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医生失踪了。
他为自己争取到自由行动的权限,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受到看管和监视——姑且可以把住在他楼上的特工当作邻居。医生的日常轨迹非常规律,特工的任务也很轻松,以至于他的失踪没有任何预兆。
那时距离他进入疗养院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N.A疗养院的进出需要身份信息和探望证明,奥斯本集团意外的对这家并不算支柱产业的疗养院倾注了大量心力。科尔森接到消息后出示了神盾局的工作证才被接待人员带进楼内,他看向关闭的电梯,如果没有认错,厢体的材料是军用级拉姆金属,中间夹着陶瓷、铅层和密度更大的钢板。
疑虑的阴云拢上心头,但他没时间思考下去,因为护士已经打开了病房的门。
在他身后,那个名叫辛迪的护士握紧门把手,慢慢的,慢慢的关上了门。
在搜集有关帕斯特.莱克的资料时,他们已经见过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养母,莱克太太。
那时她神志不清,忘掉了过往十七年的全部记忆,每天的日常活动只剩下祷告和照顾一个并不存在的孩子,哪怕是最高明的审讯专家也无法从她口中得到更多信息,那一段仿佛并不重要的过去就被帕斯特用寥寥数语概括了。
而现在,她端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用以待客的圆桌前,明亮的日光落在桌子纯白的漆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反光,她神情前所未有的清明,面色自若,毫不慌张,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莱克太太梳着高高的发髻,多年的精心照料使她并没有显露太多的老态,犹太裔特有的棕发棕眼和良好教育带来的端庄仪态让她对着科尔森露出讥诮的冷笑时也保有一份体面,确实,她曾经是个颇受尊重的老师。
——’“她像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着每一个学生。”过去认识她的家长和同事们都这样评价。
“你来这里是为了他吗?”莱克太太率先开口,
在科尔森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强硬要求配合时也仅仅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那种怪物……你们既然抓住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他?”她的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冷笑,“让我猜猜,你们一定是被他欺骗,就像雅各披上山羊皮伪装以扫那样,他一贯擅长装作一个好孩子讨人欢心。”
科尔森为她尖刻的言辞皱起眉,没有说话。莱克太太似乎陷入了回忆,她不在乎面前的人是谁,也不关心自己的处境,神色异常冷漠,令他莫名想到曾经在局长的办公室看到的一叠资料,那些穿着白袍的病人的脸与莱克太太奇异的重合起来。
这个念头让整个房间霎时阴沉下来,一阵冰冷的风似乎穿行在他的耳后和脊背,在恐惧的臆想攫取心神前,莎朗特工的问话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科尔森舒了一口气,听到莎朗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逼问莱克太太。
情报科的同事正在耳机里快速同步他们调查的手机通讯与监控镜头记录。
“帕斯特.莱克在下午一点四十七分接到N.A疗养院接待中心的电话,通话记录显示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告知他米娅.莱克恢复神志并要求与他见面。帕斯特每月会在固定时间探望养母,因此这次私人行程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米娅.莱克罹患一种罕见的家族性遗传精神疾病,在帕斯特读中学时突然爆发,表现与阿尔兹海默症相似,但并非持续性发展的认知障碍,而是急性记忆衰退的失忆症状。在帕斯特当时的邻居和学校老师同学的口中,他身上偶尔的淤青和伤口不像意外所致,但他平日里独来独往,也没有人能真正搞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一般情况下,这样家境特殊又沉默离群的学生向来是校园暴力的最佳受害者,但没有人会怀疑有哪个坏学生在欺负他。
“因为帕斯特他......”帕斯特.莱克的初中班主任追忆般地叹息,那种神情令神盾局派来试探的线人感到一瞬间的怪异,令人头皮发麻的异样感很快从班主任身上消失,他拿出一张照片,用手指着上面漂亮得惊人的孩子,露出微笑,“聪明、漂亮、温和、得体,没有人会不喜欢他。那时候班里的孩子们经常为了得到他的青睐而产生一点小摩擦。”
班主任将线人送出门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帕斯特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见见他。”
线人站在门外,看到狭窄但整洁的单身公寓,资料中显示班主任的妻子在七年前就和他离婚并带走了大部分财产,但并无明确原因,这个困惑突然浮上线人的心头,他还要再深思下去,就像在深海中找到灯塔那样,但门在他面前关上,熄灭了那一丝光亮。
[烛火的光芒从地下室的角落升起,帕斯特从昏睡中醒来,九岁的男孩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女人,他身上被小刀划破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沿着地面上巨大的黑色图纹汇入正中央的凹槽中。他呼吸微弱,脸色苍白,抬起那只隐约可见白骨的手抓住了女人的衣角,好像有点奇怪,又非常平静,任由她将自己的手连带着他的身体狠狠甩在地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似的,用他惯常的语气轻声道。
“妈妈。”]
“我割断了他的脖子,用绳索捆住他的四肢,先知告诉我,只要让他的鲜血流满整个祭祀魔法阵,我的孩子就会在死去的身体里重生......”莱克太太细致地描述着记忆中的一切,仿佛十几年前的画面如同昨日发生一般,“然后我点燃蜡烛,将山羊的头骨和蝙蝠的翅膀一同放在他身边。我一直等、一直等、等着我的利奥睁开眼,扑进我的怀里......他已经一点点死去了,是我亲眼见到的!他的血流干了,也没有了呼吸!”她睁大眼睛,似哭似笑,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莎朗特工,神情癫狂,“但他又醒过来了,那个怪物坐在血泊里喊我‘妈妈’......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没有死,我的利奥怎么办!我的利奥就在他的身体里,只有他死掉......只有他死掉......”
莎朗攥紧手指,面色凝肃,还是一丝不苟地将这些话记录下来,并备注[帕斯特.莱克疑似拥有复生能力]。
弗瑞:“在之后你还举行过这种祭祀仪式吗?”
“过了两个月,还有他十岁和十一岁的时候。”莱克太太漠然,“在那之后他长大,我就不方便动手了。”
莎朗特工皱眉:“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你收养了他......”
她停住嘴,突然意识到在莱克太太看来,帕斯特和一只陶瓷碗或塑料玩偶没什么区别,他不会疼痛、不会哭泣、不会反抗,甚至不会因为无休止的折磨而仇恨她,而罪恶就是在这样的纵容之中一步步吞没他的。
弗瑞将电脑里的一则新闻放大,转过屏幕:“你知道你所谓的先知在六年前就因为诈骗罪被逮捕了吗?”
那个骗子甚至不是真正的邪教徒或超能力者,只是一个善于钻营精通话术的诈骗犯,靠着想象力和乡村传闻编造了一本魔法书。
她从疯狂的状态中平复下来,用犹太女人特有的尖锐和灵敏嘲讽着:“然后呢,你想让我感到后悔、愧疚,主动吐露是谁让我恢复神智,又带走了他?”
弗瑞没有回答,一步步压垮她的心理防线:“而利奥,你的儿子,他是怎么发生意外的呢?因为你离婚后将强迫与控制欲都施加在那个孩子身上,将他每天关在房间里,他趁着你出门想要翻过窗台悄悄跑出去找朋友们玩,却在路上遇到了一辆失控的车子......”
这是他们根据所能找到的情报做的推测,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探究事情的真相。
“不!”莱克太太的声音简直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从喉管挤压出的喘息急促,很快,她的面容和身体一起抽搐起来,弗瑞飞身上前,莎朗按下紧急呼救铃,但在医生开门前的那一刻莱克太太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最后的神情停留在痛苦之中,但手臂却微微环起,似乎是一个拥抱抚慰的姿势。
莱克太太在最后已经麻痹了感官知觉的疼痛中感到一阵轻飘,她的怀抱中有一具温热的小身体,那是谁呢?她已经想不起她的利奥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有棕色的头发和眼睛。怀中的孩子似乎比他更小,正轻轻依偎着她。又似乎和他一样,亲昵信赖地喊她“妈妈”。
但这一阵幻觉的温暖很快消散,她沉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弗瑞走出房间,瞥到走廊上行色匆匆的护士,她实在太慌乱了,甚至撞上了一辆放置药物的推车。
辛迪停下脚步,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像是快要冲破身体,在巨大的压迫和紧张中,她竟产生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安定,耳边似乎传来女人的声音。
“站住。”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好姑娘,我知道,你会成功做到的。”]辛迪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回想莱克太太死前的狰狞面容,扬起服务人员礼貌柔和的笑容:“您好,请问还有什么事,我现在需要收拾莱克太太的遗物。”
弗瑞亮出证件:“伊莎哈.莱克涉及到多年前一件诈骗案中,她的个人物品现在收归我们保管,你作为她的直接照看者,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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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