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狼首疑局
展孝德想好了,只要苟小仁说他听到了什么,不管这内容是不是有意义,他都会杀了对方。但没想到,苟小仁却在问他饿不饿。
展孝德的眼睛又阴冷了几分,显然觉得苟小仁在装傻。但苟小仁的下一句却是:“说梦话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我姐说我从小到大睡觉就报菜名,这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将军刚刚应该是梦到领兵打仗的威风时刻吧!”他只听到了展孝德像是梦魇一样压低的嘶吼,但他不能说对方做恶梦,想来想去还是拍马屁管用。
苟小仁的语气没有惊慌,平淡到好像他没有感到展孝德任何的杀意。甚至还因为感觉拍到了马屁有些小小的洋洋得意。
展孝德满腔的杀意,因为苟小仁的洋洋自得而自嘲的冷笑。冷笑自己真是自以为是,梦话而已大部分人并不会在意你说了什么梦话。就像苟小仁自己说的,他睡觉报菜名,可以从葱油大饼子念到驴肉火烧,又从驴肉火烧报到水晶肘子、溜三样,一边说还一边吧嗒嘴。好多次展孝德夜里失眠都想把外间榻上睡成死猪的苟小仁踢出房。
苟小仁是真蠢,但也是真饿。想他昨天一天就吃了一顿早饭,加上昨晚到后半夜的折腾,他现在觉得自己饿的吹阵小风就能上天。
“将军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苟小仁小心的道。
展孝德现在没心情杀苟小仁,但心情也说不上好,刚要闭眼强迫自己再睡会,苟小仁就又说话了。
展孝德不想理对方。
苟小仁却急了。
“将军,求你了,我真的饿的不行了。你就看在我肚子上有伤,屁股上有伤,腿上还有伤,这样还陪你半宿的份上,叫我去吃饭吧!”他可是忍着全身的伤伺候了展孝德半宿,而这些伤多半还是展孝德踹的。
展孝德实在觉得苟小仁呱噪,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对方道:“我又没挡着你去吃饭。”
哪知苟小仁却一下从后面攀上展孝德有力的后背道:“将军陪我去呗,我怕有僵尸。”
昨天,焦氏疯了,丫头一个疯了一个死了。最可怕的是那个死了的,展孝礼把展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那个死了春梅的尸体,尸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很多仆人都说这是死的不甘,化做僵尸要报仇的。
展孝德在军营当了十年的兵,从小兵爬到大将军,与尸体一起睡觉的时间,没准比自己一个人睡觉的时间都长,却从没见过一只鬼,更别提什么僵尸。
展孝德支起身,冲着昨天苟小仁屁股上踢过的地方又是一脚,直接把苟小仁踢到了床下。
“还庆都老爷们,如果爷们都像你这样,种都没了。”
苟小仁在心里腹诽,我这可不没种吗?有也是你的种。
“要吃饭自己出去找吃的,别在这鬼叫。”烦。
就这样,苟小仁扶着被折腾到要断了的腰,和估计更青了的屁/股,穿了件内衫就被展孝德赶了出去。
苟小仁出了房,站在子夜过后的冷风里,此时才觉得身上的汗已经浸透了内衫,随着冷风就像附骨游动的蛇。
不知过了多久,苟小仁才找回强装的镇定,和几乎快丢了的神志。看看周围漆黑一片的院子,不知为什么,又想起用草席包裹,头上戴了朵红色旧绒花的春梅。庆丰的穷苦百姓,多是生来空空荡荡,死后一张破草席,有些甚至连破草席都没有,躺尸荒野与饿狼、野狗为食。
但就算如此,苟小仁也不觉得春梅如果化成僵尸会是吃斋念佛的。
苟小仁左顾右盼,小声叫道:“熊大哥,你在吗?”
他记得前半夜看见熊诚在门房外的身影,想来今夜值夜的是他。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回音。
但苟小仁笃定熊诚就在周围。
“熊大哥,陪我上小厨房找点吃的呗,我要饿死了。听说胖大厨之前卤了肉,找到了我分你一半。”
展大将军不愿陪他去,熊诚也行啊!只要是个活人能喘气的就行。之前他就听下人说,胖大厨卤了肉,他做梦都流口水。
但鬼叫了半天,也没人回答他,只有一颗小石子,快狠准的打在他的脑门上,把苟小仁打的“诶呦”一声,很明显,这是熊诚觉得他话多,叫他滚远点。
苟小仁就知道,展孝德身边没好人,还亏他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对方。裹了一下内衫,毕竟现在初春,冷的他牙齿直打颤,要不是他真的饿的不行,他才不会黑灯瞎火的往厨房跑。
展孝德所住的西院有自己的小厨房,但相对比较偏,在小花园的后面。白天还好找,晚上却有些找不清方向。苟小仁嘚嘚瑟瑟的走了一会,就觉得这半夜的展家真的是安静的可怕。上次和展二小姐私奔时还没发觉,此时自己一个人才发现,除了门房展家竟然连守夜的家丁都没有,所有仆人入了夜,早早的就回房睡觉,估计也知道,以展家的闹鬼程度,贼见了都得绕道走。
说到闹鬼,苟小仁突然站住身形,他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路,明明前面转个廊子就是花园角门,但他眼前的还是大片大片的花圃。此时已是初春很多早春的花已经开放,白天争奇斗艳的花朵,在夜色里却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深色一种浅色。深色一般是红花,浅色的有些是黄花有些是粉花,唯一共同的就是在夜色下它们都失去了白日的色彩,变的暗淡无光。
“我走错路了?”
苟小仁有些疑惑。他虽然来展府时间不长,但加上当泥瓦匠的时间断断续续也有两月有余,他不是路痴,西院再大来回走动也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万万不应该迷失方向。
就在苟小仁想绕过花圃看看是不是自己走岔了道,寂静的夜色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轻的就像是猫在踮着脚走路,但又很重,重的他每一步都有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传来。
从小听惯了妖魔鬼怪故事的苟小仁,感觉自己一定是倒霉的遇见了脏东西,但寻声回过头,身后却什么也没有,声音也在此时戛然而止。而就在这时,被乌云半遮掩的月亮突然穿出云层,露出一张不圆不扁的脸,也不知是想给大地带来一丝光明,还是想照亮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不为人知的东西。
随着月光,小花园一下亮堂了起来,刚刚还只有深色与浅色的花圃变得明亮了起来,只是浅色的花还是深浅不一的白,但红色的花朵却透过灰蒙蒙夜色变成了红色的黑,就像春梅头上那种旧绒花的颜色。
想到旧绒花,他突然看见在花圃的正中央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苟小仁,身材修长,一身白衣,而头上就戴着一朵夜色下红的发黑的旧绒花。
苟小仁看见那个白衣人的一瞬间,就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本来就伤上加伤的屁股估计现在已经肿的无法见人。
人吓到极致是叫不出来的,所以苟小仁只是看着那个身影断断续续的道:“春……春……梅……”
他觉得那个身影就是春梅死而不甘化成的僵尸,是向人讨命来的。
但苟小仁想错了,那白衣人缓缓转过身,却是一个白净少年,或者说是一个长的像少年的白净青年。
青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吓到了人,有些痴傻的望着苟小仁。
展府里女鬼盛行,从来没传过男鬼,所以看见是个男子。吓的魂魄出走的苟小仁,魂一下就掉回了天灵盖。说实话,如果这是个女人,不管是不是春梅,他一定会吓尿。
但就因为对方是个男人,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吓人更叫苟小仁气不打一处来。也管不了摔开花的屁股和快折了的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男人就骂,你是不是有病!而且这男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个旧绒花,这不就是诚心出来吓人的吗?
苟小仁虽然来展府不久,但平时各院时常走动的仆人还是能认出个七八分。他可以肯定这个男子他从没见过,但想起府里仆人说的,何氏又找了好几个长的不错的小男仆想讨好展孝德,想来这应该是其中之一。
青年感觉精神状态不是特别的好,苟小仁越骂他,他越痴傻的笑,甚至于突然转身就跑,跑起来身上传来阵阵的铃铛声。
苟小仁怕鬼,但不等于怕人。何况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见青年吓了他就想跑,紧跟着就追了上去。也不知道是这几天窝囊气受多了,需要一个发泄口还是怎么的,两人就这么追追赶赶竟然不知不觉跑到了东院。
等苟小仁发现周围熟悉的荒凉景色时,突然吓了一跳。
只不过月余,这东小院外已经是杂草丛生,估计之前还有仆人敢来这院外打扫,只不过这些时日闹鬼的事传的更凶,打扫的人应该更怕了,以至于这里更像鬼怪话本里的荒村野店。
青年在苟小仁愣神的功夫,嘻嘻哈哈的,钻到了一边的杂草丛里就这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