位姑娘,有四位卖身,八位卖艺。恩客大都是豪门贵本家的公子,不仅出手阔绰,还十分怜香惜玉,四时添置的衣物、首饰竟一点不用操心。

这会儿霍无忌也过来了,荣三见他神色有些拘谨,呜呜的声音也变小了。邬守义与他见礼,又吩咐差役拿了张圆凳给他坐。

又过了片刻,许浑才看向荣三,对左右道“取了他嘴里的东西。”

荣三松快松快了嘴,尴尬地挤了一抹笑自我介绍道“小人荣三,天水郡伯府的家奴,见过各位大人。”

“听说伯爵府的一些产业是由你在料理?”许浑淡淡问道,

“是,一些田铺租子帮着照看照看。”荣三应着声,时不时眼神往霍无忌那边撇。

“这金涎宵馆可是伯爵府的产业?”许浑问道,

“这不是,是……是郡伯夫人的私产,原是夫人瞒着伯爷私下置办的。小人是前年接过手才知道,旁的……”荣三眼神左右摇摆,似乎在想编什么瞎话吧。

霍无忌陡然发问“你这玉蕤香和胡椒是从哪里得来的?”

荣三抬头看向霍无忌“啊?”成桂把东西送到他面前给荣三瞧,他这才说道“这些都是在西市上一家汇同货行买的。”

许浑督着荣三说道“要不你再想想?”

他低下了头,沉着嗓子道“是的,就是那里。”

“差役是在丑松斋找到你的,你去哪儿做什么?”许浑没有追问其他,随意攀谈着。

“府上大公子要娶亲了,小人去丑松斋置办些花卉、盆景,摆在府里好看的。”

“哦,那你想好了吗?或是你真是在汇同货行买的香薰和胡椒,那广平侯嫡子的命案就落在你身上了。”许浑捧着脸,打了一个哈欠,样子十分慵懒。

“啊?”荣三有些慌了神,又挺起胸膛道“我家伯爷……”

没等他怎么说,许浑先抢着讲道“天水郡伯知轻重,这是伯爵夫人的私产,他大可对上说不知。大不了休了夫人,也不会坏了门风,眼下可是与宪王府结亲的关键时候,落在你身上那也是大事化小,本官也少辛苦些。”

荣三半张的嘴巴,有些愣神,最后艰难地说了出来“夙沙货行……十一月西市几家货商纷纷涨价,高出往常的三成。小人就着人寻摸着门路,看看谁手里有便宜货先抵一阵,就找到了这一家。玉蕤香品相一般还是陈货,胡椒本就是用来做菜的,细碎或者整颗也没什么人会在意,这样小人又往下减了两成,那老板应得爽快。”

许浑听着半信半疑,只叫来常喜,带着荣三去西市找夙沙货行。

一忙就忘了时辰,这时乐水已经回府衙。顺道将晚膳装了一提盒,见花厅的事完了,他才现身催促许浑用饭。

万婶做的菜不多,一碟子古楼子饼、一大碗槐叶冷淘并一盘片好的羊肉和一钟鱼丸汤。

东西只够两个人吃,邬守义自是瞧着明白,推说家里预备了饭食将嫌犯的口供交于许浑后,就告辞回府了。

乐水是用好饭过来的,将吃食摆上了桌。瞧着许浑吃的开心,霍无忌看了一眼乐水说道“这小子腿脚倒是快,你家下人未免太少了些。到底日后还要往上升,这几个人可别忙坏了他们。”

许浑点了点头,给霍无忌碗里添了几块羊肉道“敬之兄人面广,可有好的牙行引荐引荐。”

“西市里赵互郎曾在三郎手底下做事,人也沉稳,过几日我让他带些人去找杜叔。”霍无忌将冷淘吃完,舀了半碗汤顺顺喉咙。

许浑见他没有要提关少监的意思,只得问道“东宫那边关少监可有说什么?”

霍无忌听到这茬,放下调羹道“关少监这回来是给我们编故事的…”当即就把宫女曲线报恩的故事讲了个大概,许浑听了直发笑。

这会儿刚撤了碗碟,一惯跟在霍无忌身边的白衡,终于出现在了京兆府内。

白衡向许霍二人行礼,又贺了许浑晋升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笺交给他们二人。

金涎宵馆的账目含糊,从上午刘迨审的供词来看,庄都知也说不清楚,所以许浑都不屑细问。只见他督了一眼霍无忌,难掩的感激之情。

“看东西。”霍无忌不免出言训道,

去金涎宵馆的客人大都是侯爵公子、也有极少的重臣将领在那里小聚。这其中就有被罢免的董参知、即将致仕的方掌院、高宥、高羡等等。

这会儿,常喜也过来复命上禀道“老爷,夙沙货行早就人去楼空,那荣三说最后一次提货是在三月底,两月进一次货。卑职问了周遭的百姓,这家货行四月中旬就撤走了,货物人手一样未留。”

夏至过后天气渐渐热起来,可入夜的凉风让人一阵舒爽。许浑还在迟疑之际,有差役来报“老爷,府外天水郡伯与诸葛大人来访。”

天水郡伯诸葛堃只有爵位,未授实职。年幼时曾在马背上摔下来伤了右手,又不是读书的料还好是嫡长子,继任了先祖的爵位。

其长子诸葛止任廷尉寺丞、宪王府典仪,也是下月要尚县主的仪宾。

霍无忌拿走了案卷文书退到偏厅,又吩咐乐水奉茶。许浑整理衣冠,又擦了一把脸才去迎天水郡伯父子。

天水郡伯衣着低调,只脚上那双云头锦履看着做工不俗,是加了些金丝银线一起绣的。诸葛止则是一身浅绯色公服,腰间挂着越品的金鱼袋,端的是圣人御赐。

招呼他们在花厅坐下,乐水小心伺候端上茶盏。天水郡伯瞧了一眼茶汤道“闻一闻便知是好茶,许少尹客气了。”

“伯爷请,诸葛大人请。”许浑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有些不置信的眼神看向跨出门的乐水,这孩子煮茶的功夫很到位。

诸葛止也顺着他爹的话,平淡的夸上了几句。

见他们迟迟不肯往下聊,许浑只好起身先是一礼道“下官僭越了,最近这案子涉及伯爷府上的家奴,原该跟伯爷知会一声的,时态紧急也没给您打招呼,这人我们就擅自扣下了,您可别见怪。”

天水郡伯撇了一眼诸葛止,诸葛止赶忙起身扶起了许浑,又让他坐下说话。

“我这夫人,原是续娶的。早年不过看她贤惠知礼,这些年越发不成个体统,那金涎宵馆原是她背着我在外头置办的产业。要不是少尹你拿了府上的荣三,这事怕是她要瞒我一辈子。这女儿皮肉的钱怎么能赚得,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嘛。”说完天水郡伯捶胸顿足,一脸的懊悔。

许浑沉思了片刻,对着他父子二人道“您看案子这样了结,可以吗?此事总不好归咎到东宫头上,那就只能落在金涎宵馆,对外只说买办从中谋利,使用的几样东西不干净,元相黎多次前往金涎宵馆,积毒于体内,这才骤然暴毙。”

对于许浑的提议,天水郡伯神色平淡,下意识的往诸葛止那边看。

诸葛止好奇问道“大人断案是要追本溯源的,这卖货的人家可曾找到了?”

“可巧这货行上月就跑了,这摊子事本官也不知如何上报。若死的是旁人倒也无妨,广平侯那边总要有个说法。”许浑这边循循善诱,从关少监今日来的态度可以看出,圣人似乎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那就越早了结越好。

是啊,他家死了嫡长子,这下两家的梁子怕是要结下了。广平侯家前年刚没了一个庶子,眼下又死一个,他们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天水郡伯皱着眉,细细思量又道“这事儿,还得让许少尹多费心。我家不日要迎娶县主,这可是天恩。若是真因着什么事情,冲撞了县主的姻缘,想来自有宪王为县主做主。”

见天水郡伯话里话外搬出宪王,可许浑也不想把这“烂柿子”捏在手里。

“既然伯爷您不体谅下官,自然有人体谅下官的难处。”许浑顿了顿,看向天水郡伯那碗茶,可是一丝未动。

他又道“难怪伯爷不喝,这好茶要配好茶具才行。”对着门外高声道“乐水去取那套青釉的来。”

乐水闻声在外头躬身应道“少爷,是圣人赏赐的那套吗?刚送回府了。”

许浑敛气凝神,乐水这波配合打得极好。挥挥手让他退下,上首的天水郡伯端起半温的茶盏抿了一小口,随即放下。

半晌三人无话,诸葛止与他爹道“老爷,这会儿天色不早了,眼瞅着要下雨,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天水郡伯抬眼打量着许浑,慢慢起身。许浑也一同起身,至府衙大门作揖相送。

天水郡伯才叹了一口气,对着许浑说“你……比麦公强些,可这京兆府尹讲得是四平八稳,只有稳才能端得平,京内诸府的人情世故。只一个霍家帮你,怕是也难撑得住这个门面。”

“下官受教。”目送伯府的轿马离去,这雨才渐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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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谏曰
连载中没吃豆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