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枝宗门下小镇，安叶子呛了一口茶，听到隔壁桌还在继续说着:“……百川师兄明明喜欢灵儿师姐多年，却迟迟不肯跟灵儿师姐在一起，其实是有隐情的。”
“哦？是什么。就算有天大的隐情，灵儿师姐都已经愿意为他闯禁地了，难道也不能打动他吗？”
“唉，此隐情要从五十年前说起，那是一只可恶的鸟妖……”
一旁的鸟妖本妖安叶子:“……”
“你是说……百川师兄他……他不能……”
“没错！他不能人道！”
众人无不为之唏嘘叹息。——好端端一位俊秀仙君，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隐疾和悲惨过去。
安叶子:“……嗯……我觉得，其实大家最后不要揣度仙君人不人道，还是要多看看他的功绩。”
旁边桌子的人回过头看向她，顿了顿，迟疑问:“道友看起来有点眼熟。”
安叶子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一位修士拍桌道:“确实，就算百川仙君不能人道，可他这些年行侠仗义，尤其是斩妖除恶方面立下了很大功劳啊！我想就算轩辕仙子没法跟他在一起，他也定会有自己的天地！”
安叶子默默竖起来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同。
她起身要走，迎头来了一位仙君，长得很熟悉。
“……”
开始相信魔族说的‘提及人名，当事人会有感应’这件事了。
他应该没听到吧。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愧是女主宝宝，就是善良，还替你说话呢，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年里，系统虽然没有能够叫醒司空春，但是某种意义上也起到了洗脑的作用。至少司空春基本上能忽略它了。
安叶子从他冰冷的面容上扫过，落到了轩辕灵欲言又止的面容上，咳了一声，打了个招呼。
说实话，收留鬼怪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的，这些年她一直等着司空春愤怒来追杀她，但是没想到就像当年一样，他依旧十分沉得住气。
安叶子脚下一滑就要溜走。
旁边横过来一把剑。
她转头，却看到了轩辕灵，轩辕灵说:“我们捉妖遇上了点麻烦，不知道可否请你出手？”
安叶子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司空春。
司空春收回了剑，抱在怀中。
她又看向不耻下问的轩辕灵，心想，这二人的心胸也忒宽广了点，不仅没打算砍她，竟然还这样好声好气地求她。
安叶子思考了一秒钟，答应了。
轩辕灵明显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大妖，安叶子的成长速度比人修快多了，不过几十年，已经可以说是在修真界名列前茅了，而且她的天赋法术正好能够解决这次的事端。
“今晚先住这里，我同你说说案件，明天人齐了咱们一起出发。”
“可以。”
轩辕灵看向司空春。
司空春点了一下头，转身上了楼，上楼时那些讨论他花边新闻的声音仍然稀稀拉拉地聊着，直到有人看到同掌柜说话的轩辕灵，然后噤了声，一时间大堂内没了一点声音。
轩辕灵同掌柜嘱托完，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停下来，不知从哪抽出了一个长鞭，猛然朝下桌甩下，她侧眸垂首，森然道:“倘若让我再听到你们口中议论我与师兄，我便把你们赶出拓枝宗境内。”
安叶子沉思，比起多年前的单相恋，现下明显是两情相悦了，幸亏她有先见之明。
上了楼，轩辕灵将事情一一道来。
说是拓枝宗南边的一个小村落不知为何接连有孕妇丧命，且丧命之后必有蛇祸发生。
拓枝宗门下弟子接了任务，一去不复返，全部悄无声息死在了那里，并且没有任何人传过来任何消息。
“听闻你的梧桐幻境，最极致的那一重，能将人的命线安到活人身上，我们需要你帮我们还原事情经过。”
安叶子说:“这会很危险。”
“我们找不到那怪妖的行踪，那百姓就会更加危险。”轩辕灵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要她同意，甚至搬出了她的师兄，“你还欠我师兄一个解咒。”
安叶子心想，她还说过永不再见呢，这不是也破了。
不过，她走遍人间未见腾蛇赤练的踪影，因此听闻蛇祸，必是要查一查的。
＊
出了门，安叶子还未回房，却见到了一名俊俏修士拾级而上，在拐歪处停下，敲了敲轩辕灵的门。
轩辕灵打开了房门，看到人怔了一下，眉宇间有些疲倦，说:“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修士掏出了一包糖糕说:“给你送糖糕。”
安叶子睁了睁眼睛，要进门的脚迈不动了。
这……有点复杂啊。
轩辕灵并没说话，也没接过糖糕，沉了沉脸。
年轻修士叹了口气，说:“你发了任务，我接了任务。”
轩辕灵皱眉说:“这任务你级别不够，去送死吗？”
年轻修士说:“我家世代炼器为生，怎么着也有两件宝物，若是真打起来，说不定我比你厉害。”
轩辕灵仍不愿意。
年轻修士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在介怀刘师兄。师姐，你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连他……都不介意，可他呢，又是怎么做的？你二人婚约都被他解除了，为什么不肯看看别人呢？！”
婚约解除了？
安叶子莫名感到有一丝心虚。
可转念一想，幻境里解除婚约，总比幻境外一团乱麻地好。
因为年轻修士的出言不逊，轩辕灵同他吵了一架，但是末了，还是无奈地让开了房门。
半夜，安叶子左思右想，十分好奇，于是起床路过轩辕灵房间，看到里面二人正在秉烛夜谈。
她站了半晌，看了看对面司空春的房间，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不是睡下了。
成了渡鸟之后，安叶子特别喜欢登高，因此她没回房，上了屋顶，脚刚踩到屋檐，顿时退了回去。
司空春在屋顶。
安叶子捂了捂脸，觉得他应当没看见她。除了作为渡鸟对刘百川的心虚，实际上安叶子也对于小师弟本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阻挠了司空春和轩辕灵，但是因为进入幻境的时间太过猝不及防，所以没能阻挠她自己和司空春。若是普通幻境也就算了，完完全全的是大梦一场，然而梧桐幻境却有些奇特。
屋顶，风急天高，月色荒凉。
系统说:[你把人吓跑了。]
司空春屈着一条腿在饮酒，他自然是看到了刚刚那个悄摸要爬上来的人，也看到她瞅了自己一眼，刷地就钻下去了，比爬上来的速度要快一百倍。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当年一模一样，未曾改变。
那脑中邪祟还在嘟嘟囔囔地跟他说一些荒唐的话，听得久了，好像他真成了那只为师姐洗手羹汤的半妖。
一开始没有解咒，是因为人间突然动乱，身为修士当以天下为己任，不该纠结于男女情长。后来是想过要解咒的，因师妹爱慕自己，他也算得偿所愿，不过，拜鸟妖所赐，他寻不到最后一味解咒的药引，因此便又迟迟耽搁下来。逐渐的，师妹身边也有了其他人，于是那解开咒印的**就更淡了。
或许他该憎恨她的，尽管她跟在无妄尊者身边救了很多人，可她毕竟害了他。
可这些年酒喝多了，昏昏沉沉，他不由得反驳，在她看来，可能该是他害她。她跟在无妄身边做善事多年，心心念念想去南海，半路却碰到了他，做下恶事。
他是她做的第一件恶事，也是唯一一件。他是个好人，可对她不是。她亦是个好妖，可对他不是。他们两个人三十年没见面，可好像总纠缠在一起。
在彼此无法掌控的命运里刀剑相向，在对方浮沉的欲念中沉沦挣扎。
怎么偏是她，怎么偏是他？
司空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去，听着那名叫系统的念叨——他该追上去要个名分。
他嗤笑一声，饮了一口酒，大醉时，心想，或许他当真是那名半妖弟子就好了，听凭自己的**将他带往所要去的方向，不会在理智中痛苦挣扎着。
＊
天亮，安叶子跟在众人的队伍里出发，虽然平常她隐匿妖气，别人看不出什么，但一旦行路难免露馅，好在轩辕灵解释过后，因她名声在外，众人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差。
众人一路疾行到了村庄，村庄中到处挂满了白纸，一副萧瑟的模样。
村人们听说仙人到来三三两两出了门，到达村长家中，一一将怪事说出。
轩辕灵叫一旁的年轻修士记下，年轻修士名叫宁进宝，是一名器修，听说他们家炼出的东西在修仙界很有名。
众人兵分三路，一路去寻尸体，一路去探查附近，另一路则去探查村里仅剩的一名孕妇的状况。
安叶子原本是要去探查周围的，但轩辕灵说让她去跟着探查孕妇。
听说孕妇的产期本来到了，马上临盆，明明稳婆都来了，但她丈夫却突然死在了院子里，孕妇的胎突然就又留在肚子里了。
而村里几户人家家里的孕妇都是在临盆之际死去，所以轩辕灵等人怀疑那猝死的男人定然知道些什么。如果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她想让安叶子以那孕妇的男人为基础，造一个能够通联过去的梧桐幻境。
这也是最极致的梧桐幻境恐怖的地方，因为幻境中的一切其实亦不由施术者操纵，而是由人的命运操纵，里面的人真假难以评说。正如安叶子他们现在所在的幻境。
在最极致的梧桐幻境里面再套一个最极致的梧桐幻境，这可真是……安叶子失笑地摇了摇头，却又怔住，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因为一时失神，她撞到了前面停下来的司空春。
司空春脊背僵了一下。
安叶子有些担心他突然怒而出手砍她，但是司空春连头都没回，径直敲了敲门。
一旁记录的宁进宝翻了个白眼，上前将门推开，转身，不愿意看司空春，冲着安叶子道:“这户人家里除了孕妇没人在家，村里关于孕妇的邪门事情太多，大家都觉得晦气，而孕妇家里丈夫死后，也没有其他人了。”
屋内，孕妇的面颊凹陷，整个人都瘦弱嶙峋，已经是半生半死的状态了。宁进宝给孕妇注了些灵力，孕妇些许恢复了些神智，然而回答了她们几个问题，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于是便又输送给孕妇些灵力。
等到孕妇又昏迷过去，宁进宝还要再输送给她些灵力，被安叶子阻止。
安叶子颦眉说:“你刚刚一共输送了两次灵力，第一次少，第二次多，可是第二次她反而昏睡的更快了些。我觉得，还是不要再贸然给她输送灵力了。”
宁进宝有些诧异，但很听劝的收手了，说:“可还没有问完她身上异常的事情。”
抱剑的司空春道:“已经足够了。”
宁进宝下意识要反驳，却见司空春上前，用了些许灵力探进了孕妇身体。
刚刚宁进宝就已经发现，孕妇体内的灵气断断续续，不能联结，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是个凡人。可司空春却能够以细微的灵力进入她断断续续的经脉，可见他的修为竟比他想的还要高很多。
半晌，司空春凝神收手说:“她体内的孩子，在不断地吞噬她的生机。”就像一只贪婪的鬼，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等到它越长越大，终于将母亲的性命断送，它也就圆满了。
安叶子恍然大悟:“所以，村中孕妇并非临产死死去，而是快要死去的时候方才临产？”
司空春冷声道:“她刚刚说她的丈夫在她临产前常常心神不宁，安慰她绝不会有事，可能她的丈夫因为害怕妻子死去，而做了什么，导致临产当天，妻子未死，丈夫却死去了。”
安叶子闻言，凑到了孕妇身边，仔细观察她，半晌，学着司空春将妖力探入孕妇体内，然而跟灵力不同，妖力入体，那胎儿就像正常胎儿一样了。
她起身沉吟，没注意到司空春站起了身，故意远离了她几步。
半晌安叶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的原因:“我同无妄出海曾经遇到过一只鸟妖，那是只弑杀的恶妖，但它的孩子有一种天赋，就是还未长成时，会自动在其他妖面前隐匿和伪装自己，以提高自己生存的概率。”
宁进宝张口结舌问:“你觉得这可怜的妇人肚子里并非孩童，而是……妖的幼崽？”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性。”安叶子说，“毕竟村中那么多人同时怀孕，同时临盆，实在是罕见。”
宁进宝皱着眉头思索一番，叹道:“也确实如此。既村内有妖，则必为祸。”
安叶子顿了顿，没说什么。
司空春却瞥了一眼她。
宁进宝说:“这可怜人眼见要被腹中孩童吃掉了。”他是炼器出身，对尸体骨骼熟悉，因此道:“不知剖开她的肚子，可否使她活命？”
安叶子道:“也许，但你我这次身边没有医修，何况她这样虚弱，怕是……悬了。”
正说着，门边传来动静，三人回眸看去，一个小孩吓得叫了一声跑走了。
宁进宝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小孩还敢来玩闹了。
司空春率先离开了此地，宁进宝则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床上的妇人，妇人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怜，便是安叶子也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她拿出了一丸灵药欲要塞进妇人口中，被宁进宝制止:“凡人服食灵药会被灵气冲荡，爆体而亡。”
“她现在这样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断气了，将这丸药放到她口中含着，我再用妖气护住她心脉，震慑她体内怪胎，或许可以使她撑到我们解决那恶妖，或者撑到医修到来，也能多几分生还的可能。”
宁进宝怔了下，松开了手，道:“你不愧是跟着无妄仙尊身边的，果然见多识广。”
安叶子便笑了笑，拿话怼了他一下:“是，所以世上不仅有恶妖，也有我这样的好妖。”
宁进宝颇有不好意思地道:“你是灵儿师姐推荐的，我自然是信你与其他妖不同的。”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二人连忙赶了过去。
床上，含着灵丹的妇人睫毛颤了颤。
＊
安叶子几人到了地方以后，其他的修仙者也到了地方了，轩辕灵和司空春正在验尸。
宁进宝神色一凝，示意安叶子去看，安叶子顿时皱了眉。
这孩童，正是刚刚从孕妇门前探头的那个。
她开口道:“这小孩刚刚从门前路过就遇害了，恐怕那恶妖一直在盯着村内的孕妇，我建议派两人守住孕妇的家，然后设阵，一方面守株待兔，另一方面保护孕妇。”
小孩的父母哭的惨烈，声音凄厉，像是讨命的鬼。
轩辕灵颦了颦眉，起身，道:“就如你所言。”
不光孕妇门前，村中也布满了陷阱，争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因为安叶子是妖，所以行动受限，便待在了司空春身边。
安叶子试图躲避小师弟这个麻烦，说:“这……我要不还是出去寻妖吧。”
轩辕灵看她一眼问:“你可能察觉到妖气？”
安叶子摇了摇头。
“我们也里里外外都没有发现妖气，”她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竟然也一点察觉不到吗？”
宁进宝道:“连你也察觉不到，那该是多厉害的妖。”
安叶子解释说:“不一定要多厉害，可能它天生能力就有隐匿，因此我发现不了，也可能……它克我。”
一旁有人好奇问:“不知可否问一下您的妖身？”
轩辕灵和司空春的面前都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没能开口阻止安叶子。
“鸟。”
蛇克鸟，确实合理。
不过……
众人的眼神有些古怪，微妙地看着司空春。——那些传闻中造成刘师兄不举的，不就是一只鸟妖吗？
宁进宝说:“你竟然是只鸟？”
安叶子答:“你们都不知道吗？我不是很有名吗？”她以为他们都知道呢。
宁进宝咳了一声，略微有些尴尬道:“传闻只说了你跟无妄尊者是好友，都是临安人士。”有些修士甚至不知道临安二位仙尊的一人是妖呢。
旁边人试图补充道:“因为您是鸟，所以就叫渡鸟吗？”
安叶子思考了一下说:“可以这样说，这世间就我一只渡鸟，你叫渡鸟就是在叫我。”
“怪不得。”
虽然如此但轩辕灵还是拒绝了安叶子出去寻妖的打算，不过到底带走了司空春，留下宁进宝跟她作伴。
宁进宝是个温和的人，跟谁都能聊两句，哪怕是安叶子这只妖，这大抵跟他受得世家教育有些关系。
聊到他对轩辕灵的一见钟情，他说:“见到灵儿师姐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想让她做我的道侣。”
透过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安叶子却仿佛看到了一双更为剔透的眸子，静静地冷冰冰地望着她，带着怨和恨，还有那被寒冰覆盖地、无法坦白的情愫。
她皱了下眉毛，捂住了自己胸口。
“怎么？”宁进宝奇怪地问。
安叶子摇了摇头，放下手，说:“没事。”
就是渡鸟的发情期要来了。
渡鸟的发情期原本是浅而短暂的，但因为替换了九婴的毒血，所以每年来的都很准时且汹涌。
她算了算时间，觉得能足够解决此事再离开。
寻找线索的众人找了半天，最后将目光锁到了两处地方。
一个是后山的坟地，那里原本是修士和妖决斗的地方，埋了许多的尸骸，有修士的，也有妖的，尸气浓郁，孕妇的身体也埋在那里，说不定就滋生了什么奇特妖魔。
村人们每年中秋月圆都去那里祭拜，听说是因为觉得那里有能够实现他们愿望的神明。
第二个就是村前树下的小庙，听说是村里人的某位老者立得，已经有百年历史，日日受香火熏陶，不曾中断，但大家从不对这庙许愿。
村里传言，那庙里供的是一尊邪神，倘若不供它，便会吃人。
如今果然吃了一名孩童，因此现下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跪到了村前的庙前，请求神明原谅。
“我们都查过，并没有察觉到妖气，恐怕这次的妖当真是个有着很厉害隐蔽术的家伙。”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村中却又出了命案，又是个落单的孩童。
村中一下子恐慌极甚。
轩辕灵要安叶子开启梧桐幻境。
安叶子却有些迟疑说:“梧桐幻境虽然有回溯的用处，但是作为搭建幻境主心骨，我需得对那个人接触很多、了解足够才能掌控，否则若贸然搭建幻境，幻境成了，我却无法插手，怕是不光进入的人会迷失在里面，幻境一坍塌，我也会受反噬而死。”
轩辕灵问:“你如今有几成把握？”
安叶子说:“九成？”
宁进宝急道:“这么高的把握怎会不成，若是大家担心迷失自我，那便让我进去一探究竟吧！”
安叶子道:“我的幻境通常没有十成把握是不会去搭建的。”
司空春抱剑不语。
轩辕灵突然问:“倘若不以那丈夫为主，而以妻子为主搭建你的幻境呢？”
安叶子道:“梧桐的第三重幻境奇特，非死者不能为主搭建。”
话落，屋外传来村长喊声，隐隐约约听到是又有谁死了。
出了门，方知道是那怀孕的妇人死了。
村长目露惊恐说:“这次没被妖吃掉什么东西，但是……但是……唉，您几位还是自己去看吧！”
进了那破落小院，安叶子一下子吸引了众多目光，有人握住了腰间的剑警惕地看着安叶子，道:“刘师兄、灵儿师姐。”
轩辕灵对他们的态度感到奇怪，问:“出了什么事？”
屋内的血流了一地，孕妇手中握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刀倒在地上，肚子敞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内脏，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在不远处被尸首分离，黄土粘了它一身。
这惨状实在令人不忍去看。
“怎么……怎么会这样。”宁进宝咬牙道，“那恶妖实在是……”
轩辕灵怒道:“这畜生。不杀此妖难平此怨！”
司空春看着屋内的场景却颦了下眉，道:“村中横死的孕妇，从来没有过这般惨状。”
轩辕灵说:“师兄，那恶妖定是知道我们来捉她，所以故意挑衅！”
这恶妖实在可恶！
有一人道:“我们在这妇人身上发现了妖气。”
轩辕灵握紧拳头，骤然抬头起身:“测妖气，追踪！”
然而屋内屋外众人却都有些迟疑，安叶子一动，他们越发紧张，气氛也越发凝重。
“灵儿师姐，那妖气……是……”
安叶子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她猛然想起之前给妇人护住经脉的妖气。
宁进宝挡到了她面前，道:“不是她。刚刚是我们见妇人身体因为那孩童太过虚弱，所以渡鸟才不得不用妖力护住了妇人心脉。我可以作证。”
“这……”
轩辕灵在一人一妖身上沉思扫过，转头问:“师兄，是这样吗？”
司空春抱剑皱眉。
屋内屋外皆屏气凝神。
安叶子说:“他比我们走的快，我喂丹药输送灵力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宁进宝道:“确实是这样。”
“……”
司空春走到了妇人身边，拿起了刀，看了半晌，说:“孩童的头是用这把刀剁下来的，妇人亦死于这刀伤。不一定是有妖作祟。而且倘若有妖杀死她，这么短的时间，就算那妖擅长隐匿，也一定会留有妖气。”
有人拧眉道:“可是若非妖，难不成是妇人突然发狂了吗？何况……这不是留了一股妖气。”
宁进宝道:“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话？”
众人皆沉默。
轩辕灵道:“她是我请来帮忙的，亦在无妄尊者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相信她。”
一旁的一位修士说:“我也相信渡鸟姑娘。”
屋外也有弟子道:“我相信无妄尊者不会看错。”
轩辕灵松了口气，看向安叶子:“既如此，可否用这妇人来开启幻境？”
安叶子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宁进宝自告奋勇:“我来做妇人的丈夫，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旁边有修士道:“那我做村长，我总觉得那村长怪怪的。”
轩辕灵问:“幻境可有人数限制？”
安叶子说:“以我现在的能力在场最多进去七人。不过能够留存自己记忆的恐怕只能有一人。”
轩辕灵点了点头，又道:“梧桐幻境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倘若背负死人命线定然会有损自身，宁师弟修为尚浅，便让宁师弟留有记忆吧。”
宁进宝颦眉:“可我若留有记忆，岂非没办法知道这妇人的丈夫怎么死的了？”
安叶子摇了摇头说:“梧桐第三重幻境和其他幻境不同，就算你留有记忆，但你背负的是他的命线，所以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走向他必然会走上的结局。”因此才会出现有些人无法分清自己是谁的事情。
宁进宝点了点头。
轩辕灵道:“我觉得村中死去的第一个妇人身上会有线索，你便将她的命线给我吧。”
商量好各自的命线之后，众人各回各位。
安叶子心里却还系着那刚刚死去的妇人。
屋内种种确实不像妖所为，更像是妇人将自己的肚子剖开，把孩子从体内拿了出来，然后砍断了孩子的脖子，自己也一命呜呼。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冥冥之中安叶子似乎看到了她同宁进宝交谈时，妇人颤动的手指。
若是那时妇人没有彻底昏迷……
安叶子心脏猛然跳了起来，催动了她身上的妖血。
正在布阵的司空春望见了，眉头微皱。
系统说:[女主似乎不太对劲啊。]
司空春漠然将目光收了回来。
系统:[虽然求了你也是白求，但我真觉得你该去关心关心她。不然你绝对会后悔的。]
对于系统的存在，司空春始终认为和渡鸟有关，它出现的时机太巧合，又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她，说什么希望他去获得她的爱。
他像以往一样将系统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因为安叶子再度强调了梧桐幻境的危险性，所以众人在村中做了最后一次排查。
安叶子也去了村口的神庙处探查了一番，她嗅闻到了妖气，但那妖气太淡，没办法用于追踪。
宁进宝很担忧师姐灵儿，路上曾经想要安叶子将怀有自己记忆的人变成师姐灵儿，被轩辕灵听见断然拒绝，还骂了他一顿，导致他只能灰溜溜地去他处寻找线索。
神庙门口，轩辕灵对安叶子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处置了不少鬼修。”
正在神庙门口探头看里面神灵模样的安叶子顿了顿。
轩辕灵道:“你喜欢师兄，我可以理解。可你跟着无妄尊者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好事，杀了这么多妖魔，也当知道，感情之事并不是可以强求的。”
安叶子摸了摸庙里的石柱。
轩辕灵闭了闭眼，握住拳头又松开，看向安叶子，说:“这次事情过后，还请你交还百鬼泪。你我三人恩怨，就此解了吧。”
安叶子无奈，回头说:“所以你仍然喜欢刘百川？那宁进宝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轩辕灵脸色变了一瞬，又稳住，沉默片刻，不甘说:“我与师兄多年情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尝试一下。
安叶子心想，这下麻烦了，看来等解决完这件事，她得跑快点。
这真是说来话长。
作为至阴之物，百鬼泪是可以克制她的发情期的，所以她身上现在还真带着一瓶百鬼泪。
日落黄昏，众人聚在最后一个死去的妇人的破落院子中，安叶子将众人一一投入那妇人命线为主命线构建的幻境。
院落内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显眼。
司空春和其他没进入的人在外护法，并继续寻找蛇妖踪迹。
安叶子盘腿坐在小院内坐镇梧桐幻境。
片刻，有受伤的弟子来求援:“那……那妖怪在庙门前现身了！”
众人惊愕起身，不明白怎么一直都躲藏不出现的妖现下却突然现身了？
安叶子颦了下眉。
“刘师兄，快啊！”弟子道。
司空春起身却看了一眼安叶子。
安叶子立即道:“我这里没事，但幻境开始没法终止了，现下只能你们去捉妖了。”
众人于是离去，只留了一名法修在旁护法。
安叶子担心腾蛇能力太强，因此对法修道:“我这里无事，你且去——”
话没说完，心急同伴的法修就已经起身跑了:“倘若有事，便燃烟花，我一定及时赶来！”
“……”
法修走后，安叶子静静等了一阵，忽感到一阵杀气，立刻起身，一条赤红蛇尾已重重砸到她原来打坐的地方，将各种防护法阵打碎。
她心中最坏猜想成真，腾蛇果真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顺着赤色蛇尾往上，一张美丽女子的面容映入眼帘，腾蛇掩唇笑道:“原来妖界的走狗长你这样啊，怎么，不认识我了么妹妹。”
安叶子颦眉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你？”
腾蛇说:“一百年前，我在南海捡了一颗渡鸟蛋交给了无妄……不是你？”
无妄是说过，渡鸟是被其他妖捡到，因那只妖担心她在海涯上会出现意外无法破壳，所以交给了他。那只捡到渡鸟的妖竟然是腾蛇吗？
安叶子冷声说:“你作恶多端，害死村内这么多女子，别说跟我攀交情，就算你跟无妄攀交情也没用了。”
腾蛇却笑了，说:“我还要问你们，怎么偏说是我害死她们，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没做你躲什么！”
“这不是怕你们这么多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嘛。现下你们人一少，我自己就出来了不是？”
安叶子气笑了:“调虎离山、趁人之危，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腾蛇弯着红唇笑。
安叶子摸到了怀内烟花，但是又担心会使他们狼入虎口，只好又将手收了回来。
腾蛇说:“你我本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亦不是弑杀的人，你们若肯离开，我答应不会对你们动手。”
安叶子笑道:“你打的主意挺好。”
她往腰间一摸，顿住，她忘了自己是渡鸟了，没法用剑。
腾蛇眯着眼睛道:“作为一只妖，你却站在人类那边，难道你没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人类俗语吗？”
“诡辩，你杀人有理？”
“怎么能是诡辩，连无妄尚且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公正，可见所有灵物都是有自己的立场的，倘若你站错了……妹妹……我怕有一天你会死在人类手中呢。”
锋利的剑光从空中落下，劈向腾蛇头顶，安叶子趁机后退，她的妖力都用来维持幻境了，因此属于零战力。
有人踹开木门，是离开刚刚的法修:“渡鸟，怎么不燃烟火？！多亏百川师兄及时掉头赶来，不然你——”
“聒噪。”
腾蛇说着，一尾巴险些将他抽死。
司空春执剑砍向腾蛇，但腾蛇是一名大妖，武力也强，他并不是腾蛇的对手，连连败退。
腾蛇为了不让众人拖延时间，使用的都是杀招。打到最后她似乎有些恼了，开始攻击梧桐树。
梧桐树若毁，虽然可以重新种植梧桐，但轩辕灵他们出不来，困在幻境中的时间太长，腾蛇肯把一村的人都要啃光了。
安叶子握了握拳，挥动翅膀撞向腾蛇。梧桐幻境和别的幻境不同，是以肉身进入其中的，把腾蛇带进幻境，正好既可以拖延时间也能解决眼前困境。
司空春惊愕地伸手，没能阻拦。
安叶子将腾蛇带入了梧桐幻境。
因着幻境的限制，她自己也丢失了记忆，并且好死不死背负了主命线，索性她本就对妇人之死感到奇怪。
＊
破院内，碎石散落一地，渡鸟梧桐绿叶沙沙，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百川师兄，这——”
司空春捂着肩伤脸色沉下去，本来进入那么多人已经是渡鸟的极限了，如今那腾蛇恶妖又进了幻境，不知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
“原地布阵，等待其他人回来。”他冷声吩咐道。
“是。”
＊
幻境里，宁进宝感觉头有些晕，他扶着厨房的桌子静了片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他拿着锅铲往外走，嚷道:“卿卿！我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做饭！”院内扶着腰的人转过头，露出一张软糯和善的脸，“你刚刚还说要给我做炒鸡蛋呢。”
宁进宝看到她怔了一下。
“怎么了？”女子直起身子，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看起来已经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她走了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怎么不说话呀？”
宁进宝红了脸，竟有些结巴，捂了捂心慌的胸口，说:“我……我去做饭。”
他们两个人明明是多年夫妻了，可他竟然觉得今日竟像是初见。
宁进宝对自己健忘的大脑感到有些无奈。
是了，自从怀孕以来，妻子的气色越来越不好了，人也越来越消瘦，所以他便不让她再操心家里的事了，做饭也都是他来做，可是尽管每日都大鱼大肉地小心喂着，他的妻子还是越发有气无力。
这一胎是他们求神拜佛求来的，本来二人是十分高兴的。
他没有什么亲人，父母早早死去，而妻子的父母也对她不好，因此他花了一头牛的钱，就让妻子的父母把女儿嫁给了他。
两个人便组成了一个家，一个他们自己的家。
他们都很期盼这个孩子。
村里这一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几乎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怀上了孩子。
大家都说:怀孕就是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可是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妻子，他心里忍不住害怕极了。他怕这个他期盼已久的孩子会带走他的妻子。
因此忍不住同妻子商量打掉这个胎儿——这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子嗣。
妻子起先并不同意，可他日日不安、夜夜难眠，头发比她掉的还要多，她终于松口，叫了郎中，郎中却说月份太大，倘若打掉孩子，才会害死母亲。
于是他只能忍下担忧，默默祈求神灵能保佑妻子。
宁进宝进了厨房，一掀锅盖发出一声呛咳。
旁边跟着他的妻子发出一声笑来，他回眸，看见她抬着盈盈的眼睛，那双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她扶着肚子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烧糊的菜，被炊烟呛了一下，伸出白皙的手在自己面前扇了扇风。
宁进宝心里一紧，连忙扶着她出门，边走边说:“屋里呛死了，进来做什么。”
她撒着娇说:“看看我的菜呀。”
宁进宝只觉得自己掌下的脊背太瘦弱了，而那肚子又太大，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颤。
她还要回头不情不愿地说:“干嘛呀，你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了，不喜欢我了？”
“我的小祖宗！”宁进宝求饶，“你就坐在这里歇一歇吧，别吓我了！”
他慌张地把她扶到院内藤椅上，一抬头被她扶住脸，撞进她清澈专注的眸子里。
她弯着眼睛说:“别怕，郎君，我不会有事的，咱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我们会长长久久陪着你的呀。”
他怔愣片刻，忍不住流下泪来，头渐渐没有力气般伏在她的膝上，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可惜，命途难测，先走的，竟然是他。
＊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出任何回应，面前的两位仙君大概以为她昏过去了，可是她没有。
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怪胎，这并不奇怪，她也早就怀疑了，比起他人，最先察觉到自己身体虚弱的自然是她自己。
到了临产时，村内的孕妇一个一个都死去了，人瘦的和柴一样，但肚子却和她一样大的离奇。
其实一开始是怕的，可是想到丈夫就不怕了，只希望她死后，别人能够比她待他还好，毕竟她的丈夫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怎么好人却总不长命。
她不在乎体内那个吸取她生命的东西是否是妖，也不在乎就这么死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明明说好了还要一起吃团圆饭的。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拖着巨大的肚子，摸到了床底下的菜刀，这两天外面返潮，因此菜刀生锈了。
她抱着肚子喘息了一下，干涸的眼眶里已经流不出眼泪，她要给她的丈夫报仇。
刀尖对准了那大的诡异的肚子。
血像河水一样顺着地面蜿蜒流到门槛前掉落的木制发簪上。
她好像看到他站在牛车前，笑眯眯地将那个发簪重新插到她的发间，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低头轻声说:“我的头发太少了呀。”
他说:“很漂亮，刚刚好。”
＊
破落的小院内，司空春持剑冷脸看着院落内安叶子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风起，众人皆屏气凝神。
一阵虹光闪过，院内落了一地的人，那腾蛇妖怪也在其中。
她晃了晃，从茫然中苏醒，看到了眼前的几人，动了动手，感到自己体内妖力竟有些增长，心里感慨，不愧是传说中的梧桐幻境。
腾蛇一落地就化作了妖形，一下子就将院内梧桐扫倒了。
索性，幻境中的人都出来了。
安叶子捂住胸膛咳了一声，腿一软，险些跪到在地，被同腾蛇斗法的司空春一把捞住，护出了法阵。
轩辕灵扯住仍在发愣的宁进宝，把他拽到一旁，颦眉怒道:“你在做什么？！怎么不知道躲？！”
宁进宝这才回神，茫然看着轩辕灵，却只说了个‘我’就又怔住了，只见他变了脸色，往前踉跄了两步，一把抓住了不远处安叶子的手腕。
众人皆是一愣，包括安叶子。
只见宁进宝盯着她不敢置信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卿卿？”
司空春冷着脸，沉默地放开了安叶子。
轩辕灵静静地看了那边一眼。
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腾蛇在司空春等人布好的阵中翻滚，众人顾不得其他，连忙各回各位，集所有人的灵力压制腾蛇。
腾蛇怒骂:“你们人类忒不讲理！”
原来几百年前，此处村庄还不存在，腾蛇也还是一只刚刚入世的小蛇。刚一入世就遇到了战乱，大家都没有粮食吃，饿殍遍野，她在这个地方救了逃荒的一家人。那一家人已经无力再往远处去了，可方圆百里也没有食物可以吃。于是腾蛇就将自己的肉割给他们。那一家人得了肉，活了下去，逐渐的成为了现在的村落。
他们以为她是乱葬岗里诞生的妖，于是将自己死去子孙的尸体都埋到了乱葬岗中，希望她能因此继续庇护他们，这个传说便一直流传了下去。
百年过去，传说已经逐渐模糊，腾蛇又路过了此地，发现村内蔓延开了瘟疫。她原并没有想管，但是有人发现了她，认为是蛇祸引起的村内瘟疫，而之所以有蛇祸是因为他们招惹了她。
于是隔了几天，村里人自发来到村口给她修建了庙宇，并向上天发誓，从此之后他们村内每户人家都会拿出一个孩子，奉献给腾蛇作为祭品。
腾蛇并不想要祭品，她妖性重，但并不弑杀。不过，因为看着很有趣，所以她便赐给了他们自己的妖血帮他们解决了瘟疫。后来他们似乎忘了自己承诺的事情，腾蛇也没有太过计较。
不久前，腾蛇被一个道士所伤，回到了乱葬岗养伤，忽然想起了这个诺言，于是才有了孕妇接连暴毙之事。
轩辕灵怒道:“那害死孕妇的怪胎可是你幻化出来的！”
腾蛇被困在阵里不断拿头撞向阵法，闻言，停下，一双竖直的蛇瞳盯着轩辕灵说:“我和他们的约定是他们的一个孩子献祭给我。那腹中怪胎当然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至于为什么村内这么多人一下都怀孕了，当然是那臭道士说的，我本性淫，所到之处不经意散落的妖气感染了他们，他们忍不住做的多了，当然就怀孕了……只不过一个孩子的生气有限，我只得让他们多吸取一下母体的营养，谁知道你们人类这么脆弱？”
安叶子颦眉冷声道:“谁家好妖的妖气到处乱撒，而且……你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人类脆弱，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腾蛇冷笑了一声说:“我当然信了，妹妹。”
听到她的称呼，众人目光皆是一凝。
“谁是你妹妹！”安叶子道。
“渡鸟妹妹，我当年可是救了你……”腾蛇话音一转斥道，“你如今难道不算是恩将仇报吗！”
安叶子抿了抿唇。
宁进宝怒道:“什么恩将仇报！纵使你曾经救过她，她如今杀你，当叫做大义灭亲！”
腾蛇嗤笑:“大义灭亲，我的好妹妹，你比我可狠多了，为了打开梧桐幻境，你可是害死了那妇人和她心心念的孩子啊！”
安叶子面色变了变，强忍住了。
腾蛇往她这边凑了凑，吐出嘶嘶的蛇信，说:“那妇人的丈夫说愿意用他的命，换我饶恕他妻儿的命，我答应了，虽然在那孩童的吸食下，那妇人必死无疑，可和其他的孕人不同，他们的那个孩子是可以活下来的。妹妹，你瞧瞧你的心有多狠啊，害了妇人还不够，还害得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惨死在它母亲手里……”
安叶子气血上涌，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宁进宝捂住了自己额头，眼前妇人消瘦的面容和安叶子的脸在他脑海中交替，使他逐渐失去对现实的认知。
他呢喃:“不……不是这样的……”
安叶子往后退了一步，司空春伸手撑住了她，她抬头，看见司空春颦起的眉，听他冷声道:“屏气凝神。”
腾蛇呵呵一笑，撞向宁进宝所守的阵法一角。
“小心！”
千钧一发，轩辕灵伸出长鞭，卷住了宁进宝，免他一死，但阵法也由此破了。
腾蛇往安叶子方向轰出一道妖气，逃之夭夭。
只留下满身狼藉的众人。
离得近的司空春拧眉问:“受伤了？”
安叶子摇了摇头，强压住的一口气松开，彻底跪到在地上，她伸出手，以妖气封住心脉，短暂压制渡鸟的发情期。
轩辕灵道:“那腾蛇受了重伤，跑不远，我已去信宗内，用腾蛇的血做引子，她逃不了。”
事情告一段落，安叶子准备离开。
有人拦住她道:“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你和腾蛇的事，以及妇人的事情吗？”
安叶子站定，脸色有些苍白，将腾蛇救鸟蛋和妇人剖腹一事告知他们。
一个修士见她面色不对，询问:“可是受了伤？”
安叶子说:“没什么大事。”
也有人嘟囔:“宁师弟如今这个样子，怎么着还不是她说了算，说不定就如腾蛇赤练所言，她是为了搭建梧桐幻境所以害了妇人。”
立时有人斥道:“怎么可以这样说！”
“怎么不可以？”
轩辕灵看了看昏迷的宁进宝，怒道:“都闭嘴！还没吵够吗？”
众人顿时噤声。
安叶子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抬头道:“妇人之死虽非我意，但有我多言之罪，我愿用我百年修为，换取此地安康百年，待妇人幼童重入轮回归来。”
说罢，她走向横断的梧桐树，妖力施展，梧桐树瞬间历经四季，花开花落，蕴含无边妖力的树籽深入地下，结成一道道的网，一时间村内气息焕然一新，老人生乌发、幼童落旧牙。
做完这一切，安叶子晃了晃，咽下不断涌上来的妖血，感受到情潮如海浪翻覆，握紧了自己的手。
宁进宝不知何时醒来了，面对围过来的人，他的目光落到了轩辕灵身上，张了张口道:“李师姐。”
轩辕灵不自觉握住了腰间的剑。
他从来都是称呼她为灵儿师姐的。
众人看着宁进宝起身，踉跄走到了安叶子身边，虽然他尽力让自己说过平静下来，但眉宇间的担忧和关切都忍不住溢出来了:“卿卿……你……你没事吧？”
安叶子咳了一声，只觉得周身热气腾腾，她弗开他的手，冷声道:“宁道友，梧桐幻境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当守住本心，不要执迷，莫要被他人命线所困。”
宁进宝有些僵硬地道:“好……渡鸟……我……我带你去治伤，你别怕……”
“不必了，告辞。”
安叶子起身却忍不住晃了晃，她转身欲走，被众人拦住，遂看向一旁的轩辕灵。
轩辕灵垂着眸，道:“按照约定你交出百鬼泪，我让他们放你走。”
一人怒道:“灵儿师姐！她害宁师弟如此，难道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还有人道:“我明明留了烟花给她，她却不放，谁知是不是做了错事，于是想要将计就计，灭了宁师弟这个口？！”
安叶子感到胸腔中生出了此起彼伏的愤怒和悲痛，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她的手腕上，骤然出现一道红痕，再度往心口爬了爬。
系统道:[咦？好感度加一。怎么加的？]
“我没有百鬼泪。”
轩辕灵起身盯着她道:“你刚刚劝宁师弟不要执迷，这句话我如今还给你。不要执迷，渡鸟，你与我与我师兄的恩怨该了结了。”
眼见她离得越来越近，安叶子有些进退两难。
忽然，司空春挡住了轩辕灵。
“师兄？”轩辕灵愕然。
司空春道:“我可以证明她并非有意加害妇人，她确实给妇人喂了灵丹，妖气也只为护住妇人心脉。”
轩辕灵知他秉性，倘若他看见了，一开始绝不会不帮忙出口澄清，她觉得自己的心直往下沉。
司空春垂眸看向她说:“让开，放她走。”
众人迟疑一瞬，让开了条缝隙。
轩辕灵欲追:“百鬼泪——”
司空春拦住了她。
“师兄！”
司空春道:“我会找她讨回来的。”
这句话令轩辕灵稍微安了安心。
＊
两个月后，寒潭。
安叶子化作了渡鸟原形冰在其中却仍忍不住翻来覆去。
腾蛇那一口妖气完全不怀好意，不禁催动渡鸟的发情期提前到来，还使得这次的发情期比以往来的更加凶猛。又因为她的妖力大部分都‘还债了’，现在完完全全地一只弱鸡，一不留神就恢复原型的那种，所以根本压不住一点。两个月了还在跟发情期奋斗着。
诚然，安叶子完全可以去路上掳两个人回来，但是想到自己之前种种劝诫司空春的言论——不论是五百年后还是五百年前，安叶子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重，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尊。
何况五百年后的她可是练无情道的，如果她自己都做不到，那还怎么劝妖斩断妖性？出于这一点，安叶子绝不要被自己打脸，认为自己死也得撑住了。
她打开百鬼泪的玉瓶，往寒潭水里又加了一滴。
＊
宁进宝的状态并没有变好，甚至越发分不清幻境和现实，他混淆了自己的身份，有时记得自己有一个死去的妻子，有时又记起妻子没有死去，只是作为妖的她离开了自己。
这导致宁家陷入了沉重之中，并因此记恨起了渡鸟。
因宁家在修真界交友广泛，渡鸟的不善传闻逐渐传开。
而拓枝宗正在准备婚事。
据说李灵回宗之后和师兄刘百川大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刘百川便答应了结婚仪式，不过相比较热闹的宗门，有人见到答应结婚的他总是心不在焉。
“宗门查到渡鸟在什么地方了，师兄我等你拿到百鬼泪。”
“……。”
“师兄——”
“我会在明日之前拿到。”
“好，记住你自己说的，师兄，我们互相陪伴这么多年，也是该有个只属于我们二人的结局了。”
刘百川沉默着，拿着剑出发了，往寒潭寻去。
＊
安叶子被人捞起来的时候有些神志不清，她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视角有些诡异。
眼前出现的是司空春那张隽秀的面容。
她伸出手，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黑色鸟翅，原来她是恢复了渡鸟原型，她捧着面前颦着眉的面容，呢喃:“还是幻觉吗？”
面前的人似乎怔了怔，随即眉宇间颦的更紧了，他开口冷声问:“你怎么了？”
安叶子咳了一声，一歪头先在他手上呕出口血来。
系统惊叫了一声。
司空春当即伸手，探向她经脉灵台，旋即开始给她输送灵力。
安叶子迷迷糊糊觉得清凉许多，和寒潭冰冷的寒气、百鬼泪的阴气不同，这一抹清气是温凉的，进入体内并不会疼痛。
半晌，司空春额头渗出汗来，收回了手，将化作原型的渡鸟放到了地面上。她肉眼可见地虚弱，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得了些许的灵气方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小师弟？”安叶子道。
系统‘咦’了一声:[她是记起你了吗？]
司空春刚刚缓和一点的面色骤然变得寒冷起来，他静静看了她半晌，即便看到她摔倒也没去伸手扶。
“真是你啊，”安叶子似乎方才确定眼前人，她拿翅膀捂了捂自己脑壳，问:“你怎么来了？”
司空春道:“百鬼泪。”
“没有。”
司空春看着她这样不由得眉毛紧皱，他说:“你三十年前被无妄重伤，如今还未养好，妖力又尽失，此次发情期只一个人恐怕难渡，说不定会死在这寒潭里。”
安叶子只捂着脑袋，左耳进右耳出，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司空春顿了顿，道:“我言尽于此，你发情期度过之后最好立刻去寻无妄尊者。”
“他？他闭关去了，我怕是找不到人。”
司空春不再听她说话，起身向寒潭边走去。
安叶子不明所以地往那边一看，猛然看到了自己的那瓶百鬼泪，原来是她用完忘了收回去了。
她顿时朝那边奔去，司空春察觉到风声，回身立刻僵了僵，几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被裸着身的安叶子扑进了寒池。
安叶子和他都死死地抓住了百鬼泪的瓶子。
司空春紧闭着眼扭开头怒道:“松手！”
“不行，百鬼泪不能给你！”
司空春胸膛急剧起伏着，半晌猛然睁开了满是怒气的双眼，垂在水池中的另一只手也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推向池边，二人瞬间互换了位置，他的白衣全湿了，将她压在池边，压低眉宇十分愤怒地吼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安叶子被他吼懵了，静了静，只手里抓着的百鬼泪不肯松。
司空春吼完，看着她目光复杂，似恨非恨，喘息着，哑声道:“放手。”
望着他如此令人熟悉的神情，她不由得松了松手，但下一刻，则立刻动用紧剩的妖力，打碎了瓶子，百鬼泪顿时顺着二人交叠的手往下流淌。
滴答滴答。
安叶子望着垂眼看着她的司空春，有些畏惧地咽了咽口水。讲道理，他应该不能杀了她吧？
她缓缓收回了高举的手，司空春就这样看着她，也收回了自己沾满百鬼泪的手，凝滞的空气风雨欲来。
正在安叶子想着怎么逃、往哪逃时，司空春的眼眶逐渐红了，他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问:“为什么？”
“？”
那只沾满百鬼泪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他将她死死抵在寒潭池边，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要是我？你为什么不能换一个人喜欢！宁进宝也好，任何其他人也好，他们都会喜欢你的，你为什么——”
安叶子握住他放在自己喉咙上的手，说:“可……可以的……你先放开手……我们详谈，详谈！”
咒术压抑身体的反应，可并不会压抑**。
这些年里，司空春知道自己为何痛苦，为何无措。
因为他明明该一心一意爱慕自己从小相处到大的师妹，可他闭上眼睛出现的却都是那一张咬着唇的软糯面容。
清醒时，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吸气呼气的嘤声，昏沉时，他望见她在自己身下缠绵。
他被她的咒术困着，困在名为爱的牢笼里。
眼前，罪魁祸首仍不肯放过他，那双详装温和的眼睛看着他，注视着他，好像笃定他一定会向她投降。
司空春紧咬着牙，感到自己身体内的骨骼咯吱咯吱作响，那是他在抵抗着来自深渊的命运。
“你，你听我说，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强扭的瓜它确实不甜，这样，这样，你松开手，等我渡过这发情期，我去找被我安置的鬼修，一定把百鬼泪给你凑出来——”
安叶子见他似乎终于被说动，松了口气，继续说:“但是你得先从这里离开，毕竟你也说了，我这发情期来的汹涌，我可能得找两个人帮忙，你……你在这里听墙角也不太好不是？”
听到这里，司空春面色似乎骤然沉了沉，他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胸腔起伏着，片刻，好像被说动，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安叶子捂住自己的胸膛，欲走，然而脚下一打滑，又扑到了司空春身上。
“……”天地良心，都怪这该死的发情期。
她再度站稳，往旁边挪去，挪到一半，被人拦住腰拽了回去。
“？”安叶子抬眸看到了打了败仗一样的司空春。
他垂着那双剔透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眼眶仍还红着，整个人在颤抖。
她张了张口，话没能说出口，因为被一张冰冷的唇堵住了。
司空春投降了，向他的命运，向那望见她时无法抑制的汹涌**。他被一只自私的鸟儿驯服，自愿做下了荒唐的事情。
安叶子喘息着推开他，看见他专注的、痛苦的神情。
他静静望着，下一息，她便重新吻了上去，推开的手，变成了紧抓他的衣襟，交换的呼吸滚烫。
月色被揉碎在池水中，司空春的那身白衣也变得褶皱不堪。
系统啧了一声:[这一池的水，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