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一顿情侣晚餐

在酒店住了一个星期,薛苓璐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这是她的第一套房子,全款,都是她自己出的。

不过现在从广义上来说,这里不仅仅是她的家,还是哥哥、表姐、表弟的家。

四个原生家庭窒息的小苦瓜,齐聚一堂,抱团取暖,得以长久地、顺遂地生存——或者说是,活着。

薛苓璐回家的时候,只有哥哥下班了。

看到哥哥待在家、没有出任务,她的心彻底放松地摆烂。

哥哥跑到能看到公寓门的窗口,探头探脑。

薛苓璐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人没来。”

边说边端起桌子上一盆新鲜的切好的雪梨,雪梨上还按照她和哥哥的共同习惯插了两根牙线。

一头用来当牙签,一头用来剔牙,嘿嘿,刚刚好,懒人的小妙招。

哥哥大失所望地折返,取另一根牙线插起最大块的梨,囫囵吞枣般问她:“人呢?你外地工作这么久,你不送送你,也不接接你?”

薛苓璐又选中一块盘子里最大的梨,点头:“嗯。不然捏。人家也要工作的,还不是本市工作。”

哥哥啧啧两声,还没和高绥正式见面了解,就率先不满:“这不行啊,老是异地。他该派上用场的时候没用啊。谈恋爱还可以,结婚你咋办。”

薛苓璐翻了个白眼,怼道:“你不异地啊,你爸复查你不也没派上用场。”

哥哥肩一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废物嘛。”

薛苓璐不愿意了,牙线直接插在他选中的梨块上,抢夺入口道:“你不是废物。不过你这工作能不能调岗啊,总是出任务的,每一次都危险。别说你妈了,有时候我都担心得说不着。”

哥哥不干了,一副抵触的模样:“有什么担心的啊,还睡不着。那么多人一起,是不是,你安心睡。”

话是这么说,但是出意外落在具体的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家子的悲伤。

总归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放心的。

“行了行了,”哥哥将牙线丢到垃圾桶,水果盘里还剩几块比较大的,叉腰随意问道,“这次留几天啊?”

门开的声音响起。

两人都没往门口看,心照不宣地默认回来的人是自己人。

薛苓璐腮帮子塞着两块水润润的雪梨,答道:“三个月。”

然后脑袋往后一仰,对进门提着菜的女人笑嘻嘻甜甜喊道:“姐姐~”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高绥官宣恋情的事情终于随着新戏的上映迎来了一个趋向彻底结束的尾声。

有专门负责商业价值统计的公司在网上公布:因官宣一事,高霁霖实际掉粉近五千万,新增粉丝却才不到一千万。营销号纷纷转评观望,猜测这位昔日第一位拥有过亿的粉丝的影帝从此再无法达到从前的热度。

高绥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进组前的集中礼仪培训大会上,助理趁着替他送上水的时间给他通风报信:“那些营销号带头押宝其他艺人,都是在为他们自己家的艺人引流,您看是否要和后援会联系一下?做个饭撒之类的。”

豆大的汗顺着皙白的脸颊流下,男人思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是有计划退出娱乐圈的。

进娱乐圈本就是意料之外和规划之外的事,只是为了自己的**,才一直做到了现在。

现在,**已被满足,他其实也想不出什么还要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特别是在考虑到继续待下去会给苓璐带去伤害之后。

思考的抬眼流转间,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不对啊,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正处于热恋阶段,热恋期的情侣恨不得时时粘在一起。

可为什么他们不是?

他学别人,只要能给她打电话就打视频。

但她总是兴致缺缺的。

是因为他俩上了年纪还是单纯因为被现实阻拦了?他不能判断。

他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她还不爱他,所以无所谓。

穿过长距离的空气,薛苓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原本欢乐的笑意僵在了嘴边。

他的眼神有一股自然流露的悲伤,而这悲伤的来源她不知缘何。

在短短的一分钟里,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可能。

第一个可能就是他后悔了,看到网上至此不消宛如滔天骇浪的反对,他后悔了。这是人之常情。但不是她爱的人要有的常情。

她要她的爱人就算直面十八级台风,也要穿越它,冲自己而来。

薛苓璐放下了挥舞的手,笑容尽失。

高绥的目光已经回到了礼仪老师身上。

高绥的助理跑去跟负责人说明了情况,负责人和薛苓璐约法三章后允许了薛苓璐留下。

薛苓璐从始至终百分之九十的目光都放在高绥身上,她希望他能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欢迎她,但她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擅自离开他的位置。

高绥的新助理是个热情的小姑娘,之前视频里见过几面,不过只说过的最简单的“拜托你了”“谢谢”这类的话,所以两人动作都很拘谨。

小姑娘等她坐定后才在旁边拿着保温杯坐下,她笑嘻嘻地介绍自己:“嫂子,你好,我是琉南璃。”

薛苓璐微微惊讶,注意力和视线都从高绥身上收回,情不自禁落在身边小姑娘身上:“好女主的名字。真好。”

小姑娘害羞地眯笑起来,娇憨娇憨地谦虚道:“没有没有,我家祖上是爱新觉罗氏,家族命运比较昌顺,所以祖祖辈辈积累下了家业,也导致我妈妈比较……单纯,所以取名的时候就拿了我们现在常用的两个姓做名字,加起来就很玛丽苏了。”

薛苓璐来了兴致,这不就是妥妥的现言人设背景素材么?!

“哪两个姓?南和璃吗?”

姑娘摇头:“您猜对了一个,是琉和南。”

“为什么爱新觉罗会改姓这两个姓呢?”……

“阿苓。”

两个女孩正相谈甚欢,听到高绥的声音,琉南璃刷地站起。

薛苓璐往后扭头,后知后觉地笑开:“瞧——”她又与琉南璃对视:“是我那敬业的男朋友呀。”

高绥见她笑得眉目温柔,眉头的每个边边角角都在诉说着怜爱和浅浅的又直达心底的喜悦。一张明艳的脸在没有化妆的时候依旧透露出一种十八二十岁少女的稚嫩明亮。

耳边那轻柔又笃定的“瞧,是我男朋友”击退了他刚刚所有的疑惑。

他终于得以从被默默翻涌的海浪卷席到窒息的困境中挣脱出来。

他想:他该一直笃信的。

他该清楚了解:若非真动了心,即便有现实的考量,阿苓也不会再慎重思虑后还答应成为他的女友。

高绥局中人多迷惑的心安定下来。

琉南璃对薛苓璐挥挥手告别,知情知趣地溜走。

只剩下他和薛苓璐。

薛苓璐看向他身后正在撤场的其他人,有些人正在向他们频频侧目。

她往旁边挪了一点,让高绥的高大遮挡住自己。

她仰头,带着和琉南璃刚刚尽兴而谈的欢愉余温,问高绥:“这么快就结束了?”

高绥从手腕上取下备了很久的头绳,为她拢起散落的长发,自他们见面后她就很少扎马尾,和高中的情况截然相反。

他动作熟练地为她扎头发,回答道:“很早就开始了,礼仪老师还要赶回学校给学生上课。”

薛苓璐被他擦过皮肤的温热惊扰心魂,脸颊飞红。

可她却无暇顾及如何收敛流于表面的情感,她所有的目光、心思,不受控制地落到面前这个人身上,他的眼光垂直落下来,她避无可避。

她站在他的身下,急促的呼吸撞到他的胸膛然后回弹。

她脑子一片浆糊地来来回回念叨昨天才写在新接剧本里的两句诗: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人好奇怪。

到了这个年纪,春心萌动竟然还是这么莽撞。

为了保清净,薛苓璐和高绥决定分开走。

薛苓璐先回了酒店,这一次,她和高绥是隔了几个楼层的房间。毕竟,她是来给新的剧组写原创剧本的。

高绥点了外卖,是她刚提到的酸辣粉,加酸加辣,大份。他的也是酸辣粉,不过几乎是清汤的,看不到多少辣油。

薛苓璐发完信息就盯着手机数时间,十分钟一到,房门就被准时准点地刷开。

薛苓璐安全意识极强地往房间里躲了躲,以防有人在开门的一瞬间拍到她。

房间里开了新风系统。

高绥盘腿席地而坐,两人终于迎来了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一顿情侣晚餐——虽然很简单。

酸辣粉的香气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

薛苓璐注意形象地咽了咽口水,眼睛怎么不能从酸辣粉上挪开:“嗯……可以吃了吗?”

高绥给她递来了摩擦好确定没有倒刺的竹筷:“吃吧。”

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酸辣都是味道的极致。她很满足,一个人飞快吃掉了一整碗。

高绥为她拭去嘴角的汤汁:“你是中午没吃饭吗?”

薛苓璐瘪嘴嗯了一声:“早上的飞机,过来就开会,昨天本来就忙了一天,只睡了五个小时,中午他们请吃饭,可我看着就想吐,就只意思吃了几口。到看你之前,让我的胃歇了好一阵,才算缓过来了。”

高绥回忆了下在培训场看到她的第一眼,那么耀眼开心,完全看不出她在短短的几小时前经历了那么高强度的生活:“我八点走,可以陪你,吃完就睡会。”

“吃了就睡对胃不好。”

“但是你很困,”高绥将外卖放到门口,将灯调到了最暗,“偶尔一次不要紧。下次,下次我会提醒你。”

“我妈不给我吃完饭就睡,小时候挨过两次打,痛死了,后来就不敢。”

薛苓璐就这么窝在沙发里,看着他柔和地在黑暗中朝自己走来。

她伸出双手:“抱。”

薛苓璐再醒来的时候,全屋一片漆黑。

她昏沉沉的脑袋里依稀记得自己在高绥出门前就睡着了,睡着没多久就听到了安全锁人工反锁的声音。

一醒来,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广阔黑夜。

孤独、空虚似乎像《摆渡人》里黑夜后会降临的厉鬼要将她撕开吃掉。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安稳饱睡后的盛大空旷,落差太大、太大。

薛苓璐闭着眼,嗯哼出声,知道自己应该去摁床头灯可偏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阿苓??”

声音随着亮光一起降临。

她即刻好转,高绥却如临大敌一样将她的头摁在了怀里,迟迟没有松开。

薛苓璐拍拍他的手背,对着他半眯着睁开眼,手搭在额头上挡光:“啊,是我的敬业的男朋友啊。我真是喜欢他。这一刻,特别喜欢。”

高绥紧张的脸色变得愣愣的,然后摇着头和她一起笑开。

他刚才还不明白阿苓怎么突然好像有些不对劲,现在,他明白了。

阿苓不喜欢黑暗。

“我记得高中春秋游,你每次都去鬼屋。”

薛苓璐枕在他膝盖上,闭着眼,还想睡。

她随心地答道:“是啊,我从小就喜欢,鬼屋的黑和睡觉后的黑是不一样的。在鬼屋里,我能对抗那些假鬼。”

但睡醒后庞大的黑暗,她始终很难应对。或许,这和她二年级被妈妈逼着独自睡在阁楼上又不能开灯、一开灯就要挨骂严重有关。

她的命运,在未成年的十八年里,太过于多与黑暗相关。

比如,奶奶的重男轻女;

比如,母亲对怀她时是个男孩生出来却是个女儿的总宣之于口的持久遗憾;

比如,幼儿园的时候被确诊遗传性类风湿,一年级到二年级整整两年,她的膝盖上都包着偏方的药包;

比如,母亲对她男□□友的极度掌控,初中的时候被她看到隔壁班一个男生摸了脑袋,母亲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也不是怀疑男生心怀不善,而是在积压了一夜后,大骂她想**。

……

太多了。

她一时不想再想下去了。

她想好好活着。

她手臂缠绕上高绥壮硕白皙的小臂,睁开眼,眼神温柔,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刚刚闭眼时回想起了很多过去的噩梦。

她笑着和高绥四目相对,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怕鬼屋吗?”

高绥摇摇头,轻揉她的太阳穴:“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去游乐园,只有鬼屋不用钱。”

她笑容只剩下淡淡的一丝:“入园要钱,一些小项目不用钱,我和哥哥都能玩,但其中的鬼屋,我哥哥怕鬼,他玩不了,我妈妈就要花钱给他玩另一个。”

“一开始,我觉得无所谓。我挺喜欢的,因为只有在鬼屋的时候,我妈妈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后来,”

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她抬手抚上高绥的脸,喉咙数次向下咽动,可如今那浅淡的哽咽已经很容易被挖走。

她说得平静:“鬼屋总是那么一点点,我们又总是去那几个游乐园,总是会玩腻的,可哥哥却玩了那么多不同的,所以我也想。”

高绥的手指停在她的太阳穴,他不详预感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薛苓璐深吸一口气,双臂转而环住了高绥细窄的腰身,越收越紧,“妈妈很生气。每提一次,前一秒还开开心心的,后一秒就被骂哭了。不过后来就算被骂也不会哭,再后来,就连提都不提了。”

她在温暖的胸膛前,望向高绥拧紧的眉头,伸手,手指微颤地抚平。

语调上扬,安慰他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高中还主动去玩吗?”

他的字词像是卡了一半在声带里,平静却别扭:“为什么?”

她回忆起少年时最温暖最有希望的初中时期,笑得眉眼弯弯:

“因为初中的时候我的好朋友拉着我去玩过两次鬼屋,我日常生活里一直都是很勇的那个,但那两次我的朋友们都下意识围在我身边,保护我。”

“高绥,”她从他腿上爬起来,双腿劈开,坐到他腿上,双臂松懒地搭在他肩头,歪头思考道,“丰富的经历把坏的东西变成好的了。”

他凝神看了她几秒,收紧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上身贴近,下巴垫在了她肩头。

下一秒,薛苓璐感受到肩膀的薄衬衣迅速湿了。

她惊讶地微张嘴,楞楞地直挺挺坐在他腿上,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

高绥,竟然会哭的吗?竟然会为别人身上的这种事哭的吗?

“我会只爱你的。我发誓。”

她的睫毛往下跌了好几下,最后整个眼皮重重地跌了一下。

她的手终于放在了他起伏的后背上。

她的脸颊微微靠近,半贴上高绥的脖子内,她的声音沉重:“我相信。”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三个字的真实含量。

她只是下意识地说了。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星辰和光年都浪漫
连载中往北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