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亚麻窗帘被夜风掀起，缝隙间漏出的月光割开了昏暗的室内，斜劈在褪色的被褥上，照在了床上人的眼皮上。
沈游在半梦半醒间叹了口气。
无形的气流凭空出现，盘旋向窗边，仿佛有手探过，轻轻抚平了被风吹得有些偏了的帘布。
室内回归了昏暗。
——本该。
——可是并没有。
……好像还更明亮了。
是不是该换窗帘了。
沈游想着，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决定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团幽蓝色的冷光突兀地悬浮在空中。它整体像一个球，边缘泛着细密绒毛般的光晕，内里仿佛有银丝在翻涌，散开又聚合，如同呼吸一般。
“你醒了？”光球发出了声音。随着空气的震颤，球体表面的光晕泛起了涟漪，骤然明亮了起来。
沈游被强烈的光暗对比刺激得闭上了眼。
被气流卷住的帘布忽然被扯开，夜风挟着雨后潮湿的气息撞进室内。光球在月光的照拂下褪去了刺目的锋芒。
沈游睁开了眼，盯了一会儿光球。
这是梦吗？
他起身，赤脚踩过泛着冷意的地板，打开卧室的门，慢悠悠地在堆满快递盒子的客厅里转了一圈。
一切安静、正常，除了卧室里从半开的门间透出的蓝色幽光。
沈游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厨房里的冰箱同时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玻璃罐。一罐布丁被气流托着，和小匙子汇聚到了一起，缓缓飘过来，在沈游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轻轻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沈游打开玻璃罐，用匙子轻轻敲了一下焦糖脆壳，琥珀色的表面颤动了一下。
他不客气地挖了一大口，边吃边走回卧室。
光球还在，仿佛一盏装饰灯，不容置疑地照亮了室内的每一个细节。
沈游沉默地吃完了布丁，罐子和匙子往边上一丢。两个物件在空中的轨迹偏了偏，然后精准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我醒了。”沈游看向光球，“什么事？”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光球这么说。
“酷啊。”沈游波澜不惊地点点头。网文看多了，这点小事不足大惊小怪。
“反派boss依靠鬼域积聚力量。三年后他将控制整片大地，定下严苛的规则，并杀死所有违反规则的人。”光球一字一顿，语气严肃。
沈游本来听长句听得有点困，明白了光球的意思后，他骤然醒了，皱了皱眉：“那也太坏了。”
“所以要尽早上飞艇，最好……”
沈游直接打断了光球的发言：“不用试探了，你是要我拯救世界吧。”
“……能上空间站……啊？”
“我的任务就是消灭反派boss。”沈游果断下了判断。
他早就知道。
他掌握着超凡的力量。狂风向他低头，烈焰受他驱使，因为他命中注定是众生的守护者，将在世界危急时刻挽狂澜于既倒。
他早就知道。
他隐匿于人间而不做行动，不过是因为这世界尚且和平，还不需要他出手。
他早就知道！
现在，时机到了！
他将不惧危险、冷静出击、消灭boss、拯救世界！
光球：“我不是这个意……”
沈游想象着自己迅速又华丽地解决了敌人，悄无声息将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然后又静静退场，而一无所知的人们还在平静地睡觉。
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用道谢，我义不容辞！”
沈游充满了激情。
他靠近光球，鼓励地拍拍光球的……头？但光球好像也只有一个头。手感有点奇怪，好像能穿透过去，又感受到一种模模糊糊的阻力。
光球被拍得晃了晃，闪烁两下，整个球都小了一圈，好像蜷缩在了一起。
这东西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
沈游思考了一秒就放弃了。费那劲干嘛，他肯定搞不明白。
他用气流卷着光球去了客厅。
一看到床就想躺着，躺着就会睡着。还是去客厅呆着吧，危机当前，不能再睡了！
沈游这么想着，瘫进了沙发。
半躺还是可以的，休息一下，休息是为了更好地战斗。
沈游打开了手机。
当然不是为了娱乐。
但是他惯性地点进了某生活分享的app。
这是在收集信息。
不过，稍微娱乐一下也可以吧。三年呢，也没那么急。
光球安静地被风托着，在空中晃荡。
在沈游快把手机刷没电的时候，光球终于忍不住迸发了强光——
“我能充电，不要电费。”光球说。
沈游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要做什么。他打开聊天app，打字。
【沈游】：请一周假，我要解决下鬼域的问题。
他是很有打工人的素养的，从来不会随意旷工。睡懵了的时候除外。
如果不是背负了这么重要的使命，需要专心应对，他也不会请假的。绝对不是因为不想打工。
话又说回来，都背负了这么重要的使命了，休个假奖励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打完字，他就把手机息屏，决定给光球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怎么充电？”
光球：“把手机放进来。”
沈游依言把手机放进了光球核心。
半透明的球体泛起波纹，内里的银丝变得明亮，像是水银在流淌。幽蓝色的光开始跃动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了充电的标识，百分比在快速地填满。
“太厉害了，助理。”沈游夸赞道，“不仅能照明，还能充电。”
光球高兴地闪了闪。
手机亮起了新消息的提醒。
【顾维明】：？
【顾维明】：鬼域是什么，地名？
沈游沉思了片刻。
“我名字没打错吧？”他问光球。
光球辨认了一下，肯定道：“没打错。”
沈游点点头，问光球：“鬼域是什么？”
光球回答：“另一个空间，有很多鬼的地方。”
沈游又点点头，继续问：“怎么去？”
“呃，”光球犹豫了一下，“撕裂空间……之类的？”
“我试试。”沈游站了起来，挺胸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抬起，充满信念地在空中一划——
什么都没发生。
“好像失败了。”沈游收回了手，困惑地挠了挠脸，“为什么不行呢？网文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确实，”光球也很疑惑，“为什么不行呢？”
“难道我还要找到有撕裂空间的能力的人？我不是独行侠的人设，而是要寻找伙伴一起打败boss？”沈游又瘫回了沙发上，顺手捞回了充满电的手机，“那也太麻烦了吧。”
【沈游】：怎么凌晨三点还醒着，明天不上班了？
【顾维明】：……
【顾维明】：明天是周日。
【顾维明】：不对，是今天。
【顾维明】：鬼域的问题是什么问题？你偷偷在外面接私活？还是网文看多了终于搞不清楚现实和幻想了？
沈游看看静静发着光的光球，又看看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时也有点不确定这个球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于是他对着光球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顾维明。
【沈游】：【照片】。
【顾维明】：？
【顾维明】：拍你家干什么？展示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在客厅里玩手机还不开灯？
沈游低头盯着照片里一片昏暗的客厅。
沈游抬头看着把周围照耀得一片明亮的光球。
……真是他看网文走火入魔了？他刚刚甚至吃了一罐布丁来试图清醒一下。也许得吃两罐才行？
……不行，没那么多钱买布丁了，一天最多一罐，要忍住。
他决定再求证一下。
【沈游】：难道这世上其实没有鬼？
【顾维明】：……
【顾维明】：没有鬼，特事科是干嘛的？
【沈游】：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问我问题干什么？
【顾维明】：……
【顾维明】：没有。
【沈游】：胡说八道。没有鬼，特事科是干嘛的？
【顾维明】：？
【顾维明】：看得懂反问跟我废话什么。
【沈游】：这是两回事。
【沈游】：就不惯着你。
【顾维明】：……
【顾维明】：正好最近特事科缺人手，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把你借调过去干一阵子吧。
【顾维明】：让你感受下他们那里的残忍冷酷，省得你跟我在这里没事找事。
【沈游】：原来如此。故事的发展水到渠成。
【沈游】：看来我马上就要拥有高时髦值的伙伴了。
【顾维明】：？
【顾维明】：什么意思？我时髦值很低吗？
【沈游】：往好了想，说不定你不是伙伴呢？
【顾维明】：……
【顾维明】：滚。
【顾维明】：等着下周好消息吧。
【顾维明】：到时候别求着我把你调回来。
【沈游】：求你。
【顾维明】：？
【沈游】：先练习一下。
【顾维明】：……
【顾维明】：睡觉了。再见。
沈游满意地关闭了聊天app：“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光球很配合地问：“什么计划？”
“先找到鬼。”
“嗯。”
“再找到鬼域。”
“嗯。”
“再消灭反派boss。”
光球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的计划有漏洞。”
“你说。”
“得先找到反派boss。”
“有道理。”沈游夸赞道，“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非常靠谱的助理。”
光球高兴地闪了闪。
突然，光球的光芒停滞了。
“……不对。”光球说，“我是想让你逃命，怎么感觉你会死更快了？”
“确实不对，”沈游也想起来，“我的假是不是没批？”