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掌门给爱女起名叫祝松竹,显然在这个坚韧的名字中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襁褓中的祝小朋友看起来就那么点儿大。
虽然祝掌门说她的生机被封存,此时是一两岁的年纪,可本来该是十分圆润的婴儿脸,却瘦得像只没毛的小猴子。
即使在这样人多吵闹的环境中,小松竹也闭着眼睛睡得挺香,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在过去的十来年中,她大部分时候都处于这个状态。
治疗的部分郁帘青并没有帮上忙。
虽然他心有余且力还足,想着自己贵为堂堂五行亲近满,如果由他本人喂药,或者跟小松竹一起睡个十天半个月的,小家伙会不会痊愈得更快一点。
然而甘若饴委婉地告诉他,祝掌门的幺女体质脆弱,倘若真的让郁帘青上手,那恐怕只会应了那个词:虚不受补。
而且这两人的意思是,郁帘青如果没什么事就别在这里待着了,治疗期间最好也别老来这边晃荡,免得身上的勃勃生机对小姑娘产生什么冲撞。
郁帘青:?
郁帘青:行,那我走!
穿越至今还没被这么嫌弃过的郁帘青屈辱地离开了医务室。
掌门人一天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倒也不是一定要在支线任务跟前看着。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郁帘青才再次见到祝掌门的面。
他猜测事情进展的应该还挺顺利,因为这人满脸压抑不住的喜色,就连旁边的祝大公子也不瞪着两只眼睛瞅他了。
甘若饴跟温泽一前一后走进食堂,跟以前一样坐在他们天卡的固定圆桌上。
整两个人都是一副大写的乖巧表情包,似乎就等着郁帘青问上一句,两人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郁帘青瞥了他们一眼:“呵。”
两人:“……”
正说着话,祝掌门端着饭碗绕过屏风,毫不客气地坐在他们员工的内部桌上,搓了搓手。
祝掌门:“嘿嘿。”
三天两夜的至尊顶级套,这顿饭就是最后的晚餐了。
郁帘青不客气道:“祝掌门续费啊?吃完饭左拐前台。”
“这个好说,好说。”祝掌门继续“嘿嘿”笑着,“我来找郁掌门,是来商量另一件让咱们两宗双赢的事情。”
郁帘青扒了口饭:“你说。”
“我宗弟子在贵宗参观学习了这几天,实在是受益匪浅……”祝掌门先迂回着拍了郁帘青一通马屁。
郁帘青假笑:“祝掌门太客气了,这都是您这个价位应得的。”
祝掌门憨憨点头:“哎、哎。其实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两宗可以有一个互相交流学习的机会。”
郁帘青下意识说:“交换生?”
“对对对!”祝掌门猛点头。
郁帘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大个门派,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祝掌门一看郁帘青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赶忙解释。
“其实贵宗现下已有了我宗的一部分弟子,对不对?这次交换便可以由那部分弟子换回我宗,我宗再派些弟子来到贵宗。”
他循循善诱:“到时这些弟子都能算在贵宗门下,郁掌门不仅半点损失也没有,还平白赚了这许多的人手嘛!”
郁帘青愣了一下:“还有这等好事——”
温泽忽然冷笑一声:“如此一来,你们筑宗弟子便可以轮流过来一个遍儿是吧?”
郁帘青扭头看了看他。
自从山庄落成那天的晚宴之后,这人就好像破罐子破摔了一样。
本来好好一个青衣簪花的温润公子,生生被逼成一个瞅准机会就刺人的河豚,这到底是人性的确实还是道德的沦丧。
好在他们筑宗从上到下就突出一个人坐墙头,见风使舵,能屈能伸,被戳破心思的祝掌门丝毫没有任何窘迫。
“这都可以看郁掌门的安排。”他厚着脸皮道,“两方的弟子都在贵宗学习也是可以的嘛。”
郁帘青眼前一亮。
他把温泽轰走,握着祝掌门的双手:“你们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而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在对方的猛点头中,郁帘青柔声安慰自己将要入库的新卡牌:“找不到理由,其实可以不用找的,我不在乎这个。”
反正他只知道自己又要有新工具人了。
祝掌门:“郁掌门真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哈哈!”
郁帘青:“哈哈。”
温泽:“……”
气死了气死了。
最后,这过来旅游的一百个筑宗弟子中,只有四十多个留在了陋室宗。
加上以前的十多个,整个陋室宗就有一多半都是筑宗弟子。
这些留下来的筑宗弟子大部分都是火行亲近高的,毕竟这里其实除了灵力充沛,吃得又好以外,工作条件并没有筑宗自己的地盘好。
而技术宅们都是些搞手工的,倒也没有说一定要多高的灵力修为。
郁帘青看着小学生列队一般走远的筑宗弟子背影,忍不住问身旁的人:“掌门都留在我这儿,你们筑宗那边没问题?”
没错,除了这些弟子,祝掌门的一家三口也留了下来。
他露出一个与班辙一般无二的憨厚笑容。
温吞道:“郁掌门且放心。”
一旁的温泽发出阴阳怪气的哼哼声。
反正当事人说没事,郁帘青就更撒手不管了。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能够触发这个筑宗掌门携全宗主动当狗——啊不是,是主动来给郁帘青当工具人的剧情,纯粹就是因为他这里的药膳能救小松竹的性命。
由此可见吃饭是多么重要啊——
扯远了。
总而言之,郁帘青又美美地白得了几十张地卡,这边主线任务也提示完成,两张医宗卡正在发放。
本来人口贫瘠的陋室宗,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人才储备扩充。
只是呼啦一下子几十个筑宗弟子,全住在山庄里也多少有些不方便。
毕竟这些弟子不像是那些凡人黄卡,可以充当干杂活的侍者,人家是搞科研的。
好在来“交流”的筑宗弟子们主动搬出了山庄,在周围环绕谷地的群山之中选中了一个山头,准备在上面造屋筑殿来当根据地。
但还没开始建,那边山头就出了问题。
结束了筑宗的招待,郁帘青这段时间的宣传手段也初见成效,也有城镇上的零星凡人过来泡温泉了。
与好面子的修士相比,凡人虽没那些龟毛的习惯,可总有些混不吝的,不是那么好讲道理。
郁帘青在三十来名侍者中指派了一个总管事,并列出了一系列规章制度。
以后像“到时间了客人还不愿意上岸休息怎么办”“客人入池之前身上太脏怎么办”“客人在温泉池里搓泥怎么办”之类的问题,就按照规矩办事,别大事小事都要来找掌门。
成熟的手下,是该主动帮助主人分忧了。
青雀带来筑宗弟子的请示。
说他们选好的地皮上有户人家,非说这是他的地,筑宗弟子们只好来问郁帘青该怎么办。
彼时掌门大人刚处理完一众琐事,正处于暴躁的阶段,当即回信过去。
——自己看着办!屁大点事都要来问我,我又不是你们的妈!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青雀便去而又返。
这群青鸟族的旁支们最近修为见长,已经会学舌了,因此这回带来的是口信。
筑宗弟子们上行下效,深刻贯彻落实掌门的能屈能伸。
只听青雀生动形象地学出了一群人的异口同声之感。
“妈!!!”
郁帘青:“………………”
郁帘青深吸一口气回信道:“等着。”
他分别去信刘桂花跟腊八,确定之前买山的时候给山系范围内的每一户农户都发了赔款。
腊八那里还有张证明,每个领钱的农户都在上面按了手印。
之前郁帘青也向刘桂花夫妇问过,这片山系中还有没有其他人。
当时夫妻俩只说不住山里不知情,可郁帘青看他们的表情便能猜出来,像他们这样的钉子户还是有的,只是夫妻俩不想惹麻烦,就没有说。
他们俩不走,还知道拎着礼物上门跟地主打个招呼。
可其他一些人明明收了搬家费,不仅没有搬家,却连来找一找郁帘青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刘桂花夫妻进了陋室宗,靠山梆儿硬,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刘桂花说那片山头确实还住着一户,是个单身汉,以前偶尔会去镇上打打零工,自从拿了郁帘青的赔款后便成日懒散在家,也不怎么见到了。
郁帘青这时才知道,名义上的自己当初给附近农户的赔款,完全够他们每家人再换个地方建栋新房的。
其实如果不是用地,他们搬不搬郁帘青也懒得管。
倘若是以前,郁帘青还住着山腰小院,天天担心他跟前两亩地的收成时,说不定还会亲自去跟对方据理力争一下。
但他现在是个坐拥好大一片温泉山庄的正经掌门了,这屁大点的打脸剧情他连走一走的兴趣都没有。
好赖算个人头,郁帘青便去了封信,将前因后果都给筑宗弟子说了,让他们问问这单身汉愿不愿意来庄上认真工作。
愿意呢,筑宗弟子将他的房子推了,他住到庄上。
不愿意呢,筑宗弟子还将他房子推了,他人滚蛋。
然而这单身汉见来交涉的都是半大孩子,便嚣张地狮子大开口,说再给他一份赔款他就搬,否则就赖在屋里,量他们也不敢直接拆房砸死人。
之前的两条路一给,郁帘青的意思就已经很明白了。
筑宗弟子们也没真傻到事事都要大人拿主意,他们年龄再小,也是货真价实的修士,赶个凡人绰绰有余。
因此这点插曲根本没叫郁帘青知道,他们只是在事成之后向人递去了信。
房子拆了,地基打得很顺利。那人不愿意工作,已经让他滚蛋了。
郁帘青看完了回信,转眼就把这件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rpg游戏中,不重要的支线剧情可能不会有后续。
然而现实世界中,每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有其完整的人生轨迹。
流落山林的单身汉,身上只有一只收拾得很潦草的包袱。
他操着最常见的被打脸炮灰人设,双目中是炮灰最常有的阴毒眼神。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温泉山庄的方向走去,恶狠狠地说着最自不量力的台词。
“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